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謹昀溫和的笑:“我很好,幾乎沒什麼不舒服了,謝謝關心。”再如何,即使自己再不肯面對她對自己的愛,也無法去對這麼一個女孩子狠心。
琳達笑笑。
兩人同坐一張長椅,相隔不足一拳的距離,都是面帶微笑,雖然都安靜少話,交流不多,畫面卻靜謐得安逸。
顧謹諾在樹後面看得有些鼻子發酸,多美的畫面啊!她決定了,今天要拋棄哥哥!
顧謹昀手機響了,他拿出來接通:“哥,峻衍公司有事,我走啦,反正琳達姐在!拜拜!”
顧謹昀還沒說話,顧謹諾就掛斷了。顧謹昀只得無奈一笑,他知道顧謹諾的心思,也不可能因爲妹妹的好意,反而責怪她的自作主張。
琳達發現顧謹昀的無奈,問他:“怎麼了?”
顧謹昀站起來,伸手,將軍把繩子放入他手心,他將繩子挽了兩圈,溫和的笑:“小諾臨時有事,先走了。”
琳達慌忙拉住了他的手:“我送你回家!”
顧謹昀頓了頓,琳達忙放開手,有些無措:“我、我就是、我……”
顧謹昀笑着打斷她:“那就麻煩琳達小姐了。”
他不是矯情,也不是什麼傲嬌,只是因爲之前和顧謹諾出的門,他連導盲杖都沒帶!就算將軍的指引下他也能夠安全回家,只是,必定一路遲遲疑疑小心翼翼甚至有可能磕磕碰碰。
而如果他拒絕了琳達,這一路,她也必定會一路跟着,既然她一定會跟着,又何必讓他看到自己的磕磕碰碰和狼狽呢?
接着,就聽到琳達的腳步聲,小小聲的噠噠噠左邊,又噠噠噠右邊。無論左邊右邊,都是在離他大約一個身位。
顧謹昀微微一笑,琳達是不知道該怎麼和他同行。
果然:“不好意思顧謹昀,我該走你哪邊?”
顧謹昀還沒說話,兩個孩子嬉戲着跑過,其中一個因爲回過頭看後面,一下子撞上了顧謹昀。顧謹昀猝不及防踉蹌一步,琳達忙伸出手,一把把人給扶住了。
扶住的,是顧謹昀的手臂,而且,是琳達的一雙手,扶着顧謹諾的手臂。
撞了人而不自知的孩子笑哈哈的跑遠了,琳達站在顧謹昀身邊,幾乎貼近的位置,四周看着,有些緊張:“我應該怎麼和你一起走?”
顧謹昀微微垂眸,卻是無奈一笑,將將軍的繩子換至右手,再將左臂屈起,溫和的說:“麻煩琳達小姐挽着我的手臂,可以嗎?”
琳達遲疑了好幾秒,她在懷疑自己的耳朵,她聽到了什麼?
顧謹昀靜靜站着,姿勢不變,等着她回過神。
終於,琳達熱着眼圈,雙手挽上顧謹昀的左臂,帶着顧謹昀一起往前走。
身影相依般貼近,佳人一雙,背影相濡以沫。
琳達緊張的高度集中精神,不時小聲的提醒着,臺階,轉彎,暫時停歇,等等。
顧謹昀自然是知道她的緊張的,挽着他的手臂的手,手心裡全是汗。
終於,在琳達無數次祈求再長一點再久一點中,公園還是走了出去。
琳達四下看了看,問他:“你是……回家嗎?”
“嗯,回家。”
“我送你吧,我開車。”琳達的手仍在挽着他的手臂,徵詢。
顧謹昀略一思忖,點頭:“麻煩你了。”
琳達激動的再次熱了眼眶。
穩穩的開着車,即使顧謹昀全程都安靜沉默,琳達也還是一直在手心冒汗,一心一意的開車,琳達覺得這輩子都沒那麼高度集中精神過!
到了小區,琳達半扶着顧謹昀下了車,顧謹昀站定了,笑着問她:“到家裡喝杯茶嗎?”
琳達是第一次到唐峻衍公寓。
進了家裡,顧謹昀洗了手,行動自如的給琳達倒了杯溫水:“抱歉,家裡的水都是溫水,小諾他們怕我被燙。”
琳達連忙道謝。
顧謹昀又摸索出一些吃的:“吃點東西。”
琳達忙道謝接過。
接下去的時候,兩人非常和諧的相處,融洽的聊天,氣氛舒緩,安然。幾乎讓琳達有了顧謹昀會接受自己的錯覺。
時間接近中午,顧謹諾並沒有回來,顧謹昀有些頭疼,顧謹諾這要玩到什麼時候?
說曹操曹操到,顧謹昀手機響了:“哥,我和峻衍一起,不回家吃飯了!”
啪,掛斷。
顧謹諾的聲音很大,琳達也聽到了。
顧謹昀揉揉眉心,這丫頭……無妨,顧謹昀又微微清淡了臉色。
琳達也有些哭笑不得,這顧謹諾,還真是……
她站起來:“如果不介意我的手藝一般,我來準備午飯吧?”
