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得?名字都可以猜對,難不成你是街頭算卦的?”
向越顯然不相信她的胡言亂語,這蒼白的解釋實在是漏洞百出。不過,她爲什麼不敢承認呢?她是在害怕什麼?
“我現在對過去的事情一無所知,我是一個沒有過去和將來的人,醫生說了,我的記憶,有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回來了,在此之前,我只想認認真真的活下去,和過去沒有半點關聯的活下去。”
“那恭喜你了,但好像,和我沒什麼關係……”
他發什麼神經,莫名其妙對她說了這麼一堆沒頭沒尾的話?
向越認認真真盯住尚美寶的眼睛,從所未有的嚴謹:“我的意思是,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拋開過去的所有恩怨,你願意嗎?”
“啊?你胡說什麼?”
尚美寶詫異到兩隻眼睛瞪得如銅鈴。
向越不以爲然,牽住了她微涼的手心:“既然這段日子都是你再照顧我,那麼,我就以身相許好了。”
兩個月以前。
昏暗到幾乎沒有任何光線的地下室,白凝兒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尖刀上游弋,她消失十三年的親生哥哥在今天早上九點十分的時候,給她打了一通電話。
電話裡,安利說,他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如果她不能幫他,他就會死。
白凝兒不明所以,她甚至不知道對方的電話號碼,來電顯示未知。
沒等她問出口,安利又說,傍晚,他會在她家的地下室與她匯合。
安利急匆匆的掛掉了電話,留白凝兒詫異在原地,身後突然貼上溫熱的身軀,還有纏綿的吻:“老婆,誰的電話?”
白凝兒一怔,下意識收好手機,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鄒文俊,她還有個同母異父的哥哥。
轉身,故作輕鬆,微笑着:“沒有人講話,可能是打錯了吧。”
傍晚時分,鄒文俊臨時接到公司電話,匆匆趕往公司處理緊急事務。
白凝兒因此脫身,她看了看窗外陰暗的天空,打開窗戶,深深呼吸着不算渾濁也不算清澈的空氣,然後,鎖好門窗,步入了昏暗到幾乎沒有任何光線的地下室。
白凝兒走了一會兒,四周一片漆黑,她自小就有幽閉恐懼症,顫抖着,飛快地打開了地下室的燈,燈纔剛亮,她便一眼瞧見地下室中間矗立的英俊男人。
熟悉的五官,冷漠的神情,都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白凝兒幾步向前,險些淚奔,哭喊着:“哥,這麼多年你死哪兒去了!”
安利和她是同母異父的兄妹,比她年長五歲,他們七歲以前,在一個家庭裡生活過一段時間,安利十分疼愛她,白凝兒也非常喜歡這個不善言辭的哥哥,可後來,由於父親排斥安利,母親實在無可奈何,最後偷偷地將安利丟進了福利院,再然後,安利的下落成謎。
如此一別,他們整整十三年沒有見面了。
白凝兒一直沒放棄尋找安利。
安利無言,卻是輕輕拍打妹妹的背脊:“媽的身體還好嗎?”
聽言,白凝兒更是嗚的一聲哭出聲來:“哥,媽媽走了,前年,她被檢查出患有白血病,消息剛下來,沒過幾天,媽媽就……”
“哥,你知道嗎,她臨死前還唸叨着你的名字,對於她來說,死前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再見你一面,你爲什麼現在纔出現啊!”
白凝兒的淚水和咆哮,在安利這裡等同於噪音,他沒有任何情
感起伏,平靜的有些過分,白凝兒哭的實在狼狽,他看不下去,給她遞了張面巾紙:“人死不能復生,你的淚水太廉價。”
“……哥,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們十三年沒見,你難道一點兒都不想媽媽嗎?你怎麼能說出這樣傷人的話,你變了!”
她滿臉的不可置信,後退着搖着頭遠離安利。
因爲他看上去像極了沒有溫度的冰塊。
安利也不惱,反而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像一隻循循善誘,等待獵物落網的獅子。
“凝兒,今天我過來,不是要跟你敘舊,而是有個忙,我需要你幫我。”
“什麼忙?”
白凝兒心裡隱隱升起不好的預感。
安利笑着回答,墨澈雙眼裡溫柔的笑意愈發濃重,他還特意向前走了兩步,縮短了白凝兒與自己之間的距離,也順便,讓她看清楚自己的真面目。
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純粹的感情。
“我知道你的生命不剩幾天了,來這裡之前,或者說,十三年來,我甚至瞭解你們一家人的一舉一動,對,我是在監視你們,我恨你們,你們在我心裡早就不再是家人,而是生生世世的仇人,我恨你們拋棄了我,讓我過上豬狗不如的生活,讓我被衆人唾棄,就算她不死,我也會親手殺了她!”
說這話的時候,安利的眼眸都是赤紅色的!
“哥……”
哥他到底在說什麼呢?
白凝兒攥緊了拳頭,難以置信。心頭卻碎成了片片雪花。
“好了,說多也無用,我們來步入正題。”繼續微笑,“凝兒,你想不想讓你最後的生命變得有意義一些?”
