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可茵腳步不停,轉身出了院門。
小徑上,楊氏帶一個手提食盒的宮人走來,見到崔可茵,迎上來含笑道:“剛纔聽母后說着人去請你,我想你不是喜歡吃玫瑰糕嘛,我這裡新來一個廚子,做得一手好點心,纔回去讓她做了幾樣,也有玫瑰糕。”
崔可茵略爲無語,只怕滿皇宮裡沒人不知道她喜歡吃玫瑰糕,現在連楊氏都會爲了她,特地找玫瑰糕做得好的廚子了。
“難爲嫂嫂想着,我小時候很喜歡吃,自打生了樂樂後,倒不怎麼喜歡了。”崔可茵道。
楊氏把她的話理解爲客氣,笑着牽了她的手,道:“你剛到吧?母后平時也沒什麼事,不如再坐一會兒,順便嚐嚐新來廚子的手藝。”
最近十年,西苑少有皇帝過來,已漸漸淪落爲“冷宮”,樹木沒有修剪,雜草叢生,有幾所宮殿的屋頂漏水,苑中只有幾個年老體衰失勢的內侍混吃等死。直到楊氏要搬過來,崔可茵才讓人修繕,撥了人手過來。楊氏在這裡住了一年多,有崔可茵照顧,一切供應與當皇后時並沒有差別。挑一兩個廚子也很正常,崔可茵都會允許。
看她熱情相邀,崔可茵沉默了兩息,道:“母后現在很生氣,我還是過幾天再來吧。”
“母后……”楊氏默了一默,嘆道:“母后實在是糊塗了,那個果兒也真是的,她好好兒的,跟着瞎摻和什麼?她長相不錯,出身又好,什麼人嫁不得。爲什麼偏偏要與人作妾呢?”
綠瑩笑着插話道:“娘娘說得是。皇上都說了,不會納妃。她不知爲何還往跟前湊,臉皮可真厚。”
如果是以前,綠瑩斷然不會插話,今天實是氣不過,忍不住說了兩句。
楊氏若有深意看了綠瑩一眼,問崔可茵:“可還是爲了果兒的事?”
她剛纔過來。聽太后話裡的意思。今天非得讓崔可茵用印,封杜果兒爲美人不可。她想着周恆對崔可茵情深意重,連出徵都帶着她。如何肯納妃?周恆即位一年多,從沒聽說他臨幸過誰,每晚都歇在安華宮。這樣的男人,讓他納妃。可能嗎?
爲了不找不自在,再說她也愧對崔可茵
。因而找了藉口避開了。要不然不過是做幾樣點心,何必她親自過去?沒想到她掐了點回來,崔可茵已與太后鬧翻。
她還想爲太后說話,崔可茵卻不想聽。道:“嫂嫂不如去瞧瞧母后,她病體剛愈,不能動怒。”
太后處心各慮想給她找不自在。楊氏說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又有什麼用?只要周恆不肯納妃,別人就是再蹦噠。又頂什麼事。不過是自找沒趣罷了。
楊氏道:“這玫瑰點剛做好,還熱着呢,你也嚐嚐,一起去吧?”
“不了,改天再嚐嚐嫂嫂新廚子的手藝。”崔可茵說着擡腳便走。再好的廚子也是在這宮裡挑的,手藝如何,爲人怎樣,她想知道,不用三刻鐘,自有人報到她跟前。真當她是死人,什麼都不知道嗎?
楊氏望着她遠去的背影,長長嘆了口氣,去了太后宮中,好一番勸解不提。
崔可茵回到安華宮,馬上讓人宣杜果兒的母親趙氏進宮。照理說,昨天周恆跟杜侍郎表態後,杜家便該派人接杜果兒回家。可杜家不僅沒有來接人,今天太后還強硬地要她立即用印,給杜果兒名份,安排杜果兒侍寢,這便不正常了。
所謂的用印,是針對冊封嬪妃而言。就跟皇帝有玉璽一樣,皇后也有鳳印,這是皇后身份的標誌,如果皇帝不願皇后主持後宮,會讓人沒收了這方印鑑,皇后便有名無實了。而所有的嬪妃在冊封時,只有詔書上蓋了這方印鑑,才能生效。
杜侍郎昨天回府後便召集三四位文官骨幹商議到半夜,回後宅又與妻子商議到天快亮,梳洗後更換官袍上朝,一夜幾乎沒有閤眼,爲的便是小女兒杜果兒的事。
綠瑩一句話,華世勳便讓人把伍江等人押下去,經文官們千辛萬苦才解救出來。解救出來後才得知,華世勳並沒有毒打他們,但是沒毒打併不等於沒虐待。華世勳把十幾人分開囚禁,晚上讓御林軍不停辱罵他們,致他們無法安眠,一日只讓他們吃兩餐,每餐只有一碗冷飯,連條鹹菜乾都沒有。這些人當官久了,養尊處優自不必說,這樣的飯如何下嚥?因而放出來後都消瘦得沒有人形。
華世勳手握御林軍,是周恆的近臣,文官們不敢對他怎麼樣。經過商量,他們一致認爲周恆只有一位皇后,遲早會壞事,現在已初露端倪。現在皇后手下的侍女便敢把四品官員囚禁,以後呢?難道坐等皇后權力大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最有效的辦法,便是擴棄後宮,分崔可茵的寵,漸漸把她架空。
要這樣做,說難很難,說不難也不難。只要有足夠位量的人出面,逼着周恆納妃,或是把年輕貌美的女子送進宮中,這件事便不難。
他們挑中的目標原來是楊氏,她是至安帝的皇后,周恆的皇位傳自至安帝,只要她給崔可茵施壓,崔可茵無論從婦德上還是名義上,都不能拒絕。
讓他們沒想到的是,楊氏拒絕了。
正當他們想辦法說服楊氏時,又一個喜訊傳來,太后神志清醒了。再沒有比太后更合適的人選了。他們傳書,讓留守京中的官員說服內閣四輔沈淵,由沈淵去西苑說服太后。
其實不用沈淵勸說,太后一聽文官集體們的計劃,馬上同意了。
這件事,除了唐天正和崔振翊一系的官員,所有文官都參與了。於他們來說,這是他們利益攸關的大事,只要閨女能進宮,涎下皇子,改變家族的命運指日可待。以前他們沒這個心思,不過是因爲太祖祖訓,後/宮嬪妃只能從民間挑選。現在這一條已被打破,崔可茵是大佳朝建國以來首位出身名門世家的皇后。既然清河崔家的女兒可以,他們的女兒爲何不可以?
太后與文官們達成協議,纔有那場深秋的賞菊會。沈淵本想送自己的嫡女進宮,沒想到太后挑了杜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