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西斜。
折騰了半天卻沒有任何收穫的日本騎兵呼啦啦一下像潮水一樣退了下去,緊接着,日軍炮兵陣地的地皮猛然一抖,噴發出大團硝煙和火光,轟轟巨響連成一線跟失控的列車似的狠狠的撞過來,撞得明軍士兵耳膜翁翁作響。一直在觀察那邊的情況的明軍士兵大叫:“炮擊!”大夥幾乎是本能反應的跳進戰壕,趴在地上,下一秒,沉重的鉛球一路旋轉着,挾着駭人的威力猛砸過來!
遇到炮擊趕緊躲進戰壕裡,這已經成了明軍的本能反應。在登萊新軍訓練營裡訓練的時候,登萊新軍就用一羣羊給他們上了極爲生動的一課,他們把那羣羊一分爲二,一半趕進戰壕裡,一半留在戰壕外面,然後用*炮朝羊羣所在的位置猛烈射擊。等到炮火停了,留在戰壕外面的羊無一例外死無全屍,而呆在戰壕裡的羊死傷卻很少,這一幕給所有士兵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以至於哪怕是睡着了,聽到炮聲他們都會本能的往戰壕滾,一道戰壕就是生與死的界限!
鉛球飛砸過來,打在明軍陣地上,拒馬、竹籤、鹿砦一碰就碎,鉛球滾到哪裡,哪裡就是碎屑亂飛。不得不說,前裝滑膛炮發射的實心鉛球雖然準頭很差,超過三百米全靠蒙,威力也不怎麼樣,但是破壞力還是相當驚人的,基本上是碰哪碎哪,沾誰死誰,像大型拒馬之類的東東擦一下就散架了。三十門大炮同時射擊,威力異常駭人,只是一輪齊射,明軍佈置的鹿砦就被砸了個亂七八糟,有幾枚鉛球飛越胸牆一路翻滾着彈跳着,從明軍士兵頭頂飛過,落在荷蘭人中間,頓時激起一片血浪,有好幾名荷蘭士兵被當場砸爆碎了頭顱,有一個胸口被一枚五斤重的鉛球擊中,整個人都碎了,還有好幾個腿部傳來咔嚓一聲,沫狀碎骨混合着血肉呈放射狀四下飛濺,大動脈暴露在空氣中,一抽一抽的噴出大股血漿。受了致命重傷的荷蘭士兵抱着短了一截的腿倒在地上,只來得及發出半聲慘叫就昏迷過去,即便是在昏迷中,他們的身體仍然在抽搐。
轟轟轟轟!
很快,第二輪齊射又開始了,鹿砦被打得碎片滿天飛,看那速度,誰要是被擊中,準得被捅個透心凉。胸牆微微震動,顯然是被鉛球擊中了。令人吃驚的是,鉛球打在沙袋上,只是將沙袋打穿,然後深深的陷進了沙子裡,並沒有給鵬牆造成什麼實質性的破壞,這道看似不起眼的防線堅如磐石。只是荷蘭人依舊是那麼倒黴,他們用從海邊搬過來的石塊壘成的工事紛紛被打塌,躲在裡面的士兵被壓在大石下面,發出淒厲的慘叫聲,甚至連叫都叫不出來了————腸子都被壓出來了,還叫個毛?這些荷蘭士兵的悲慘遭遇異常逼真的詮釋了什麼叫“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梅斯上校和阿爾方索暴怒,該死的東瀛矮子,殺你們人的是中國人,斷你們水源的是中國人,毀壞你們果園的是中國人,放海水淹你們稻田的還是中國人,我們可什麼都沒幹,爲毛老是開炮打我們!
不給你們點顏色看看是不行的了!
梅斯上校咆哮:“第一炮兵營,開炮!”
第一炮兵營六門大炮原本是負責轟擊鹿兒島城的,現在被打得受不了了,紛紛調轉炮口朝日軍開火。只聽到轟轟轟一陣巨響,沉重的鉛球挾着荷蘭人的滔天怒火飛向日軍炮兵陣地,打得倒是聲勢浩大,不過實際效果嘛……估計沒什麼卵用,都五百米的距離了,射擊完全靠蒙,打個屁啊。梅斯上校也知道這樣的反擊沒什麼效果,他跳進戰壕裡跑過來衝楊夢龍吼:“楊,你們的大炮爲什麼還不開火,放任他們的炮兵屠殺我們的士兵?”
楊夢龍說:“我的炮兵炮彈數量很有限,不能浪費在無謂的炮戰之中!”
梅斯上校幾乎被氣炸了肺:“無謂的炮戰?你知不知道那幫矮子殺傷了我們多少士兵?六十人,整整六十名士兵被他們轟成碎片了!”
話音未落,日軍再度開火,這次更慘,三十枚鉛球全部飛越了胸牆,砸到荷蘭人的陣地,慘叫聲密集的響起,飛快地刷新着他們的傷亡數字……現在看來,他們的傷亡人數一百都打不住了。梅斯上校兩眼幾欲噴血,該死,荷蘭人在整個亞州纔多少軍隊啊,這樣搞法誰受得了!
楊夢龍兩手一攤,說:“這可不能怪我!我的炮兵在開戰的初期必須隱藏實力,直到決戰才能露出獠牙給他們狠狠一擊,這是早就商定的戰術,不能隨便更改的。”
梅斯上校窒了窒,指着佈置在附近的兩具火箭發射管近乎哀求的說:“那至少也讓他們發射幾支火箭壓一壓日軍的氣焰吧?再讓那幫死矮子繼續這樣狂轟濫炸,我們會崩潰的!”
