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代王朱鼎渭,是朱元璋第十三子朱桂的後代孫。
從排行上來說,“鼎”字輩比“由”字輩高一輩,朱鼎渭確實是朱由檢的叔叔。
外人插手代王府的內部家事,朱由檢不會允許!
若是敗露,這是誅九族的大罪!
本來,看在大筆銀子的份上,王立已經決定搞點小動作。
有了魏忠賢東廠的支持,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
然而,正是魏忠賢的慫恿,讓王立退卻了!
正如魏忠賢所說,西廠正在籌建,就是一張白紙!
此時的自己,也是一張白紙!
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魏忠賢同意籌建西廠,這只是形勢所逼!
暗地裡,他很可能悄悄作梗,阻止西廠的籌建!
也可能想盡一切辦法,除掉自己!
這傢伙,慫恿自己插手代王府的事,是給自己挖坑埋雷麼?
對,一定是這樣!
這傢伙掌握了證據,必會告訴朱由檢!
屆時,老子還能活命麼?
哈哈!幸好老子聰明,沒有上當!
……
按照船隊的速度,再過半月就能抵達大同!
接連好幾天天,王立始終沒有動作,魏忠賢有些沉不住氣了。
難道,他的手上無人可用?
也對,西廠匆匆籌建,確實無人可用!
既然這樣,我就幫他一把!
讓錦衣衛殺手僞裝成盜賊,除掉朱鼎渭和他兒子朱彝梃,朱彝楨就能順利繼任代王!
唉!
要不是朱由檢對我有疑心,這種好事哪會輪到你?
於是,魏忠賢喚來了田爾耕和崔應元。
“馬上派人去大同!只要朱彝楨點了頭,馬上除掉朱鼎渭和朱彝梃!”
“義父,代王府的財寶堆積如山,咱們只要十萬兩銀子,朱彝楨必會同意!”
“義父,咱們……要不要……故意露出破綻?或者,乾脆以西廠的名義去辦?
要是成功了,銀子是咱們的!
要是失敗了,黑鍋是西廠的!”
“嗯!不錯,這是個絕好的機會!就這麼辦!”魏忠賢滿意地點點頭,臉上閃過一絲殺氣:
“王二狗啊,咱家本不想殺你!但是,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你不會懂!哈哈哈!”
船隊是逆流而上,此時位於大別山的山區,由於時間很緊,魏忠賢很難從其它地方調集人手。
因此,二十名“僕人”只能趁着夜色,乘坐小船悄悄出發。
得知消息,又輪到王立不淡定了。
這老傢伙,刀口舔血的事情,還真敢做?
有錦衣衛出馬,暗中除掉朱鼎渭和朱彝梃,應該很簡單!
但是,那老傢伙得了銀子,他還會跟自己三七分賬?
不會,肯定不會!
老傢伙沒那麼傻!
但是,對朱由檢的叔叔下手,我還真的不敢!
不過……
魏忠賢想殺他,我就不能保他?
如果幫助朱鼎渭保住代王之位,向他索要十萬兩銀子,這應該沒問題吧?
只是……插手蕃王的家事,始終不太妥當!
如果傳到朱由檢耳中,會不會落個“知情不報”的罪名?
幾經思索,在銀子的誘惑下,王立還是下了令。
“宋哲!你帶二十人,馬上去往代王府!如果魏忠賢敢動手,務必保住朱鼎渭的性命!”
“廠公,什麼代王府?什麼動手?”
宋哲一臉懵逼,王立這纔想起,宋哲對此事毫不知情。
於是,王立把此事的前因後果,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宋哲。
“廠公,代王府少說也有幾百侍衛,那朱鼎渭憑什麼相信咱們?憑什麼給咱們銀子?”
“也對!東廠錦衣衛出手,一切都會神不知鬼不覺!
既然這樣……那麼……你先僞裝成東廠的人,把那朱鼎渭嚇個半死;然後以西廠的身份去幫忙,他敢不給你銀子麼?
事成之後,咱們再聯合朱鼎渭,奏他魏忠賢一本!這傢伙就死定了!”
“廠公果然好計,屬下這就去辦!絕不讓你失望!”
“去吧,去吧!機靈點!遇事隨機應變!”
……
兩日後的傍晚,船隊抵達陽原縣境內。
此處,正好有一座驛站。
據魏忠賢所說,這是整個大別山區,以及桑乾河上唯一的驛站。
如果在合適的季節順流而下,山西境內的物資和情報,只需三天就能抵達京師。
最早的驛站,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是傳遞官方文書或軍事情報的中轉站;
同時,往來路過的官員,憑有效函件,也可在驛站享受食宿或換馬服務。
到了明代,驛站升級成了國營的“高檔賓館”!
