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面目看上去極爲普通,圓圓的臉盤有些福態,不過顯得她更爲慈眉善目。衣裳與頭冠都是按着太后的品級裝扮,並沒有因爲頭冠太重而換成最近京中很是流行的輕薄的蟬翼冠,由此可見太后真的是一個很講究規矩的人。
“今年多大了?讀過些什麼書?”太后拉着三孃的手,笑眯眯地問道,一副和藹可親的長輩的樣子。
三娘恭敬地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話,臣女過完年就滿十五了。臣女讀過閨訓,女戒,其餘的都是一些打發時間的雜書,做不得數的。”
太后聞言很是感興趣地問道:“你竟然還讀過閨訓?”說着轉頭同春嬤嬤道:“我記得現如今京中的女孩子們都不都閨訓了,還有人說那已經是不合時宜了的。依照哀家看吶,這規矩哪有什麼不合時宜的?無非是現在的人心浮躁了罷了。”
春嬤嬤笑着附和道:“太后娘娘說的是,只是這不還有與您一樣沉得住性子的小輩嗎?”
太后聞言親熱地拍了拍三孃的手:“可不是,我就說這王家小丫頭一進來我就瞧着甚是投緣。好孩子,你既然是讀過閨訓的,能否背幾段給哀家聽聽?哀家現如今記性大不如以前,到是忘記得差不多了。”
說着太后便盯着三娘瞧着,眼中雖然是帶着笑意,但是不容置疑的神色到也是讓人一望便知。
旁邊的春嬤嬤見狀有些擔憂地看了三娘一眼,她怕因爲自己今日善意的提醒反而讓三娘弄巧成拙。太后娘娘的性子,是最不喜歡浮誇之輩,對說謊話的人也很嚴厲。
春嬤嬤正想着說點什麼來轉移太后的注意力,不想三娘卻已經微微低着頭背了起來。
三娘聲音不緩不急,輕柔沉穩,這樣一字一句地將閨訓背出來,倒是給人一種錯覺,似乎她所背出來的每一條她都能做到一般。
太后眼中的笑意更甚,一邊聽着一邊拍三孃的手背。
等到三娘一次不差地背完了整本閨訓,春嬤嬤與薛氏都大鬆了一口氣,三娘卻依舊是低眉順眼,寵辱不驚的樣子。
太后哈哈一笑,又很有興致地問了三娘幾個閨訓中提及的典故,三娘具都答了出來,答案堪稱完美。
“好好好這丫頭是個好的,哀家喜歡”太后考校過後,很是開心地對左右道:“去拿哀家以前抄寫的那本閨訓來,賞給三娘。”
太后的墨寶那可非同凡響因爲太后遵從女子無才便是德,所以對看書寫字等事並不重視,因此流傳出去的墨寶極少。物以稀爲貴,可以說當今太后的手跡比皇上和太上皇的都要珍貴。
如今太后賞三娘自己當年親手抄寫的一本書,這份榮耀可不是誰人都能得的。
春嬤嬤看了三娘一眼,笑着去了。
三娘知道這是太后給自己的體面,忙起身拜謝。
這時候,外面的內監又唱喏着稟道:皇后娘娘駕到。
三娘剛剛正好起了身,這時候更不能坐下了,便輕輕退到了一邊。等皇后進來向太后行完禮之後,她又與殿中的衆人一起給皇后請安。
等着一番禮畢之後,三娘也因爲佔着地利的優勢,將皇后的樣貌看清楚了。
皇后的長相與剛剛三娘剛見到的那位沈惟沈公子有些相似,不過卻是比沈惟要稍稍遜色一些,因爲兩人都是薄脣。而顯然薄脣長在男子的臉上要比長在女子的臉上要好看一些。
“皇后你來的正好,這就是王棟家的兩個丫頭,你來瞧瞧。”太后招手讓皇后坐到自己身邊的位置,笑着着指着三娘與五娘道。
“難怪剛剛兒臣在殿外就聽到母后您的笑聲了,兒臣還想着今日母后有什麼事情這麼高興呢,原來是看到了可心的後輩了。”皇后的聲音輕柔舒緩,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太后見三娘還在一旁站着,便又拉了她到近前的繡墩上坐了:“這個是王家三娘,哀家剛纔考校了她一番,很讓哀家滿意呢。”
皇后聽了便也朝三娘看了過來,雖然也是笑着,但是皇后的目光中帶着審視,給人的感覺似乎就是在評估一件貨物的價值。三娘暗暗琢磨了皇后的視線一番,面上依舊是恭敬守禮的樣子。
皇后看着三娘卻是有些奇怪,之前她聽自己的母親說,王棟家的兩個女兒靦腆害羞,像是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不過今日一看,這個嫡出的到只是顯得太過規矩了一些。而那個庶出的,瞧着到是有些緊張。
