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將到,天氣逐漸變得炎熱起來。
甘宛睡了一晚,她的手腳都是冰涼的。室內沒有開空調,她是打心底感覺到冰涼,只要一想起她今天要去做的事,她就……
一大早,東方還沒有破曉,甘宛就一個人悄悄起來,悄悄走到車庫開車出去。
她做不到親耳聽到從商懷諍口裡說出那句冷酷殘忍的話。
那是她最愛的男人……她寧願自已一個人獨自承受這份錐心之痛。
小車啓動發出的低低轟鳴聲在寂靜荒涼的早上顯得特別響亮,二樓窗口處朦朦朧朧的現出一個‘挺’拔的黑影,雙手‘插’在‘褲’兜裡,黑眸靜靜地看着她獨自駕車離去。
其實,他藏在‘褲’兜裡的雙手正空拳捏得死緊,掌心下從一開始就變得冰涼而‘潮’溼。
從昨天下午一直到今天早上,她就把自已關在高高的透明城牆裡面,不說話,不見他,就連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是自已抱着一張毯子背對着他,遠遠地挨在‘牀’沿邊。
好幾次,他看着她瘦薄的肩膀,都想一把將她拉進自已懷裡,告訴她:他有多高興知道她有孩子的消息,有多想知道孩子是男是‘女’,有多麼的……無能爲力。
他不能那麼自‘私’,爲了一個孩子,而賭上她的‘性’命。
甘宛今天的車速開得極慢,在路上,甚至有幾輛電動車也超過了她。
她一路在想,去到醫院第一件事首先要做什麼?她看電視的時候,人流手術都是需要家人陪同簽名的。但她是一個人來的啊,沒有家人的簽名醫生會不會不肯幫她做手術?
想到這點,甘宛心裡居然隱隱覺得喜歡。
只是一陣,她又飛快搖頭,搖掉這個假設。
不能退縮,她不能退縮!
開得再慢,要去的始終會到達。醫院白‘色’的大樓還是進入了眼裡,甘宛坐在車裡又發呆了一陣,才面無表情的熄掉車,面無表情的一步步走進去。
廖醫生掛着這家高級‘私’人醫院‘婦’產科主任的頭銜,但其實她的中醫水平更佳,前幾年的時候甘宛痛經,她作爲那時中醫調理最好的醫生之一,被商懷諍高薪聘進醫院,專‘門’來爲甘宛調理身體,所以對她很熟悉。
見她推‘門’進來一點驚訝的樣子也沒有,彷彿一早就猜到甘宛會來,只是友好的點頭說:“來了。”
甘宛:“嗯。”
廖醫生照例先問她最後一次月經的時間,甘宛低聲說了一個數字,她便低頭心算了幾秒,然後擡頭笑道:“甘小姐,按推算,寶寶大概有四十多天了。你這個月的月經推遲了這麼天,沒有察覺嗎?”
月經推遲?
她這段時間,幾乎都把‘精’力放在小寶身上,再加上出了顧漫的事,她就更沒有去留意自已的日子推遲了多少天。
現在聽廖醫生說起,她才猛地想起好像這個月真的推遲了十來天左右。
甘宛扯扯‘脣’角,低垂眸光凝視着自已依然平坦的肚子,喉嚨感覺澀澀的,說不出話。
四十多天,那代表什麼概念……
她不由得想起自已昨天晚上躲進被窩裡偷偷百度下來的信息
第四十天胎兒的鼻子裡面形成一層膜,負責感知氣味。她的眼睛還是緊緊閉着,但眼睛內的組織已經開始形成。
第四十一天你的寶貝有了第一層皮膚,只是薄得像紙,可以清楚地看到血管,她的骨骼(主要是軟骨)也在發育。
第四十二天胎兒的腸子形成了,不過現在還沒有它們“住”的地方,只能暫時擠在臍帶裡。小“尾巴”也變得越來越小了。
第四十三天……
那他現在發育成什麼樣子了?是不是還像一顆小種子那麼細?那麼弱?他才這麼小就要被拋棄,就沒有了媽媽的保護……
一滴溫涼的淚緩緩滴墜下來,甘宛趕忙裝作不在意的擦掉。
廖醫生像是沒有看見她的動作,站起來:“甘小姐,過來做檢查吧,做完檢查才能繼續下面的手術。”
先做檢查,圓頭儀器沾了滑滑膏體,在她小腹上推開,探了幾處,停在一處微微用了點力,甘宛察覺到,不禁轉頭看向一旁的儀器。
屏幕上的畫面,渾渾噩噩的一片,隱約看得出是個有邊界的容器,廖醫生正聚‘精’會神的觀察着,並沒有指給她看或者解說,但甘宛自己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小黑點。
因爲那與其他‘陰’影不一樣,那是她的寶寶。
“可以了。”廖醫生這時站起來,對她安慰的一笑,收了儀器,問:“甘小姐,請問您準備好了嗎?”
她示意如果動手術的話,可以了。
甘宛死盯着屏幕,耳朵裡嗡鳴聲一片。
她心底突然涌上一種感覺,覺得童年的自己好像此刻就在自己的小腹之中,蹲在渾渾噩噩的牆角邊,抱着頭無聲大哭着,想叫媽媽……卻不敢。
媽媽不要她了。
甘宛臉‘色’刷的白下去,擡頭對上廖醫生清明的目光,在枕上緩緩搖着頭,用力而堅決的。
早上出來的決心長堤此刻像是山洪爆發一樣,被衝崩搗爛得一點不剩,她做不到!
廖醫生看着她的搖頭反而終於暗鬆了一口氣,回頭從一旁小護士手裡拿過溫‘毛’巾,替她擦乾淨小腹上的膏體,拉好了衣服。
甘宛自己坐了起來,渾身顫顫巍巍的下地。
“對不起。”她仍沒回過神,說話都抖,“廖醫生對不起……”
“沒關係的,好好想清楚了再做決定,有緣爲母子,一定要慎重。”
甘宛抿着‘脣’點頭,默默正要出去,又被她叫住:“這個給你。”
她遞來一張超聲‘波’照片。
甘宛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眼睛微仰,手指捏着這張照片從醫院裡出去,她現在簡直像只沒有魂魄的遊魂一樣。生下他,商懷諍已經親口說過不喜歡孩子,以後肯定不會愛他的,他昨晚冰冷的態度已經說明一切。
寶寶沒有爸爸的愛,那以後就會像她自己一樣不完整的長大;或者現在她,親、手、扼、殺。
怎麼選都是巨疼一場。
甘宛覺得痛苦,這一刻的她沒有未來,也沒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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