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她才尷尬着向衆人賠笑,“無事,無事……”
小曲兒草草吃了幾口,垂着頭匆匆出了廚房。呼冬又回了阮小幺身旁,小聲問她,“你到底哪裡得罪人家了?”
阮小幺搖頭苦笑,她該感謝小曲兒沒將這種事告訴外人麼?
可是錦繡與香玉也都見着了,這幾日……似乎也沒有大肆宣揚出去。
她對北燕的風俗不甚瞭解,還只當是沒有那麼嚴重。
晚間,小曲兒回來時也不與她說話,只自顧自的歇了一會,洗好了去榻上躺着,屋中氣氛無比尷尬沉默。阮小幺心嘆了一會,也去躺下了。
雖說小曲兒似乎挺喜歡翻人東西,但與人還和善,就這樣不理不睬了,還挺可惜的。
一夜無話。
隔日,教禮房的事項亦已完結,便到了去側妃那處之時。阮小幺對着銅黃的鏡面穿戴了半天,也沒個人能相看,只得打扮地更齊整了些,就要出屋。
此時也才天矇矇亮,陰陰沉沉的,看似又要下雪,忽有人來叫她,“阮小幺!”
“嗯?”
原來是往常內院中巡守的婆子,急匆匆的過來,走了一路,腦門上都沁了一兩滴汗珠。
“媽媽,何事如此着急?”她頓住腳步。
那婆子道:“阮小幺,外頭有人找!”
阮小幺問道:“是誰?”
“是個跑腿的,說是葉大夫叫來的,我已經通稟上頭了,你自去便可!”她道。
原來是葉晴湖。她看看天色,這麼一早來叫人,他也這能做得出來。
“那我去告訴納仁姐姐一聲兒!”阮小幺正要去納仁那屋,又被她拉住。
婆子殷勤道:“納仁姑娘昨個兒守在主子院兒裡頭的,我方纔還見着了,她已是知曉了的,叫你別耽擱了。”
阮小幺點點頭,正要離去,又冷不防被那婆子拉住了。她一回頭,見婆子有些赧然,知她有話要說。果然,那婆子開口道:“那跑腿兒的說的葉大夫……是否就是那位神醫?”
“嗯。”
婆子眼中迸發出一道欣喜的光芒,小聲在她耳邊道:“姑娘慈善,我那小孫女兒,她娘在懷她九個月時動了胎氣,生下來就有些不足,平日裡也總是心口疼,瞧着也有些病怏怏的,吃了多少副藥也總不見好。若姑娘真能見着那神醫,可否替婆子傳一句,問個方子?婆子定感激不盡!”
她說時,眼裡有些焦意,又將滿心希望擱在這小小的丫頭身上,不覺便帶了些哀哀的懇求。
阮小幺想了想,問她:“你孫女兒多大了?”
“如姑娘這般,也有十歲。”婆子道。
阮小幺:……我過年就十三了,比你那先天不足的孫女兒長得還小麼?
她又問道:“平日裡會常走動跑跳之類的麼?”
“孩兒麼,都愛鬧騰,也愛騎馬,只是動靜一大便說心口疼,因此也只敢着她娘牽着馬走,再不敢跑了。”
阮小幺一一記下,最後問道:“她身上有何症狀?比如嘴脣發紫、體虛多汗、時常會風寒之類的……”
“正是!”那婆子一拍手,嘆道:“那小嘴兒瞧着總不似其他孩兒一般紅,倒有些發烏,臉色也不好的,以往哭鬧過後,更是如此。身子骨也虛,大夫只說是陰虛,開了些補陽的方子,也不見效。”
阮小幺心下暗歎,恐怕是先天的心臟問題,吃多少方子也吃不好的,聽這婆子如此說,似乎並不太嚴重,細心調養,也可延年益壽。
總之,記下這些,問問那“葉神醫”有何良策吧。
她向那婆子道:“媽媽放心,我已記下了,到時定會向他問一問的。”
那婆子一聽,欣喜的竟不知如何是好,合手又謝天謝地,連連對阮小幺道:“姑娘肯幫婆子這個大忙,婆子定然感激不盡!往後若有用得到我的地兒,姑娘儘管提!婆子我定是萬死不辭的!”