楊夢龍撇嘴:“你們活該!早就讓你們挖戰壕了,死活不聽,還說什麼真正的紳士寧死也不能當骯髒的土撥鼠,現在挨炮了,怨誰?忍着吧,反正那幫死矮子再打兩輪就該停火了,你們忍一忍就過去了。”
梅斯上校給嗆得說不出話來。明軍猛挖戰壕的時候也提醒過正忙着光屁股曬太陽的荷蘭士兵,讓他們也挖一道,好躲避炮擊,但是荷蘭紳士們用嘲笑回報了明軍的善意,他們認爲打仗就該穿戴得整整齊齊,打扮得光光鮮鮮,大家扛着火槍踢着正步迎着敵人射來的子彈和炮彈大步往前走,一直頂到幾十米了再舉槍齊射,然後白刃衝鋒……戰爭對於他們而言是一場證明男人的熱血與勇氣的遊戲,是紳士們之間的較量,躲在髒兮兮的戰壕裡當縮頭烏龜算什麼?然而現在他卻吃驚的看到躲在戰壕裡的明軍毫髮無損,極少有鉛球落入戰壕裡,偶爾有一兩枚砸進戰壕裡也沒能對躲在裡面的人造成什麼殺傷……
這不起眼的戰壕居然還有這樣的用處!?
早知道這樣,老子也狂挖戰壕,不把岩漿挖出來不算完!
荷蘭人的反擊並沒有起什麼作用,日軍的炮火仍在傾泄着死亡。每一聲炮響,幾萬日軍都會齊聲狂吼,以壯聲勢,數萬人的吼聲混合着隆隆炮聲,淹沒了大海的濤聲。島津怒志對此很滿意,排山倒海式的炮擊總是能有效地調動部隊的士氣,士氣上來了,仗就好打了。透過硝煙,他看到明軍陣地已經一片狼籍,鹿砦和拒馬樁要麼被連根拔起,要麼東倒西歪,防禦能力大減,日本士兵甚至可以一路小跑的跑到胸牆前了。
胸牆……
看着那道並不起眼的胸牆,島津怒志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這玩意少說也捱了五六十枚鉛球吧?那都是五六斤重的鉛球,就算是青石壘成的城牆也該打塌了,那沙袋壘成的胸牆居然紋絲不動!這玩意還真邪門了!
不過,島津怒志安慰自己:這只是一道高不過一米五的胸牆而已,又不是十幾米高的城牆,身手敏捷的日本武士完全可以很輕鬆的一躍而過,然後用*像殺雞屠犬一樣砍殺躲在胸牆後面簌簌發抖的明軍士兵!只是……只是明軍爲什麼沒有用火箭還擊啊?難道他們的火箭已經耗盡了?不可能呀!
樺山好古叫:“將軍,國崩炮管太燙了,不能再發射了!”
青銅炮就這德性,打了幾炮就燙得不像話,必須停下來降溫,繼續射擊的話,就等着整個炮兵陣地的人被炸得滿天亂飛好了。島津怒志嗆一聲拔出*,大喝:“鐵炮隊,壓制!”
一千多名日軍火槍手扛着鳥銃越衆而出,快步朝明軍陣地推進。苦命的足輕則搶先一步行動起來,推着竹束貓着腰往前走,鼓手敲出整齊的鼓點,儘量讓整個隊伍勻速前進,大家都能得到竹束的保護。
毛利元輝和細川行二令旗一揮,三千身披皮甲、手持*、薙刀、十字槍、長矛的武士齊齊向前走,等鐵炮隊壓制住明軍火力之後他們馬上發動衝鋒,躍過胸牆,殺光明軍士兵。這幾千人一動,一股森冷的嗜血氣息頓時瀰漫開來,令人全身發冷。
楊夢龍打了個哈欠,喃喃說:“又是足輕開路、鐵炮隊壓制、旗本武士衝鋒,好無聊啊……都不要動,沒我的命令臼炮、火箭炮都不許射擊,把他們放到六十米然後擲彈兵用*招呼他們!”
明軍齊聲叫:“明白!”
轟轟轟轟!
荷蘭的第一炮兵營還在不依不饒的射擊,發泄着心中的怒火。他們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兩枚炮彈擊中了竹束,竹束登時粉碎,破碎的竹子彈片似的向四周飛濺,不少日軍被射成了刺蝟。打碎竹束後,鉛球那巨大的動能並沒有消減,落到地上再彈起,高速滾動,往縱深一路犁了過去!慘叫聲震天動地的響起,破碎的小腿和血漿四下飛舞,躲在竹束兵面勻速前進的日本武士倒了血黴,有的被擊碎了頭顱,有的腿骨粉碎開來,兩枚鉛球在他們中間滾出了兩條血衚衕!
梅斯上校面目猙獰,叫:“對,就這樣幹!乾死這幫矮子!”
炮兵營長叫:“上校,炮管已經很燙了,不能再射擊了!”
梅斯上校目露兇光,一副要抓狂的樣子……那樣子怎麼形容呢?就像好不容易湊足了錢到髮廊裡找到了一位年輕漂亮的洗頭妹,剛脫掉衣服外面就警笛長鳴,警察叔叔來掃黃打非了……可是抓狂也沒用,大炮是不會給他面子的。正好,此時鹿兒島城門大開,數百名日軍武士嘶啞的怒吼着衝了出來,試圖配合大軍,給明軍來個裡外夾擊呢。梅斯上校頓時將滿腔怒火都發泄到了這些倒黴的日本武士身上,大吼:“火槍手預備!三寸炮裝填葡萄彈,將日軍放到一百碼之後就齊射,我要殺光這幫該死的矮子!”
荷蘭士兵同樣打得上火,紛紛趴在胸牆上架起火槍,瞄準了衝過來的日本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