“……”
“那麼,就用來交換你爸爸的性命吧,只要你照我說的做,我保證,你的父親會安然無恙回到你身邊,否則,我會讓我手下的人,現在就取走他的性命。”
說罷,安利取出手機,故意攤在白凝兒的面前。
手機畫面裡的是一張照片,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男人奄奄一息跪倒在雜亂骯髒的地下室裡。他的身上纏了無數麻繩,以及一把亮閃閃的匕首,不偏不倚正抵住他的喉嚨。
白凝兒瞧見照片,嚇得彈起,理智什麼的統統消失殆盡,她只覺得陣陣恐懼感快要侵蝕掉她所剩無幾的生命,那是她的父親,她唯一的親人了!
“你快放了他!哥,我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爸爸!”
“我親愛的妹妹,這當然可以,只不過,你得先答應我的條件。”
“好!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只要你放了我爸爸,我只要你放了我爸爸!”
做完這一切,只花了一天的時間,可她下的賭注,卻是她最後剩下的所有光陰。
那天,自從席澤耀離開後,她便陷入了長久的寒冷之中。
她在原地坐着,動也不動,沒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其實,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的腦袋,長時間屬於空白狀態。這麼一坐,就是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第三天的晚上,她突然流了鼻血。
流了很多很多的鼻血,血這麼一下來,便再也止不住了,紅色的血蔓延了她赤裸的身體,白凝兒依然保持着先前的姿勢,甚至都沒有動彈半下,她就像是個死人,什麼都感受不到了。
可是,無助感,滔天的無助感迫使她放聲大哭。
淚和血混在一起,她頭痛
欲裂,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寫滿了對鄒文俊的思念。
鄒文俊,鄒文俊,對不起……
昏迷過去的那一霎,她看見父親的影子,還和童年時一樣宏偉,他推開門,瘋狂的向自己跑來。
真好,哥哥沒有食言。
父親說,無論花多少錢,那怕是砸鍋賣鐵,都一定要把她的病治好。
可是白凝兒知道,父親折騰不起了,她也折騰不起了,當初母親患病時,父親賣了房子,賣了好不容易纔開起來的麪館,他到處向人借錢,能借到的錢卻是寥寥無幾,實在走投無路,他爲了母親,不得不去放高利貸,可最後,手術仍然是失敗了。
如果不是鄒文俊出手相救,只怕他們家現在仍有還不完的債務。
父親是她這一輩子見過的,最有擔當的男人。
她不想再讓這個男人承受哪怕一丁點的苦痛。
“爸,我不想治了,你帶我回家,陪我去看看媽媽,好嗎?”
白凝兒努力的微笑,想讓父親看到自己開心快樂的模樣,她緊緊握住父親的大手,乞求着。
“傻閨女,爸爸有錢,你不用擔心錢的事,乖乖的在醫院接受治療,爸爸很快就會帶你回家。”
白老含着淚,輕聲撫慰女兒。
白凝兒盯着頭頂的天花板,那上面的紋路十分清晰好看,像極了鄒文俊的輪廓,她苦笑兩聲,喉嚨猛然一熱,一口血深深地含在了嘴裡,她望着父親,生生將血嚥了下去,嘴裡,鼻腔,到處都瀰漫着難聞的血腥味。
她逐漸感到呼吸困難……
“爸爸,你說,人死了以後會化作青煙嗎?一縷一縷的,風一吹,就散了。在天地間,就這麼七零八落的飄呀飄,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見什麼人就見什麼人。”
聽言,白老更氣,裝腔作勢的輕輕拍了拍白凝兒的腦袋:“你這孩子!什麼死不死的!胡說什麼呢!以後不準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誰料,這一拍不要緊,白凝兒憋進嘴裡的血突然噴了出來,除了呼吸困難,她覺得自己渾身都癱軟的可怕。
看見血,白老瞪大了眼,顯然是嚇壞了!
“凝兒!你怎麼樣,你哪裡不舒服啊!我現在就去叫醫生!”
說完,白老欲走,白凝兒軟綿綿的抓住他的衣袖,她想,有些話再不說,就來不及了:“爸爸……我可能沒辦法待在你身邊,繼續照顧你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爸爸,對不起,讓你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白老心疼女兒,卻又無可奈何,他痛不欲生,老淚縱橫,用盡全力地握住女兒的手:“傻閨女,別說了別說了,爸爸不會讓你死的!”
呼吸越來越困難,胸腔彷彿堵了塊大石頭,白凝兒難受的不斷喘息、咳嗽,她的眼前逐漸變的一片漆黑,身體再無半點氣力,她知道,到時間了。
可她的心頭還有遺憾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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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求你再給我一句話的時間。
白凝兒劇烈掙扎,疼的擰緊眉頭,她的喉嚨熱熱的,每說一句話,就有鮮血從嘴角溢出:“爸爸……我請求你,在我……死後的第二個禮拜,將我牀頭的……那封信,交給,交給,我的丈夫。”
鮮血,沒完沒了。
一如她對鄒文俊的愛。
臨死前的最後一秒,她看見了鄒文俊,看見他站在她的身旁,與她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
他說,那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