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衛指揮使司指揮僉事是正四品衛指揮使司,得此官職的多是家族萌蔭的皇族,世家子弟。
京衛指揮使司其實就是集結全國精銳的皇帝的禁軍,負責皇帝安全,因是皇帝身邊的近衛,所以京中無人不想將自己家族的子弟往裡頭塞,可以說是一個肥缺。
不過自先帝朝開始,僉事等職位雖也都是授予皇族或者世家子弟,但是卻再也不是隻要家裡功勞高,後臺硬就能進的去了,建武帝開始,這一職位已然是肯定世家子弟能力的標準。
順德帝授予如今在京中還是名不見經傳,如透明人一般的宣韶這一職位,可見對宣韶是很照顧的。
宣韶依舊是波瀾不興地領了命,之後便退下了。
他從皇宮出來之後,先是去了自己平日裡處理神鷹衛事物之地。片刻之後,有人敲門,悄無生息地將一份文書送上後便束手站在一處。
宣韶掃了一眼文書上的擡頭,眼中一閃,便將那文書拆開了。
不想,他只掃了幾眼,卻是臉色一冷,清亮的眼眸也變得暗沉無比。認真將文書看完,宣韶便將它放置在桌子上,手指輕敲桌面沉思了良久。
“這是誰負責的?”宣韶清冷又略帶磁性的聲音想起,卻是讓送文書上來的人感覺到了他話語中的些微冷凝。
“回公子,是葵乙。”宣韶這些年在神鷹衛雖是負責了大部分的工作,但是卻並非指揮使。神鷹衛之人便都稱呼他公子,“公子”似乎就成了宣韶的代號,就如“葵乙”。“寅壬”一般。
“讓他來見我。”宣韶淡淡道。
那名鷹位又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宣韶從鷹衛營中出來,卻沒有回府,而是徑直去了禮親王府。
禮親王府,宣韶到是常往來,因此很是熟門熟路,他走到外院的一處院子。還未進門。就聞到了院子裡頭的草藥味。
“人蔘一錢二。茯苓,白朮,當回,黃精。肉蓯蓉,阿膠各兩錢,仙鶴草四錢。”蔣太醫那沙啞粗糙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宣韶頓了頓。
阿膠?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宣韶已經冷了半日的眸子裡閃現出了笑意。
推門入院,果然看見蔣太醫躺在了一張放置在院中葡萄架下的一張搖椅上,眯着眼睛隨口報着藥名。汀蘭在一張矮案錢拿着紙筆。“刷刷刷”行雲流水地寫着什麼。
“這張治血精症的藥方給皇城裡鄭國公府上送去。交給國公本人。”宣韶進來的時候。汀蘭正好手筆,她將寫好的藥方吹也不吹就遞給了一旁伺候這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應聲接了。這時候汀蘭纔看到了進來的宣韶,笑着起身行了一禮,喊道:“太醫,宣公子來了。”
宣韶剛剛卻是在聽到“血精症”三個字的時候,臉上僵了僵。
阿膠,果然不是讓正常男人吃的。宣韶有的時候還是有些彆扭的大男子主義的。
蔣太醫睜眼看到宣韶,隨意地擺了擺手招呼他坐下,轉頭對汀蘭道:“其他幾個達官顯貴的藥方,你隨便寫吧。看來看去無非就是那麼些齷齪病症,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禁慾,可惜沒人願意聽,還眼巴巴地來老夫這裡求藥,你琢磨着給他們開就是了,吃不死人就行。”
汀蘭在蔣太醫身邊,見識過各種病症,自然不是如一般的閨閣小姐那樣會對蔣太醫的話題避諱,聞言捂嘴一笑,便又坐下低頭揮筆了。
“今日你來此可是有什麼事情?”蔣太醫打了個呵欠,斜睨着宣韶道。
宣韶點了點頭,淡聲道:“韶有事請求蔣太醫幫忙。”
蔣太醫笑了兩聲,他聲音粗啞暗澀,這麼笑着很是刺耳難聽。宣韶與汀蘭卻是面不改色。
“臭小子長大了,哪裡還需要用得着老夫的地方?你這一走就是四年,也沒見給老夫報個平安,顯然是不把老夫放在心上,老夫爲何要幫你?不幫!”