阮小幺笑着應下了,跟她出了內院,走過十來條園廊,這纔到了府北邊的一處小門,門外一馬車上,那車伕見着她,便跳了下來。
“這便是阮姑娘?”他問道。
阮小幺點點頭,“是我。”
車伕從馬車取出一小凳兒,安放在地上,道:“姑娘請上車!”
她把腰牌遞給守門的侍衛,上了車。臨行前,那婆子在門前殷殷囑託,“姑娘千萬幫婆子問一問!回來時,到外院乙巳屋兒找我便可!”
阮小幺坐在馬車裡,將頭探了丁點出來,道:“記下了,媽媽先回吧!”
那婆子又望着人離開了,才依依不捨回了去。
另一頭,主屋院兒裡。
納仁海珠正在殿下屋中,爲他穿戴朝服,此時外頭有人來報。納仁將手中那半圓螭紋白玉圭擱在一邊,玉圭上玄黑夾紅的絛子也穩當當盤起一堆,出了屋。
外頭冷風陣陣,比之屋裡,天差地別。小廝來道:“葉大夫派人來接阮姑娘,那人正在北小門處候着。”
納仁點點頭,望了一眼外頭筆挺立着的魯哈兒,笑了一笑,進去通稟了。魯哈兒被她這麼秋波一轉,傻愣在原地,杵在屋外嘿嘿笑,一張臉黑中透紅。
那小廝望了他一眼。
魯哈兒板起面孔,“閒着?還不走!”
“這就走!”小廝一溜煙跑了。
屋內,蘭莫穿得比以往莊重許多,一襲暗黑色團蛟拱日紋長袍,繡邊領口鑲刺暗紅袞邊,髮辮結得整整齊齊,用穗子纏在當中,在發上若隱若現,腰上暗紅方勝紋錦帶,佩着御賜金刀,只那玉圭還未結上。
整個人顯得肅穆莊重,峨峨如巍玉。
納仁來將話傳了一遍,道:“側妃那處,可要知會一聲?”
蘭莫點點頭,納仁將擱着的玉圭系在他腰間,委委垂下隨着下襬衣襟搖動而微微晃動。
“其餘都備好了?”蘭莫問道。
納仁道:“已備好了。”
他點點頭,帶着魯哈兒便向外而去。
兩人走後,納仁海珠這才帶上自個兒的丫鬟穩當當向側妃那院兒中去。還未走出幾步,又迎面碰上一人。
那人險險與她撞上,剎住腳步,一見是納仁海珠,忙叫道:“正巧要找姐姐呢,這便趕上了!”
原來是西小門處專責傳話的侍衛,名合合訖部爾,衆人平日只稱他做合合。
皇子府應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共有四道門,東邊朝天子,自然是正門,其餘幾面皆是小門,北邊是專給下人進出;南邊則是穢物、贓物之物進出之道;西邊兒則是府中各處買賣進出之處,向來最是熱鬧繁盛,人來人往也最是哄雜吵嚷。
納仁皺眉道:“何事如此驚慌?禮矩都沒了?”
合合先朝那院兒裡頭探了一探,問道:“魯哈兒騎射不在吧?”
“剛走。”納仁道。
“那就好,”合合喘了口氣,道:“西小門外採辦蔬鮮的人與幾個販子鬧起來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納仁即刻便道:“帶我過去。”
又想到側妃那處不可耽擱,四處一瞧,卻只有自己身邊一個小丫鬟可聽調度,然而若讓她去報,指不定要被人說什麼閒話。
與皇子規制相同,能向側妃通稟各事的只有大丫鬟,即便側妃屋外頭有錦繡與香玉兩人聽用着,自己派個小丫鬟過去,仍是失禮。況且錦繡香玉那兩人都是見風就是雨的德行,被她們揪住一點錯,可是十張嘴都辯不清。
然而若去得晚了,更不好交代。
想到這裡,她頓了頓,道:“算了,還是先去側妃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