顧謹昀垂眸:“麻煩你了。”
琳達一直獨居,都是自己做飯吃的多,手藝很不錯。她看了看廚房,有顧謹諾出門前準備好的牛肉、洋蔥、苦瓜、包菜,還有一直還在小火燉着的老鴨湯。
這時,手機提示有信息,顧謹諾的,只有一句話:“加油琳達姐”。琳達不由得笑了,顧謹諾這還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飯桌上,顧謹昀慢條斯理的吃,琳達的照料雖然有些生疏,畢竟沒做過這樣的事情,可是顧謹昀會輕聲的提示她,一頓飯吃完,琳達發現自己越來越有勇氣了!
琳達洗碗收拾出來之後,顧謹昀讓她幫忙:“電視櫃左邊第一個抽屜,幫我打開。”
琳達應聲照做,打開之後,怔了怔:全是藥。
“第一排的五瓶藥,按上面寫着的劑量拿給我。”
琳達聞言,心狠狠的疼了!五瓶藥!
顫抖着手將藥瓶拿出來,一一查看:第一個,兩片;第二瓶,三片;第三瓶一片……五瓶藥,一共要吃九片藥!
“九片藥,每天吃三次,睡前還有一顆膠囊。我這藥,只要我不死,這輩子都不能斷。”顧謹昀略嫌清冷的聲音說到。
琳達一滯,緩緩起身,把藥放入他掌心,再把杯子放入他另一邊掌心。
“我這個是惡性腫瘤,也就是通常說的癌症,本來很小的時候就該死了的,幸好媽媽一直都沒有放棄我。媽媽去世之後,小諾也一直沒有放棄。”
琳達澀着咽喉說:“你現在好了許多,劉醫生都說了你能這樣一直好着的,不會怎麼樣的你。”
極其蒼白的安慰。
“琳達小姐,我這二十多年的久病,早已成醫。也許碩景能幫我拖命拖到三十四十、五十,就算是六十,我這輩子都無法斷根這些藥,還有那些病症。”
顧謹昀目視前方,即使沒有焦距,依然平靜的目視前方:“目不能視物,身體糟糕透頂,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死了。琳達小姐,我沒什麼人生的所謂目標,我只求不給小諾他們添麻煩。你懂嗎?”
這時,顧謹昀的話帶給琳達的無措和慌亂平靜了,琳達跟着唐峻衍多年,又聰敏如她,怎麼可能聽不出?
顧謹昀把藥吃了,杯子裡的水喝完,悠悠的嘆息:“滄海桑田,我看不到的。我只有我的自私想法而已,琳達小姐,懂嗎?”
琳達輕笑出聲:“顧謹昀,你什麼態度我知道了,可是我什麼態度,你卻改變不了。如果桑田滄海,我方琳達自然會海闊天空。”
滄海桑田都無法讓你愛我,我又怎麼可能不讓自己的人生海闊天空?
所以,你不必愧疚,也用不着殘忍。
顧謹昀白了臉。
琳達強忍着難過和心疼,幾次努力,才忍住了要扶着顧謹昀的衝動。給他重新倒了杯溫水,琳達在他面前俯下身。
“我要回去了,你是回房間午休,還是在客廳休息,等小諾回家?”
顧謹昀沒料到,琳達在這個時候還能那麼平靜的和自己說話,愣了愣,回答她:“我就在客廳等小諾。今天謝謝你了,回去路上小心。再見。”
琳達的心又是一疼,多麼流暢的一句話!多謝自己,回去路上小心,然後再見!
琳達告別,要出門了,蹲下身,抱着將軍低喃:“照顧好他,謝謝。”
將軍站起來,圍着她轉了一圈。
確定琳達離開之後,顧謹昀才幾乎是迫不及待的的站起來,踉蹌着衝到了洗手間,把藥一下子全都吐出來了!
平時吃藥,他都會分三次用水一起嚥下,今天,他爲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悲慘,故意一大把藥一起仰脖一吞。一杯水下去,藥也還是沾着咽喉處般的難受。
不過,顧謹昀明白,再難過,不是咽喉,是心裡。
他對琳達還沒有什麼情,可他今天給了琳達機會,讓琳達以爲自己有機會靠近他,以爲自己能和他有情,之後,再由自己毫不留情的殘忍拒絕。
明明沒有情,爲什麼還是會難過呢?
琳達在車裡坐了一陣,才掏出手機給顧謹諾發信息:顧謹昀吃了藥休息,我回家了,你早些回來。
顧謹諾拿着手機笑得開心無比,用手肘碰着唐峻衍:“峻衍,你看看,琳達姐在家裡和哥哥吃了飯,照顧哥哥吃了藥,照顧哥哥休息,剛剛纔離開!”
唐峻衍揉揉她的頭,順勢親了下,才說:“我送你回家吧!”
“峻衍,你說,琳達姐和哥哥能成嗎?”
唐峻衍卻毫不思考就回答:“難。”
一個字把顧謹諾的興奮全潑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