黑洞丘陵的冬天從不下雪,巍峨的氣脈山擋住了來自東、北兩個方向的寒風,但它實在擋不住氣勢洶洶的寒冷空氣,所以只要一進入這個季節,這裡便會不停地下雨。
這裡的雨很有特色,在這片大陸的任何一個角落都不會見到比這裡還千奇百怪的雨水了。有時雨是直着下的,就像一條條的絲線從天而降;有時雨水就像是決堤的河流,一大片一大片的砸下來,置身其中會有一種溺水的錯覺,彷彿一下子掉進了一條水流湍急的河中;甚至有時雨水像是從地下冒出來似得,好像雨勢並不大,可水已經齊腰深了。
但今天,水天藍的部隊碰到的雨比以往都要奇怪,它是成螺旋形從正面吹過來的。雨勢不大但卻極其細密,再加上這裡特有的刮骨風,那滋味就像是陷在清晨海上的濃霧中,就算軍人們都穿着厚重的蓑衣,也覺得全身已經溼透了般的寒冷。
但沒有人講話,甚至除了腳步聲、蓑衣的摩擦聲和偶爾的粗重喘息之外,沒有任何別的聲音。他們只是向前走着,低着頭,沿着前面人的腳印向前走着,走在第一個就是水天藍。
韓寶軍團成立的原因就是爲了制衡鐵石軍團,這一點恐怕連蒼龍的小孩子都知道,皇帝爲了這隻軍團可以早日發揮自己作用,可以說是煞費苦心,從他親自挑選的主將就可見一斑。
首先是韓寶,這個人以老實勤懇出名,但真正選他的原因卻是他的身份。韓寶在二十多年前就已以武狀元的身份迎娶了現任皇帝的親妹妹,他一直都是涼王衛的都統,在皇帝長期的裝傻充愣生涯中,一直兢兢業業的做好自己的工作,很出色的保護了皇帝的安全,特別在十五年前的政變中,他還在混亂的局勢下,帶領皇帝的家人逃出了聖都,立下了相當大的功勞。這也換來了現在這位皇帝從不輕易給別人的賞賜——皇帝的信任。當他要成立一隻對付鐵石的軍團時,立即就想到了這個名字,不論資歷、功勞還是身份,韓寶都是不二人選。
然後定下來的就是於述,他不但是當年的武狀元,還是那一年的文探花,簡直就是個文武雙全的超級型人才,皇帝得到這種人高興地幾天都沒睡好覺。因爲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人才的重要性,更何況這還是自己的學生(當過狀元的都成爲天子門生)與鐵石沒有任何瓜葛,這是多麼難得的。
第三個人才是水天藍。從名字就可以看出,他是個皇族,很多人也都這麼以爲。可水天藍知道自己的身份其實十分的尷尬。他是皇族不假,但一直都是旁支的旁支,細說起來他還是現在皇帝的叔叔輩,可是自己這血統到底還剩下多少是聖祖留下的,恐怕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更勿論旁人了。但這種身份也給他帶來了好處,正是這種似有似無的血統讓他在名不見經傳的情況下一舉成爲了韓寶軍團的第三號人物。
這支軍團從成立開始就一直呆在小山操練,韓寶是個相信憑藉苦練就可以化腐朽爲神奇的人,但水天藍和於述都不相信。於述是懷疑所有人的,誰他也不相信,可是正是由於他的反對,才令韓寶同意分開練兵,這纔有水天藍髮揮的餘地。
其實兵分三路也是於述提出來的,他不希望另外兩個人成爲自己的包袱,這正好遂了水天藍的心願,他跟本不喜歡目空一切
的於述,這種人早晚死在自己的自大上。所以當聽到於述兵敗戰死,全軍覆沒的消息時,他都沒感覺一點驚訝,他只是覺得自己的前途恐怕要受到牽連了。
事實很明顯,於述的失敗給韓寶軍團帶來了不可估量的損失,如果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他們不能取得好的戰績,那戰爭結束後,等待自己的只有被撤裁一條路。韓寶憑藉自己的關係還可以有新的發展,可自己呢?他看不到一點光亮。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現在唯一的辦法只有主動出擊,不停的壯大自己,纔可以繼續地走下去。水天藍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他選擇了一個誰也想不到的進攻方向,黑洞丘陵。
由於種種原因,李怒的逆龍軍雖然橫行七個州,但掌握在手裡的大城市只有兩個。一個是澤陽,另一個就是他所謂的王都邵東,但真正的老巢卻是在蒼龍和鐵血帝國的交界處——黑洞丘陵之中。李怒認爲這裡進可攻退可守,是個絕好的地方,事實證明他的想法沒有什麼錯誤。由於天然屏障氣脈山的阻擋和丘陵中變幻無常的氣候,這裡真的成了蒼龍部隊無法到達的世外之地,甚至蒼龍的大臣們很多根本不知道有這個地方的存在。
可水天藍卻是知道的,不但知道而且早就瞭如指掌。兩年前一次偶然機會,他抓到了一個逆龍軍的奸細,還沒等用刑,這個人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連水天藍都沒想到,自己抓住的竟然是李怒的妹夫,逆龍軍的創建人之一徐質,他從徐質口中得到了大量的關於逆龍軍的機密情報,當中就包括這個秘密的老巢。之後悄悄派出了大量的密探,潛入那裡,不但摸清了具體情況還繪製了詳細的地圖,所以他纔敢做出這個在別人看來是瘋狂冒險的決定。
