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隊長
沒有絲毫地防備，也沒有一點點地鋪墊，一顆嗜血異魔貴族的人頭，就這般簡單幹脆地被“摘”了下來。
站在旁邊吃糖的卡倫，
只來得及捕捉到尼奧將手放在伊蒂斯肩膀上時伊蒂斯的微表情，腦海中還在分析這又是一個小姨子同樣愛慕姐夫的俗套故事；
可他萬萬沒料到，尼奧的手放在那個位置，不過是爲了接下來更方便快捷地取下她的人頭而已。
當着人家父親的面，殺了他的女兒。
還能毫不在意，自顧自地說着話。
這個畫面的衝擊感，讓人窒息。
卡倫一時間無法去想象，到底哪個纔是真正的尼奧；
一會兒是跟在米昂副主任身邊謹小慎微的文員，一會兒是坐在辦公桌後給自己灌了一鍋廉價雞湯又送給自己一枚更廉價戒指的隊長，一會兒又是統御一支精銳秩序之鞭小隊，將被保護對象女兒的腦袋說摘就摘下來只爲了給自己愛人陪葬的男人。
卡倫下意識地指尖微微蹭了一下戒指，感知着它的存在，所以，到底誰才真正戴着面具？
“噗通！”
因爲腦袋被取下得太快，伊蒂斯的無頭屍體還站了好一會兒才失去平衡，向後栽倒在地。
她死了，確實是死了，因爲斷脖位置，是漆黑一片，這意味着那把刀上淬着可怕的劇毒，就算嗜血異魔傳說擁有極強的身體復原能力，在這一基礎上也不可能再出現什麼奇蹟了。
丁科姆與皮克下意識地互相靠近，似乎此時只有彼此才能互相給予一定的溫暖。
原本跟着伊蒂斯過來的兩個保鏢，馬上嗜血化，露出了獠牙，但他們還沒來得及向尼奧衝來，兩把黑色的匕首就分別出現在了他們的脖頸處。
兩名戴着面具的秩序之鞭隊員，如同幽靈一般出現在了他們身側。
這匪夷所思的速度，讓卡倫的目光都微凝了一下。
他一開始就覺得尼奧的這支小隊素質比提爾斯的那支高出很多，現在，他不得不再度調高了一個認知判斷等級。
是因爲自己率先接觸的提爾斯那支隊伍太廢物了麼？畢竟他們已經腐化墮落了，一根自身已經鏽蝕的鞭子，肯定抽不出真正的炸響。
但尼奧的這支，肯定不是一支正常的秩序之鞭；
卡倫留意到先前伯爵說的話，這些年，尼奧因爲和伊莉莎的關係，一直被神教壓制。
但即使如此，在出了齊赫案後，爲了肅清這塊區域的積弊，神教上方還是將尼奧這支隊伍調到了這裡來。
等同是一個政審很有問題的人，他本人沒有被裁退，沒有被閒置到冷板凳，竟然還能一直當着秩序之鞭隊長，甚至，還調到核心大區幾乎是首都圈裡來。
這隻能說明一件事：
尼奧和他手下的這支小隊，擁有着讓上方都不得不重視的硬實力。
瞬間，卡倫覺得尼奧送給自己的那枚戒指，又香了。
就算是塑料的，又怎麼了？
伯爵開口道：“一場葬禮，我失去了兩個女兒。”
尼奧看都沒看伯爵一眼，不以爲意道：“反正，你子女多。”
伯爵問道：“還能這麼算？”
“嗯，你只是失去了諸多子女中的兩個，我失去的，是我的唯一。”
“先前，我已經讓伊蒂斯跪在她姐姐的棺材前道歉了。”
顯然，伯爵早就知道是誰調包了安息液，因爲他是將真的安息液給了出去，但中間經過了自己女兒的手，所以，當他來到葬禮現場時，就基本知道伊莉莎的死亡原因到底是什麼了。
“道歉如果有用的話，那還要秩序之鞭做什麼？”
伯爵看着尼奧，道：“我後悔了，尼奧。”
尼奧看了看哀悼廳牆壁上的掛鐘：“葬禮時間結束了。”
伯爵開口道：“伊蒂斯，死於博卡特和麥格納家族在約克城勢力的偷襲，是爲了保護我而死。”
隨即，
伯爵微微側臉，看向了被挾持在那裡的伊蒂斯的保鏢，道：“幫個忙吧。”
尼奧擺了擺手；
“噗！”
“噗！”
兩名保鏢脖頸被切割開，匕首的劇毒直接進入他們的身體，但在壓制下，他們連掙扎都做不到，最終，癱倒在地死去。
伯爵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看向了卡倫，以哀悼者的身份，向葬禮舉辦者行禮，半鞠躬。
卡倫也向他回禮。
隨後，伯爵轉身，身形沒入了外面的黑夜。
尼奧提着伊蒂斯的腦袋，走向停屍臺，將腦袋放進了棺材內，然後伸手，輕輕梳理着伊莉莎的秀髮。
“我很喜歡她現在的樣子，帕瓦羅審判官呢？”
卡倫主動走上前，站在停屍臺下：“老闆不在，老闆很忙。”
尼奧點了點頭，他知道帕瓦羅先生是爲什麼而忙。
