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暈目眩,沒有;害怕,更是沒有;也許是在面對死亡的時候,身體的承受能力已經超越了界限。
此刻,安苡寧的心臟幾乎是停止了跳動,就連自己呼吸沒有呼吸都不知道,只知道,還有意識的自己,沒死。
她動了動,卻發現渾身疼痛和麻木,睜開眼,四周迷濛一片。
似乎想到了什麼,她們多個伸手摸去,感覺到懷中的傾城孩在的時候,她狠狠地舒了一口氣。
孩子,孩子還在...
安苡寧喜而泣,一張臉被風沙颳着,早已不成樣子。
努力的動了身子,卻發現四肢麻木,往下看時,才知道自己是抱着機凳,中間是傾城。
懷中的鼓起,上方的棉布是一層厚厚的沙子,安苡寧顧不得雙手的麻木,慌忙的掀開棉布,生怕時間太久了,孩子會憋壞。
棉布掀開,裡面露出一張紛嫩的小臉,上面窸窸窣窣的有些沙子,並不多,只是孩子閉着眼睛,看起來安靜的不像話。
心間一緊,她伸手放到他的鼻子處,那呼吸,若有若無。
“傾城,傾城...”安苡寧急的,慌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是冰的,在往下,微微的有些溫熱。
還有,微弱卻清晰的心跳,她抑制不住的哭了。
感謝上天的垂愛,她的女兒好好的,好好的....
安苡寧喜而泣,趕忙起身,找東西。
她的揹包已經不在,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走了沒有多久,腰間一疼,回頭看的時候,才記得,這繩子是秦樑綁的,她在這裡,那麼他一定是在附近。
她順着繩子找,沒幾秒鐘,便看到了秦樑,此時的秦樑已經醒了,不過滿臉的血混合着泥沙,身上有好多地方都流着血,不知道是被撞的還是什麼。
爲母則強,還有絕境逢生,安苡寧的膽子似乎前所未有的大。
她走過去,毫不留情的的踢着他,“趕緊把繩子解開。”
這繩子她是割不斷的,因爲中間是鋼絲,兩頭是鋼圈,卡在她的腰上,不能往下也不能往上。
因爲這根繩子,害的她現在不能自由行走,就連找水給女兒喝都是問題。
安苡寧火了,再次踹着他,沒踹兩次,卻被秦樑扣住了腳踝,然後用力一扯,她整個人驚呼一聲,直接跌坐在他的旁邊。
驚魂未定時,秦樑虛弱的聲音傳了過來,“如果我死了,你會記得我嗎?”
半響,安苡寧才知道他說的什麼話時,毫不留情的開口,說,“不會。”
“呵呵...”秦樑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不會。”
可是,我會。
那年,你十八,我也十八,青蔥年華,美的有些不真實。
綠蔭道上的不期而遇,從此成爲了我不可磨滅的印象。
當時,因爲她一句無意的話,他轉了專業,學醫。
可是,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他回了巴黎,一別,再見,我們都彼此成爲別人的另一半。
他遇見她,甚至比陸淮安還要早,可是她卻是不認識他的。
看着荒涼的沙漠,沒有一絲的生機,秦樑笑了笑,“揹包好像在那邊。”
安苡寧聞聲望去,雙眸一亮,小心的把懷中的傾城放下之後去拿揹包,卻因爲繩子太短,她勾不到,就算是趴着的,手也不夠長。
“你挪一點....”
秦樑艱難的挪了身子,她終於把掩埋在沙中的包包拉扯出來,急忙翻開,裡面還有水,她高興的折回來,抱着傾城,喂她水喝。
傾城因爲喝了水,悠悠的醒來,醒來之後便直接哭了,但是哭聲卻明顯比之前弱了好多,好像是餓壞的樣子。
“喔,不哭了,媽媽餵你喝奶奶...喔,傾城乖...”
小孩子喝了奶奶之後,不哭了,烏溜着一雙眼睛看着四周,然後又打了一個哈欠,繼續睡覺。
孩子沒事,對安苡寧來說是最大的安慰。
他們在這裡,也不知道有沒有人來營救。
“手機呢,還在不在。”
一望無際的荒涼沙漠,沒有看到生機的植物,但她心裡還是充滿着希望。
秦樑目光一閃,艱難的從旁邊摸出搶,黑洞的槍口對着她,笑的有些癲狂,“生不能同衿,死亦要同穴,你就陪着我吧。”
“神經病...”安苡寧氣不過,抓着一把沙子就往秦樑的臉上狠狠地砸去,“害人害己,你現在高興了?”