雖然出發前他們已經做了各種精心的準備,可是他還是小看了這裡的天氣,,誰能想到還有這樣奇怪的雨?但這些根本阻止不了水天藍和他身後的部隊,甚至影響不了他們的心情,因爲此行的目標已經出現在眼前了。
這是一座以木頭爲主建成的城池,因爲黑洞丘陵裡除了木頭幾乎沒有別的東西可用,於是大家就只好就地取材。但是副作用也是極其明顯的,就是這座城只能提供休息卻根本起不到任何防守的功能,它不管面對什麼軍隊,都顯得不堪一擊。但上至李怒下至修城的工人都認爲這裡萬無一失,外面的大自然就是這裡最大的屏障,可惜他們不明白,世上哪有真的屏障?所以當水天藍的部隊忽然出現在這裡的時候,這座奇異的木頭城就像是個一絲不掛的處女般靜靜的躺在那裡。
“將軍,我們是不是立即發動進攻?”手下的部將沙申湊過來請示。
水天藍看着眼前這做木頭城,臉上滿是不屑“傳我命令,全軍立即紮營,生火造飯,多點些火堆,讓士兵們暖和暖和!”
“什麼?”沙申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滿臉驚訝的看着水天藍。走了這麼遠的路,不就是爲了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麼,現在好機會就擺在眼前,不但不進攻而且還要點火做飯?這五經半夜的點堆火,五里地外都能看見,這不是等於給叛軍報信麼?
水天藍也明白他的意思,但不想做過多的解釋,只是輕輕道:“去吧,多點火。”
沙申雖然不明白自己的主將要做什麼,但還是領命去了,在這支部隊裡,水天藍是絕對的領導,他也擁有絕對的權威,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命令,不管對不對都要執行,否則軍法無情!
“等一下,”水天藍忽然叫住了沙申“去吧徐質叫來!”
城上叛軍很快就發現了城下的異樣,他們驚慌的跑去叫來守將龍翔。龍翔聽到報告也大吃一驚,但他半信半疑,既然人家已經打上門來了,爲什麼不進攻,還要在旁邊紮營做飯,要知道突襲講究的就是個出其不意,可這又算什麼呢?但是當他登上城樓,看到不遠處的蒼龍大營時,就好像是跌入了萬丈深淵。
雨已經停了,只有北風依舊呼嘯,天邊已經有點微微泛白,這已經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了。可黑暗中燃起了無數的火堆,火隨着風不停的搖曳,閃出無數的人影晃動,可卻沒有一點吵雜的聲音,傳來的只有金屬的摩擦聲。
龍翔眼前出現了那樣一副畫面,火堆旁,蒼龍軍人面無表情的磨着自己的鋼刀,旁邊卻是抖成一團的自己。
恐懼立即就充滿了他的心中,這些人要幹什麼,他們究竟是從哪裡蹦出來的,他們在等什麼呢?他偷偷看了一眼旁邊的士兵,臉上竟然無一類外都寫滿了驚恐,大家都產成了一種錯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什麼蒼龍軍隊,而是一幫劊子手。這種沉默,彷彿是無形的殺氣,已經摧毀了所有人的鬥志,還沒開打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了!
“將軍,有人在外面叫門。”一個士兵顫抖的說道。
“是誰?”龍翔驚恐的問道。
“他說自己是將軍的熟人,但是身上穿的蓑衣,看不清容貌。”
龍翔沉吟了一下“開門,請進來。還有,不需要關門了。”
“可是敵人要是進攻怎麼辦?”
龍翔苦笑了一下“你以爲我們關上門就能擋住他們麼?不需要這樣了。”
很快一個穿着蓑衣的人被帶到他的面前,“你是誰?你們是誰?要幹什麼?”龍翔連續問了三個問題。
那人沒有回答,卻是呵呵一笑,擡手推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臉孔來“怎麼,龍將軍,連故人都不認識了?”
火光中,龍翔看到了那人的臉,驚叫道:“是你?你不是已經死了麼?”
“託您的福,我徐質還沒有死。不過我現在是水天藍將軍的幕僚,這次來也是爲我家將軍帶句話。”
“什麼?”龍翔失神的問道。
“我家將軍久仰您的大名,直到您曾是失落之地的一員悍將,因爲被人陷害走投無路才加入了叛軍,但李怒之流根本也不重用您。我家將軍說了,卿本佳人奈何爲賊,不如儘早投降,也好戴罪立功搏個功名,以後封妻廕子。您看如何呢?”
“我若不降呢?”
徐質冷冷一笑“那就只有一個下場——死!”
龍翔面色灰白,不由再次轉過頭去,看着外面在風中搖曳的火光,忽然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打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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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