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滿是消毒‘藥’水的味道,醫院加護病房裡,顧漫安安靜靜地躺在雪白的病‘牀’上,她雙手的手臂上都‘插’滿了管子,一邊腳也被打上厚厚的石膏,吊在半空中。
那些都不算什麼,她的臉纔是最讓人觸目驚心的,被一層層慘白的繃帶紗布緊緊地纏起來,像滲人的木乃伊一樣,只有緊閉的眼睛和鼻子‘露’出來。
當然,現在的她還沒有恢復意識,還在昏‘迷’中,要是她醒過來,看到自已這個樣子,估計就不會那麼安靜了。
“顧小姐沒有受到重傷,就是左腳被壓得骨折,這個容易醫治,復建做得好,以後也不會影響走路。就是她的臉……”
說到這裡的時候,爲顧漫做手術的主治醫生語氣緩了幾秒才繼續說下去:“她的臉,恐怕是……”
他邊說視線邊往甘宛的臉不經意似地偷偷望過去。
甘小姐是商先生的人,而商先生就是這家‘私’人醫院的絕對控股人,他們對她當然比對其他人更要小心尊重。
甘宛神‘色’清冷地看着躺在‘牀’上的人:“說。”
“恐怕是毀了,傷得太嚴重。”
而且她以前整過容,這次受傷基本就是等於二次損壞,能不能恢復都是問題,更不用說恢復回以前的樣子了。
甘宛靜了幾秒:“有沒有辦法?”
她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主治醫生已經聽明白她的問題,爲難地攤攤雙手:“以國內的醫療設備來說,我們是比較難讓她恢復全貌。即使恢復,也只能恢復以前的三成樣貌,那已經是最好的預計。”
“國內的不行嗎?”
甘宛眸光終於從病‘牀’上的人淡淡移到醫生臉上:“那國外的呢?”
“國外的,”主治醫生思索幾秒,點頭:“要是能把顧小姐送到挪威的一家權威整容醫院,那或許能恢復七成容貌。只是……”
挪威!?
黃子峰的臉瞬間亮起來。
“只是什麼?”
甘宛還沒有開口,一邊的黃子峰已經等不及地搶白過去,略暴躁的瞪着醫生:“喂!你說話能不能一次說完?說幾句又停下來,是想把人都急死嗎?”
“黃先生你彆着急。”
相比對着甘宛,和黃子峰說話的時候,雖然他大塊頭,醫生倒是顯得鎮定多:“我這個就是提議。因爲挪威那家權威整容醫院不是那麼容易進去的,裡面的治療資金起碼是我們‘私’立醫院的三倍。”
‘私’立醫院的費用本來就比公立的貴,那家聞名全球的醫院更是貴得讓有錢人家望而卻步。他也只是看在甘宛的份上提一下,哪裡想到這個黃先生竟然那麼較真,真的想把顧小姐送過去醫治。
“我有錢就能進,怕什麼!”
黃子峰沒好氣地瞪大雙眼,然後雙手一拍,語氣堅定:“我要把漫漫帶過去醫治!無論如何,我都要治好她的!”
醫生爲難地看一眼甘宛:“這……”
甘宛點頭:“你去聯絡一下,有消息再來通知我。”
“那好吧。”
等到醫生出去後,病房裡又只剩下他們幾個人。
“甘宛,”黃子峰看一眼她,突然撇開視線,望向躺在‘牀’上的顧漫,同時語氣也低下去:“我要救漫漫,一定會的。”
“嗯。”
她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
顧漫這個時候,還有黃子峰這樣一心一意爲她,也算是好事一樁。
“不,你不明白!”
黃子峰神情突然變得‘激’動起來,提高不少的音量在寂靜的病房裡如響雷一樣,他聲音裡隱隱還有點顫抖:“我的意思是、是……”
“什麼?”
黃子峰知道自已一生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大事,自已也不是出‘色’的人。容貌不出‘色’,做生意不出‘色’,頭腦也常常被人說笨,唯一的優點可能就是重情義。
不論對方是怎麼樣的人,只要對他好,他就可以還以一百倍的熱情給對方。
他知道自已笨,但是笨蛋的他這一刻突然想做一件事。或許這件事被家裡人,被朋友知道後,都會在背後罵他,說他沒腦子。
但這件事是他現在最想做的,要是他不去完成,那他將會遺憾一輩子。
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樣庸庸無碌,他也有了想陪伴一輩子的人!
黃子峰忽然從座位上站起,走到甘宛跟前,雙手垂放在身側,緊緊捏握成拳,一字一句地清晰把自已的決定說出來。
“我要帶顧漫去挪威,在那邊陪她過完這一輩子!”
甘宛一怔,然後緩緩擡頭看向他。
“甘宛,我知道你肯定會覺得驚訝,顧漫都成了這個樣子,我爲什麼還有決心和她過一輩子?”