皇后打量了三娘與五娘一會兒,心中自然是有了一番衡量。
太后每日也是很忙的,今日召見薛氏,三娘和五孃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薛氏幾人便也是到了告退的時候了。
“薛氏,以後多帶着孩子進宮陪哀家說說話,哀家與三娘很是投緣呢。”最後,太后笑眯眯地交代薛氏道。
薛氏忙不迭地應了,帶着三娘與五娘出了太后的慈安宮。
而太后的宮中,這時候便只剩下了太后與皇后兩人。
“皇后你覺得怎麼樣?這兩個孩子都不錯。蔣太醫已經爲韶兒挑中了三娘,我瞧着到是般配的緊。你覺得五娘如何?可是爲沈惟挑中了?”太后依舊是用銀釺子挑了一顆特質的蜜餞入口,微微眯着眼睛道。
皇后聞言,知道太后是準備將王棟的嫡女許配給宣韶了,這話的意思是如果自己也看中了王家的女兒,那就要挑那個庶出的了。
皇后心中有些不願意,但是她清楚這個婆婆的性子。瞧着是好說話,但是一旦她做了決定的事情,那就會固執到底。
皇后笑了笑:“本來兒臣瞧着這個五娘到是好的,可是昨日聽說了一個傳聞,到是讓兒臣有些猶豫了。”
“哦?什麼傳聞?”太后看了小銀盤裡的蜜餞一眼,想起自己今日已經吃了蔣太醫規定了的三顆了,便將手中的釺子放了下來,讓人將盤子端到皇后那邊。
皇后並不喜歡甜食,但是太后賞給她甜食的時候她從來沒有推脫。見蜜餞被宮人放到了自己眼前的小几上,便也拿起銀釺子插了一個小個兒的蜜棗入口。
並不是特別的甜,味道也很是甘香生津,但是皇后還是勉強忍住了自己的反胃。她從來就不覺得這種甜到膩人的東西有什麼好吃,以前太后每日能吃兩碟。近幾年因被太醫勸阻,每日只能吃三顆。
皇后囫圇吞棗似得將口中的蜜棗嚥了下去,面上卻是一副平常的樣子:“前一陣子,莊郡王家的惠蘭被人刺傷了臉,原來動手的正是這位王家五小姐。”
“哦?”太后訝異的看向皇后,不過她又想到自己似乎也聽說過這件事情,但是因爲之後正逢二皇子的死,所以對這件事情便沒有怎麼關注,最近也沒有人再提及那件事情了,想必是王家與莊郡王府上已經調停清楚了。
“這孩子哀家瞧着雖然沒有她姐姐出衆,但也是個乖巧的,怎麼就會做出這種事情?”太后有些不敢相信地皺了眉頭,剛剛那個靦腆害羞的女孩子會做出刺傷縣主的事情來。
皇后淡淡笑道:“看人那裡就能一眼就看得準了?我們瞧着好的,也許就是面上看着好罷了,轉過身是一副什麼面孔未必可知呢。”
太后聞言嘆息一聲,點了點頭:“皇后說的也不無道理,既然是這樣那這位五小姐的性子到是要再看一看了。沈惟的親事也馬虎不得,你這個當姐姐的是應該謹慎一些,要不等這一屆的繡女進宮我們再好好相看相看?總能挑出合適的人。”
皇后見太后只提了五娘而沒有提三娘,知道太后對王棟的嫡女還是滿意的,她皺了皺眉。原本以爲是王家的嫡女,性子又軟弱,嫁進沈家來最好。庶女的話……地位是差了些,而且那位王家五小姐,既然敢刺傷縣主,可見不是個讓人省心的,這性子到是有些麻煩了。
皇后心中有些煩悶,看來這件事情還是得與父親商量一下再決定。
皇后走了之後,太后愜意地起身走了走:“這個蔣潑皮瞧人到是瞧得挺準的,王家三丫頭我瞧着還真的不多,知進退守規矩。”在太后眼裡,女子就是越規矩越好,當然大家風度也必不可少。
太后是以長輩的眼光來挑人的,但是當今世上的男子大都還是不太喜歡太過木訥無趣的女子的,可敬卻不可愛,可重卻不可親。
所以幾代下來,現如今世家裡的夫人們教女兒的時候也不會太過於嚴格要求女兒不能讀書識字,面對男子即便是自己的夫君也要不苟言笑等等……所以太后所倡導的閨訓纔會被人認爲是不合時宜的。
春嬤嬤在太后身邊多年,自然是瞭解太后的心思的,聞言也笑道:“太后娘娘看重的人哪裡還會有差的?所以奴婢瞧着,有您這麼個長輩把關,宣韶公子到是個有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