看他半死不活的樣子,安苡寧又用沙子砸他,最好砸死這個王八蛋。
“咳咳...”
秦樑受不住的咳了起來,因爲嘴巴的張開,嘴裡進了沙子,更是讓他咳的肺部都要炸了,安苡寧看他抓着搶的手那麼無力,猛地朝前,把他的槍了過來。
“給我...把搶給我...”
秦樑掙扎的想要起身,安苡寧一慌,“嘭的”一聲,走火了,子彈穿過他的胸膛。
“哇...”懷中的傾城哭了,因爲槍聲,她被嚇到了。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
秦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睛裡有心痛、難過、憤恨等複雜的情緒劃過,最後他直直的倒了下去。
安苡寧看着不斷流出的鮮血,心中有些害怕,但是她的神色並未出現後悔之色。
“你會忘了我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樑發出微弱的聲音,語氣,是那麼的艱難。
這話,安苡寧覺得可笑,抱着傾城,恍若未聞。
“你會忘了我嗎?”秦樑繼續問。
“你會忘了我嗎...”
安苡寧不回答,他便一直問,每問一次,他的聲音就低了一分,直至後面,發不出聲了,但是他的眼睛卻一直看着她,帶着執拗。
夜,漸漸地降臨,風也漸漸的大了,氣溫也開始變低。
“你會忘了我嗎?”秦樑依舊問着,這句,幾乎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安苡寧冷眼看着他,“你覺得我會記住一個綁架我,甚至想要我死並且喪盡天良的人?”安苡寧一臉的諷刺,“不好意思,我記憶內存很小,裝不下這些垃圾。”
秦樑動了動脣,想要說話,卻怎麼都開不了口,努力的睜着眼睛看着她,只可惜,暗下來的天色,他只看到一個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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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們沒死..哈哈...”
無人機內,榮崢的聲音止不住的興奮。
“媽蛋,小爺天生就是命硬...哈..爽,真她媽的爽啊....”他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本來聽天由命,後來還有生機,怎麼能不讓人興奮激動。
許媛看着笑了很久的榮崢,翻了翻白眼。
雖是沒死,但是這裡是什麼地方都不知道,還有,機艙內的食物只有三天的量,如果超過三天,無人救援,還是死路一條。
“機身受損程度超過百分之六十,幾個重要系統已無法運轉,據猜測,目前機頭斜插沙土十餘米。”
秦墨從前面走了過來,正在高興的榮崢忽然收斂了笑容,直接曝出一個字,“擦...”
許媛面色嚴肅。
“飛行員和技術員正在修復系統...”
機身變形,機門根本不能手動打開。
話剛說完,轟隆一聲,機身動了,秦墨和榮崢等人齊齊的搖晃起來,一個沒站穩,都倒了下去。
“瓦擦...怎麼回事?”榮崢大喊。
話還沒有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幾個人東倒西歪的,毫無招架能力。
“怎麼樣,有沒有事?”秦墨看向榮崢,隨後纔看向許媛。
許媛喘着氣,抱着榮崢,搖了搖頭,“沒事。”
“死不了。”榮崢磨牙。
當一切平靜下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許媛抱着自己,當下立即推開許媛,“男女授受不親,你抱這麼緊,懷孕了怎麼辦?”
許媛一陣無語。
“安全着路”
“燃料剩餘百分之三十...”
“現在是晚上21:9分...”
機艙內,傳來飛行員的聲音。
秦墨蹙着眉頭,眼中的着急之色完全顯露。
苡寧和孩子他們....
“麻煩啓動搜尋功能,看看附近...”
“搜尋系統,導航系統等多個系統已停止工作,目前只能恢復最初開啓模式...”
也就是說,飛機僅僅只能開着。
“擦...”榮崢暴了粗口,“那開艙呢,老子要尿尿....”
許媛翻了翻白眼,榮少,你能不能文明點?
雖然,這裡是荒郊野外。
“我試試...”
機艙開了,榮崢直接跳了出去。
秦墨沒有出去,而是走近飛行員,“看一下,能不能啓動引航燈...”
如果苡寧在附近,會看到...
“可以的...”
引航燈亮了,直接在機艙外邊小解的榮崢桔花一緊,頓時尿不出來了,而出來的許媛正好看到這一幕,很是尷尬。
榮崢正想低咒兩句的,擡眼正好看到許媛站在自己的對面,當下立即捂着褲襠,“非禮勿視,你不懂嗎?”