如果是別的審判官，今日不在，他或許會覺得對方是在避禍，留下幾個神僕看家自己躲開了，但帕瓦羅，不會做這種事，他應該是真的忙。
這一情景，落在皮克和丁科姆二人眼裡，就又完全不一樣了，他們不認識尼奧，甚至壓根沒分辨出來眼前的尼奧曾陪同副主任來給自家“老闆”發過文書和獎金。
但他們看見卡倫竟然敢主動走近去和對方正常交流，只能感慨，不愧是一個系統的人。
這其實倒是他們兩個錯怪了，甚至卡倫自己也沒意識到這一點；先前伊蒂斯進來時問自己是不是這裡的審判官，伯爵進來時也問了自己一樣的問題。
因爲進來後掃一眼，正常人都能分得清楚到底是誰是跑腿打雜的誰是話事人。
再加上卡倫的經歷和氣質，就算心裡再忌憚，面上也能顯得很平靜，這不是裝的，也不是演的，因爲讓他現在去學丁科姆與皮克那樣純粹當一隻瑟瑟發抖的鵪鶉，他還真有些學不來。
“其實，你都知道，是麼？”
格羅斯看着尼奧問道。
“嗯。”
尼奧應了一聲。
格羅斯看了看棺材，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尼奧很平靜地道：“今天上午，談判順利結束了，不出意外，今晚伯爵會主動尋我，將安息液送到我手中。”
“所以……所以是我……”格羅斯一臉的不敢置信，“是我……是我的錯……”
“嗯。”
本來，尼奧可以親自從伯爵手裡拿到安息液，這樣就杜絕了伊蒂斯調包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尼奧肯定會檢測一下真假。
但格羅斯卻提前去要了，伯爵可能以爲是尼奧派他來的，雖然當時正處於談判時期，結果還未知，但伯爵還是給了，這纔給了伊蒂斯調包的機會。
然後，格羅斯就直接將安息液送到了伊莉莎面前，內心充斥着對家人感動的伊莉莎，絲毫沒有懷疑這瓶安息液的真假，直接喝了。
等到尼奧來到那間屋子時，看見的，就是已經自殺的伊莉莎。
爲了她，他和他的小隊寧願被壓制了這麼多年無法得到晉升和提拔，可在終於可以公開關係，將他們二人的關係視爲神教與阿納瓦斯家族合作紐帶的契機來臨時；
命運，很是無情地開了個荒唐的玩笑。
“對不起……”格羅斯跪伏了下來，“我對不起您，也對不起小姐。”
尼奧搖了搖頭，
道：
“我不怪你，真的；
因爲我知道，你今晚是準備復完仇後，就陪着伊莉莎去的，你怕伊莉莎的靈魂去往你們所信仰的血河後，會沒人照顧。
她這輩子，除了爲了我脫離家族這件事外，其他時候，就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單純小姑娘。
你去吧，她怕黑，也怕孤單，別讓她等急了。”
格羅斯點了點頭，眼淚不住地流淌：“是的。”
然後，他從懷中掏出了手槍，舉起來，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砰！”
子彈穿透，鮮血飛濺，格羅斯栽倒在地。
爲一個人舉辦的葬禮，地上，卻多出了四具屍體。
“墓位訂了麼？”尼奧問卡倫。
“訂了。”
尼奧的目光在地上屍體掃過，道：“你們把這裡清理一下。”
皮克和丁科姆還以爲指的是自己二人，馬上略帶哆嗦地上前，但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會錯了意，一羣戴着面具的存在進入哀悼廳，先挪走了屍體，清理了地面，最後更是用“淨化術法”抹除了這裡最後的痕跡，體現出了一種真正的專業素養，顯然平日裡這類殺人後處理現場的事情已經很熟稔了。
一切完成後，一排秩序之鞭隊員安靜地站在那裡。
尼奧開口道：“解散。”
所有隊員開始整齊地後退，身形逐漸隱沒於黑暗。
尼奧則低頭，看着躺在棺材內的女人：
“我要送她去安葬。”
“好的。”
卡倫正準備喊人過來運棺材，但尼奧只是擡起手，掌心發出淡淡的黑色光澤，棺木也被一層黑色包裹飄浮起來。
“靈車在那裡，我去開門。”
卡倫走過去，將靈車後車門打開。
尼奧“託舉”着棺木走過來，棺木被穩穩地放進靈車內，然後，尼奧本人也坐了進去。
卡倫先走到鋪面前，對衆人道：“不用太多人了，我負責開車就好。”