他的大嗓‘門’,從來沒有這麼動聽過。
“我以前很喜歡她的,你也知道。即使後來我喜歡的人變成了……你。但是對漫漫,我心裡依然還有點感情,這種感情我也不知道是可憐還是留戀,反正是什麼現在都不重要了。本來發生上次的事後,我就打定主意以後都不再理睬她,要不是你讓我去肯尼亞救她回來,我真的會狠心忘記她一輩子。本來經過這次教訓她會改過,誰知道她還是這樣的執‘迷’不悟,纔會‘弄’成今天這個下場。但是,我這次狠不下心了,真的,我不能不顧她了。”
說着,大男人的他竟緩緩流下淚水,哽咽着:“甘宛,我還是喜歡你的。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人,我想我一輩子都會把你放在心底,永遠珍藏。但是,你身邊已經有了疼你愛你的那些人,你有商先生、有那班朋友;漫漫她什麼也沒有了,沒有愛人,沒有朋友,我不能丟下她。我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特別是聽完顧漫給他的留言,他現在更不能丟下她。
“對不起,我會好好照顧她的。請你相信我。”
說完最後一句話,黃子峰猛地轉身往‘門’外衝出去,他沒有勇氣再去看甘宛一眼,他更加害怕的就是聽到甘宛感‘激’自已的說話。
這個決定是他自已下的決定,最重要的一個決定!他不想聽到任何感‘激’的話!
“砰!”
病房的‘門’被大力地關起來,巨大的聲音震得甘宛眼底漸漸冰涼起來。
“你都聽到了,對不?”
甘宛雙手執起顧漫‘插’着管子的手,輕輕地放到自已手心裡,低語:“黃大餅他是真心對你,你說過,只要有一人真心對你,那你也值了。你還要繼續固執下去嗎?顧漫,”
甘宛眸光靜靜地看着躺在‘牀’上的人,看着她眼角緩緩流下發際間的淚水。
“你從來就不知道被所有人拋棄是什麼感覺的?你也沒有經歷過我待過的地獄。你試過幾天沒有吃東西的感覺嗎?你試過吃狗糧的感覺嗎?你可以想象我小時候的生活嗎?我每天都在打罵之中度過你。你知道……”
甘宛微仰起臉,冰涼的淚水順着她的臉頰滑落下來,她的聲音哽咽悲傷。
“你知道,八歲的孩子親眼看着自已的媽媽在大火裡面被活活燒死是什麼樣的感覺嗎?”
病‘牀’上的顧漫渾身一震,被甘宛握着的手抑制不住地顫抖。
“你真的以爲我一直都是幸運的嗎?不,不是,我的幸運一直都是商懷諍帶給我的。顧漫,你要是可以相信黃大餅,相信他對你的心,他也一定能帶給同樣的幸運給你。”
甘宛握着顧漫的手放在自已懷裡,輕輕收緊:“相信他,你會過得很好的。”
“甘小姐,”
甘宛剛從病房裡開‘門’走出來,眼前一排整齊排列的醫生護士排成兩行,看見她出來,一起點頭開口。
“您好。”
甘宛微怔,隨即下意識地擡頭看向前方。
不遠處,一道‘挺’拔熟悉的人影在雙手‘插’兜,如畫一樣‘挺’直的身姿正背對着她。
她眼睛看着他的背影,輕聲問身邊的人:“什麼事?”
“甘小姐,”一位看起來是主任的男人恭敬地看着她回答:“請你跟我們過來,我們要爲你做一次詳細的身體檢查,還要幫你處理身上的傷口。”
……傷口?
他的後半句話才讓甘宛反應過來:“什麼傷口?”
她都不知道自已受傷了。
“你手臂和膝蓋上的。”
甘宛一愣,隨即視線從前面拉回來,低頭看自已膝蓋。
只一眼,她就立即疼得忍不住嘶嘶地吸起涼氣。
因爲她今天穿的是高跟鞋,奔向顧漫救人時跑飛了一隻,急‘亂’的時候也沒有空回頭撿起來繼續穿,就赤着一邊腳奔過去,兩腳不平衡,就一腳高低的摔了一跤。
剛纔她心裡全是顧着顧漫的傷勢,自已身上的疼一點也沒有心去注意,當然不知道原來自已也受傷了。現在經別人提醒,她纔看到自已的雙膝與雙腕雙肘全都擦破,傷口處正不時滲出血水。
同時,忽視了這麼久的痛感也瞬間爆發,疼得她直蹙眉。
“請跟我們過來吧。”
主任醫師恭敬地在前面帶路:“甘小姐,我們已經爲你準備好醫療室。”
甘宛默了默,隨即輕輕點頭:“嗯。”
她轉身的時候,最後看一眼前方‘挺’直的背影……商懷諍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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