聽言,許媛沒好氣的開口,“一眼就看完了,有什麼可看的。”說着,許媛轉身進了機艙。
榮崢磨牙。
機艙內,秦墨拿着望遠鏡。
**********
沙漠中溫差很大,風也很大,呼呼地直吹。
黑暗中,安苡寧抱着傾城,冷的發抖,母女兩緊緊的抱在一起,可還是抵制不住的發抖。
小孩的哭聲,在這空蕩的沙漠中,特別的響亮。
“傾城,乖,媽媽給你唱歌,好不好....”
安苡寧一邊哼着兒歌,一邊摸索着包包裡面的奶瓶,摸出來的時候,卻發現瓶子空空的。
只有兩瓶水,奶粉也沖泡不了。
摸着黑,她把水倒進瓶蓋裡,一點點的喂着孩子,可是,她還是哭的很厲害...
安苡寧心裡難過極了,心想,孩子是不是害怕了?
摸着包包,看看裡面還有沒有別的,最後,在包包的底部摸出了一個電筒。
“傾城,不怕了哦,現在已經不黑了...媽媽給你唱兩隻老虎...”
安苡寧一邊晃着電筒,一邊哼着兒歌,她唱了一首又一首,只希望天快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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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那裡有光...”
天的一邊,一道極爲微弱的光線在晃動,秦墨在望遠鏡裡發現,神情滿是激動,就連語氣都是驚呼出聲的。
苡寧,是你嗎?是你嗎?
許媛聽到秦墨激動的聲音,趕忙走了過去,拿着望遠鏡往外看,看到的也是一道微弱的光在晃動。
“應該是他們,走...”
許媛拿着裝備,跳出機艙。
“榮崢,你嬸可能在那邊,快...”他把裝備扔給榮崢之後也跳出了機艙。
榮崢看了一眼機艙,操了一把機槍就朝外面衝,臨前還說了句,“你們在這裡等着,要是聽到槍聲就立即過去支援。”
見到那小子,他一定把他活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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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苡寧又冷又餓又渴,還有,懷中的傾城一直哭個不停,爲了讓孩子暖和,她把傾城放進了揹包裡,臉上蓋着僅有的一張棉布,可孩子還是冷的臉色蒼白。
沒奶,喂水又不喝,安苡寧急死了。
僅剩的兩瓶水已經喝了半瓶,安苡寧不敢喝,她怕喝了之後,孩子就沒有得喝了。而她也不知道秦墨什麼時候才能找到自己。
秦樑的身上搜不到手機,除了尿片和一包奶粉,水,她什麼都沒有。
荒蕪的沙漠中,想找到一片葉子都很難。
在她累的渴的眼花的快要頂不住的時候,發現天的那邊有光亮傳來,而且,越來越近。
“傾城,別哭了,爸爸來了,是爸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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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在兒...”
不知道走了多遠,跑了多久,秦墨指着前方,神色激動。
遠遠地,他看到那圈光亮中熟悉的身影。
許媛和榮崢也看到了。
“小嬸嬸.....”
“秦太太.....”
他們一邊跑,一邊喊,不過,沒人有跑的比秦墨快,他的速度幾乎是飛起來的。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苡寧...”
“苡寧....”
秦墨激動,欣喜,這種感覺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
他的妻子,孩子,沒事,沒事....
安苡寧抱着傾城,不知道是激動還是什麼,整個人頓時就僵住了,想說,我在這,想招手示意,自己沒事,但是,這一刻,她就像是失聲了的木偶一般,就那麼定定的看着他,由遠而近。
懷中的傾城,也許是知道爸爸來了,那哭聲忽然就停住了,一雙淚眼朝着前面看去。
“苡寧....”
秦墨激動的抱住她,緊緊地抱着,所有的情感都傾注在這一句呼喚,還有這一個擁抱裡。
真實的感覺,才能讓他感到她是真的好好的。
榮崢和許媛相視一眼,心裡所有的擔憂在這一刻,得到了安慰。
人,還活着,那就什麼都好。
緊緊抱在一起的兩人,來不及互訴情衷,咿呀的叫聲,打破了這份喜悅和激動。
秦墨的目光牢牢的鎖住她的面容,伸手輕輕地碰觸,在觸及到上面的沙塵時,眼中劃過一絲心疼。
他脫下外套掛在她的身上,“先離開這裡吧,飛機在前面。”
秦墨抱着孩子,在看到傾城睜開的雙眼時,他笑了笑,親了親她的小臉,“我們回家,爸爸接你們回家...”