聽到這話，皮克與丁科姆如釋重負。
“車鑰匙。”阿爾弗雷德將一串副鑰匙遞過來，靈車鑰匙就在卡倫自己身上，阿爾弗雷德遞來的還是自己那輛二手朋斯的副鑰匙，但接過鑰匙時，卡倫卻留意到裡面多了一枚已經被用膠水粘合好的戒指。
卡倫點了點頭，將鑰匙和戒指都放進口袋裡，走向靈車坐進駕駛位，發動汽車，駛出喪儀社。
原本卡倫以爲，去往青藤墓園的路上會一直很安靜，但尼奧卻主動開口說話了：
“你有喜歡的人麼？”
卡倫通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坐在後面面對着棺材的尼奧，回答道：
“有的。”
“怎麼認識的。”
“雙方父母安排認識的，隊長，您呢？”
“我是因爲一場意外認識的，當時，我在她家附近的一座城市裡執行任務，而她的家族，被默許在那座城市裡可以活動。”
“認識的過程，應該，很浪漫吧？”
“當時我身受重傷，差點死掉，渾身都是血，被她救下了，很俗套是不是？”
“不，現在回想起來，肯定很浪漫。”
“嗯，是的。”尼奧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你比我幸運。”
“是的，既然是雙方家長安排的，那就不存在雙方家長的阻力，我們只需要解決好自己兩個人之間的問題就好。”
“嗯，所以，你喜歡她麼？”尼奧問道。
“是喜歡的。”
“聽起來，有些勉強。”
“因爲我不知道堅定地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但我覺得，我應該是喜歡的。”
“我聽出了一種，責任的感覺，你是在對她負責麼？”
“是的，負責。”卡倫肯定道。
“你覺得，負責，也算是一種愛麼？”尼奧問道。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不負責，肯定不算愛。”
尼奧點了點頭。
車廂裡，進入了一段短暫的安靜，卡倫只是默默地開着車。
“你不是普通的神僕。”
聽到這句話後，卡倫耳畔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不過，卡倫還是迴應道：“每個受神眷顧的人，都不是普通的。”
“你越是對我回答得得體，就越是在提醒我，你的不尋常，這不是你的問題。”尼奧打開了車窗，讓外面的風吹進來，吹動着他的頭髮，“你坐在哀悼廳時，就很明顯了，一顆金子再怎麼隱藏，在泥土裡，它都是顯眼的。”
“帕瓦羅先生很信任我，所以下面的神僕，都會聽我的話。”
“你看，你又在選擇最得體的回答。”
“隊長，我是習慣了這樣。”
“知道什麼樣的人才會習慣把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變得合理麼，有秘密需要保守的人。”
“可是，誰會沒有秘密呢？”
說完這句話後，卡倫自己先笑了，這該死的得體！
“呵呵。”尼奧也笑了，“帕瓦羅審判官，是什麼時候走的。”
“很早就走了。”
“所以，葬禮是你安排的？”
“是的。”
“你爲什麼要多給我打一個電話，來特意告訴我葬禮安排的細節。”
“因爲第一次打電話時，我察覺到隊長你的語氣變化，我覺得，你很在意這個葬禮。”
“我語氣的變化？”
“是的。”
“所以，你就篤定我和這場葬禮有關係？”
卡倫現在可以確定，格羅斯確實沒有把和自己的通話內容告訴過尼奧，所以尼奧並不知道自己是從格羅斯那裡詐出來的尼奧身份。
“是的，隊長，另外，遺體的身份，也能說明情況。”
“就靠這些？”
“是的。”
“帕瓦羅審判官的兩個女兒以及他的夫人呢？”
“我安排她們今晚去住酒店了，老闆的兩位小姐長期待在家裡，偶爾出去換個環境，對病情有好處。”
“你安排得很得體，你看，又回到‘得體’上面了。”
靈車來到青藤墓園門口，卡倫打開車門，下了車，前往大門口的管理處，管理員已經睡着了，被卡倫喊醒後，脾氣有些暴躁，但雷爾永遠是最好的降壓藥，等卡倫將200雷爾遞過去後，他也就不再發脾氣，打開了墓園大門後，告訴卡倫預定的墓位座標，示意卡倫自己開車進去。