宣韶抿了抿脣,卻是上前跪在了蔣太醫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徒兒不孝,讓師父擔心了,請師父原諒。”
蔣太醫卻是吃了一驚,想出手來扶,但是想着自己剛剛的立場,勉強將手收住了,只是他的動作還是落入了宣韶的眼中,宣韶眼中一暖。他比任何人都瞭解蔣太醫,雖然蔣太醫性子有些桀驁不馴,但是卻極爲護短,對自己身邊的人向來很是寬容。
這些年蔣太醫在宣韶的心目中的地位,亦師亦父,即便是沒有事情來求蔣太醫幫忙,宣韶也會找機會來給蔣太醫磕頭認錯的。
蔣太醫又坐回了自己的搖椅:“行了行了,起身吧,有什麼事情就說。能不能幫看老夫的心情。”
宣韶站起了身,整了整衣袍:“是爲了韶的婚事。”
“什麼?”蔣太醫驚訝地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寫字的汀蘭也面帶訝異地看了過來。
從禮親王府裡出來後,宣韶心情有些莫名的飛揚。
他甚至忍不住又勾起了嘴角。這時候宣韶才發覺,這次回京之後他不自覺的想要笑的時候多了起來。
而每次都或多或少地與一個人有關係。
父親曾經對年少的他說過,當你遇到一個人,覺得即使是看着她也覺得開心的話,那麼就不要放過!覺得即便是看上一輩子也不會膩的話那就更不能放過!
宣韶當時正在練劍,因爲有一處地方一直沒有參悟透,所以父親的話他當時只當是父親喝醉了又來胡言亂語,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只是淡然地轉身去了外頭的院子繼續練劍。
不知道爲何,原本以爲根本沒有聽進去的話,這個時候卻在耳邊響起來了。
這一晚,是宣韶與三娘相約的日子。
宣韶依舊是在子時的時候潛進了三孃的房裡,這種事情他做得多了,早已經駕輕就熟。當然,以前的那些不是女子的閨房。
三娘這一次正伏案在寫字,聽見宣韶進來之前可以弄出的輕響,三娘便將手中的筆放下了,起身朝這邊看了過來。
那雙晶瑩透亮的眸子,帶着些笑意看將過來,讓人不忍移眸,也忍不住想要回她一笑。
宣韶知道三娘每日要幫他畫圖,很是幸苦,因此也不耽擱,開門見山道:“我已經查過沈惟之妻身死之事,果然有些蹊蹺。”
三娘聞言,起身走到了宣韶的身邊,面帶憂色:“如何蹊蹺?”
宣韶見到三孃的表情,皺了皺眉:“沈夫人身邊原本伺候的人都讓沈惟發賣了,可是出了京城就再也沒有了消息,恐怕……”
三娘心中一驚,面上就有些發白,宣韶不忍心見她如此,開口安慰道:“你不用擔心。”
三娘勉強笑了笑:“可還查到些別的,孫家小姐的死因可查到了?”
宣韶聞言,面上卻是有些猶豫。三娘偏了偏頭,看看宣韶一會兒,有些了悟道:“若是因爲時日有些久遠,查不到也沒有關係的。”
宣韶卻是搖了搖頭:“非是如此。”神鷹衛想要查的事情,即便死者已然入土,也是能挖出來檢驗屍體的,只是查到的結果卻不好與三娘說起。
三娘卻是有些好奇了,她轉了轉眼珠,想了想,斜睨了宣韶一眼:“是我託你去查的,你也已經答應了會告訴我真相,現在你明明查到了結果卻不告知,。宣公子,你這算不算言而無信?”
宣韶一愣,但是見她一臉嬌俏的模樣,雖是笑話他言而無信,但是語調卻是糯糯軟軟,帶了不易察覺的嬌嗔,宣韶感覺自己心中被狠狠撞擊了一下。
見三娘似乎要目錄失望,宣韶想了想,還是道:“孫姑娘她,死的時候還是……完璧之身。”此話一出,宣韶臉上很是有些尷尬。但是他面上清冷慣了,便也只裝作了若無其事往書案邊走去。
上好的雪白的雲雁紙,鋪陳在了書案上,宣韶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卻是頓住了。
只見雲雁紙上,與一般閨閣女子不同的灑脫筆跡,寫了一句詩:“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爲君故,沉吟至今。”
這筆跡別人見了可能不認識,但是宣韶曾經與三娘有過書信往來,他是認得的。雖然剛開始看到女子的字能寫出這種風骨他有些驚訝,但是待接觸了三娘久了他也釋然了,三娘是一個與衆不同的女子。
只是現在宣韶沒有功夫去品評三孃的字一番,他只是盯着那首詩有些發愣。
但爲君故……但爲君故……
宣韶的字就是君儀。
三娘本是爲孫家小姐的事情驚訝,轉頭見宣韶盯着案上的某處發愣,三娘眼神一閃,卻是急急上前,將那張寫了字的雲雁紙一把扯到了自己的手上,臉上有些紅,也不擡頭,只匆匆將那紙摺好了用一旁的一本字帖壓住了,卻猶不放心,又將幾本書案上的書壓在了上頭。
做完了這些,三娘有些心安地擡頭,卻正好看見宣韶那深邃幽黑的眸子,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三娘臉上更紅,撇開了視線。
三娘此時心中也是複雜的,她這番作爲自然是算計過的,可是不知道爲何,剛剛對上宣韶的眸子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心跳似是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