拉安苡寧起來的時候,秦墨看到繩子的時候,黑眸眯了眯。
對面的榮崢也看到了,箭步衝上來,朝着不遠處的秦樑又是踹又是踢的。
“你小子不是很行嗎,起來,給我起來...”
榮崢看到秦樑,心中的火力全開,踢的力度很大,可是躺着的秦樑不爲所動。
許媛見此,趕忙扯開榮崢,半蹲,嘆了嘆他的鼻息,道,“沒有呼吸了。”接着,又檢查其他部位,“死者背部遭受嚴重的撞傷,胸口離心臟三公分處受了槍傷,體溫還未完全冰冷,應該剛死不久。”
“死了,怎麼就死了?”
榮崢的臉頓時佈滿了烏雲,一雙眼睛就像是深海里的漩渦,幾乎要把秦樑給穿出個洞來。
咔擦,“嘭,嘭..“的槍聲傳出,連接秦樑和安苡寧的繩子便被榮恆精準的不可思議的槍法給打斷了。
榮崢好似不解氣,砰砰砰,不知道多少發子彈沒入秦樑的身子,看的安苡寧心驚。
站在一旁的秦墨,抿着薄脣,一手捂着妻子的眼睛,一手按着女兒的耳朵。
許媛看不下這樣的場面,呵斥道,“夠了。”
死都死了,在打也是浪費子彈。
榮崢殺紅了眼,轉身看着秦墨,“九叔,就讓他偉大的身軀守護這篇土地好了,也算是功德一件了。”他咬牙。
秦墨抿着薄脣,目光盯着秦樑許久,低低的出聲,“沙漠爲棺,風沙爲樂,星晨爲伴,他不會寂寞的。”
他把孩子遞給許媛,彎身揹着安苡寧,轉身,“明天也許還會有風暴來襲,我們趕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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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苡寧被綁架,警方出動無人機,這事,儘管警方極力的封鎖消息,但還是被狗仔暴了出來,雖然,爆的不是內幕,但是,動用機架無人機追妻,這新聞還是很轟動的。
一時間,安苡寧上了新聞頭版。
衆人羨慕她的時候,卻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麼樣的生離死別。
朝陽醫院
安苡寧和傾城躺在病*上,旁邊坐着秦墨,他拿着溼毛巾,細細的給她和傾城擦臉。
“身體各項指標正常,母子平安。”
秦雲卿做完檢查,看完報告,心裡的石頭才落下來。
一旁站着的秦老聽到這個聲音,如獲釋重,撐起的力氣好似一下子用完了,身子一軟,跌坐在凳子上,連連的擦着額上的冷汗。
“老天垂憐,母子平安。”秦雲容抱着秦衍,看着還吐着泡泡的傾城,眼眶有些溫熱。
回來當晚,秦雲容聽着兒子描述的那些,還有照片上變形的幾乎認不出來的飛機,她才知道,他們歷經了什麼樣的生與死。
對於秦樑的死,沒人同情半分,反而替老八不值,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卻是個狼心狗肺的。
知道內情的秦家人,沒人提秦樑這個名字,好似,秦樑從未出現過。
榮崢抱起傾城,“來,小祖宗,哥哥抱抱...”
小傢伙命真大,哈哈,跟他一樣,命硬,他決定了,以後多喜歡小侄女一點。
傾城在這個時候咯咯的笑了起來,榮崢更是喜歡了,猛地親着她的小臉,搞得小孩子都快要被他親的哭了。
秦墨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榮崢。
那意思,有你這麼當哥哥的麼?
接收到九叔的眼光,榮崢騷包的笑了笑,把孩子重新放回窗上。
“要不要喝水?我去給你倒。”秦墨看向安苡寧,輕柔出聲。
正要起身,卻被安苡寧緊緊地楸着衣服,一雙眼睛巴巴的看着他,眼中盡是不捨之情。
好不容易活着回來,他在,自己也在,那麼,她是怎麼樣都不想看他離開半秒的。
其他人見此,默默地出去了,把空間留給他們。
室內,兩大兩小。
秦墨抱着她,親了親她的額頭,“這樣,真好。”
孩子在,她在,他也在,一家四口,都在,這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