重新回到車裡的卡倫將車開入墓園，停在了預定好的墓位處，墓園會提前幫你挖好坑。
“到了，隊長，就是這裡。”
尼奧“託舉”着棺材下了靈車，將棺材緩緩地放入坑內。
然後，他雙手張開：
“秩序——淨化！”
淨化的氣息掃過，將伊莉莎遺體上的異魔氣息完全抹除，防止污染只是很小的一方面，最重要的是防止那些專門盜取靈性屍體的盜墓賊。
淨化完成後，尼奧嘆了口氣：“如果可以，我願意付出極大的代價，讓她甦醒再陪我說會兒話。”
這一點，卡倫倒是能幫忙，但卡倫沒做，不是怕暴露自己，而是尼奧自己是能做到的，哪怕伊莉莎是異魔，甦醒難度和代價很大。
可問題是，伊莉莎是陷入迷失前死去的，死時表情無比猙獰，現在就算將她甦醒，她也只會變成一頭嗜血的活屍，尼奧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
卡倫開口安慰道：“她肯定不希望自己那一面，出現在隊長您面前。”
“是的，她很愛美。”
卡倫從靈車裡拿了兩把鏟子下來，一把立在旁邊，自己拿着另一把開始填土。
尼奧也拿起另一把鏟子，開始往裡面一起填土。
比起挖坑，填土就輕鬆多了，很快，就填土完成。
“隊長，伊莉莎小姐喜歡什麼花，我過幾天派人種上。”卡倫問道。
“你是在討好我麼？”尼奧問道。
卡倫搖搖頭：“這是工作，也是尊重。”
“她喜歡白玫瑰。”
“我記下了，隊長，需要我載您回去麼？”
“不用了。”
“那我……”
這時，卡倫感覺到一隻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
說不緊張是不可能，因爲上一個被尼奧手搭着肩膀的人，腦袋已經被摘下來了。
“我一直在想，當初我如果沒有如實上報自己和她戀愛關係，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那樣阿納瓦斯家族，就不會因爲您秩序神教身份的關係，堅決不給伊莉莎小姐安息液了？”
“是的，如果和她私奔的是格羅斯，伯爵說不定都會偷偷地給她安息液。
不過，你爲什麼沒問，如果我不公開這層關係，我和我的小隊就不會被蹉跎打壓這麼多年了？”
“因爲我覺得隊長您不會是這麼低級的意思，不會爲自己選擇後且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去後悔。”
“呵呵。”
卡倫感覺到那隻手在自己肩膀上拍了拍。
“我曾經以爲的責任，就是既然相愛，那就選擇公開，去共同面對一切，當我向神毫無保留地展露我的赤誠時，神會看見我的虔誠。
現在，我忽然覺得，如果可以，適當保留一些秘密，也不是不可以。”
尼奧扭頭，看向身後的那座墓碑，繼續道：
“因爲神，可能根本就不在意你的坦誠。”
“帕瓦羅審判官對我說過，他讚美的，是秩序。”
“所以，他收下了維科萊裁決官送給他的點券，就算是帕瓦羅審判官，也學會了保守秘密。
我看過了齊赫案的卷宗，也看過了帕瓦羅審判官之前給大區呈遞卻被扣下來的彙報，我知道他當時面對怎樣的情況，承擔着怎樣的壓力，以及家人的沉重牽絆；
所以，我很敬佩他。”
“那隊長您還安排我……”
“你以爲我安排你向我彙報，是爲了監視他？”
“不是麼？”
“是的，沒錯。我確實希望你能幫我監視帕瓦羅審判官，因爲我希望下次他再遇到這樣的事情後，我能及時知道，而他，不會再像上次那樣，沒有依靠和幫助。”
“我知道了，隊長，我會幫您監視好帕瓦羅審判官的。”
“我精力有限，不可能看見一個有秘密的人就去探查，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不會在意你的事情，也不會去花費一絲一毫的精力去調查你。
因爲，既然是帕瓦羅審判官舉薦的你；那我，會無條件相信帕瓦羅審判官的選擇。”
說完，尼奧的身形化作了一團黑霧，向着遠去飄散離開。
卡倫依舊站在原地，
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自嘲式地搖頭笑道：
“唉，這該死的人設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