明代的每一座驛站,大門、鼓樓、中門、前後廳、左右廂房、廚房、庫房、馬房、驛丞宅等設施都是標準配置!
大部分標準的驛站,有10間供官員居住的上房,20間供來往差役居住的耳房或者廂房,可同時接待幾十名賓客入住。
並且,這些驛站還設有自己的驛丞宅和辦公室,配有馬伕、驢夫、步夫、館夫、庫夫、鬥級、房夫、廚夫等管理和服務人員。
今日不用在船上過夜,魏忠賢和王立都在欣喜。
好酒好菜送上桌,朱由檢隨口問道:“這幾桌酒菜,得不少銀子吧!”
魏忠賢不愧是“老油條”,但還是沒理解朱由檢的意思:“萬歲爺,六品以上官員,在驛站的吃穿用度都不用付錢。所以,萬歲爺儘管享受便是!”
“是麼?”
朱由檢眉頭一皺:“我進來的時候,驛承並未查驗文書,他怎麼知道“陳天正”在六品以上?”
“萬歲爺,你隨行是四條大船,光是僕人就有三百個!這架勢,不是三品也是二品,誰敢查你的文書啊!”
“不敢查驗?”朱由檢更加不悅,厲聲喝道:“把驛丞叫來!馬上!”
朱由檢的臉色非常難看,魏忠賢沒搞清緣由,王立卻明白了他生氣的原因!
大明的財政入不敷出,這是朱由檢的心病!
一個“不知品級”的官員,到了驛站就有好酒好菜招呼,看起來沒什麼問題。
但是,如果驛丞不敢查驗文書,會不會有官員鑽空子,專門到驛站大吃大喝?
一個驛站,一頓飯,幾十兩銀子不算什麼。
然而,大明共有一千五百個驛站!
如果每天都有官員大吃大喝,這筆費用又是多少?
一年下來,又是多少?
這,還僅僅是吃喝!
每個驛站的建設和維護費用,雖然不是朝廷直接撥付,卻也是地方上承擔!
這筆費用,會不會分攤到百姓身上?
不用問,答案是肯定的!
驛丞戰戰兢兢,面對問話,不敢有半點隱瞞。
稍後,朱由檢沒有表露聲色,命人傳來陽原縣知縣沈作唐。
“什麼?”朱由檢怒火中燒,拍案而起:“一匹馬,一年要吃四百二十石糧食?這麼說,一個驛站十匹馬,就是四千二百石?”
朱由檢氣得咬牙切齒,沈作唐並不懼怕,甚至有些得意!
在他看來,眼前的“陳天正”非常稚嫩,必是剛剛中舉的二愣子!
掛個二品總兵的頭銜,不過是明升暗降!
稍稍有點人脈的官員,誰會去往哈密?
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就算給個正一品,也不會有傻子願意去!
所以,眼前這陳天正,必是在朝中得罪了人,這才被髮配到哈密!
哼!拿個雞毛當令箭!
二品的哈密總兵,誰會鳥你?
我呸!
“陳大人,陽原縣的一畝土地,每年能產一石半的糧食,還養得起十匹馬;
你即將前往的哈密,那可是個不毛之地哦!你要養一個驛站,估計得幾千頃土地吧!”
“是麼?陽原縣有多少頃土地?有多少口百姓?每頃土地的田稅是多少?”
“陳大人,你我都是爲官一方,你問這些就沒意思了吧!我能告訴你的是,在這陽原縣啊,如果只靠朝廷那點俸祿,燒餅都吃不飽!”
說罷,沈作唐當着衆人的面,命驛丞送上一百兩銀子。
“陳大人啊,陽原縣雖比哈密好得多,但仍然是個山區小縣;這一百兩銀子,你拿了就快些上路吧,別再爲難驛丞了!”
朱由檢面色鐵青,牙齒咬得咯咯響。
沈作唐毫不在意,又開了口:“陳大人,你這一路西去,沿途大約能經過五十個驛站;
我可以保證,陽原縣孝敬你的銀子,絕對是最多的!”
沈作唐,確實沒把“路過的二品總兵”放在眼裡,哈哈大笑着離開。
看着桌上的銀子,朱由檢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氣。
官員不僅在驛站大吃大喝,還能討得一筆過路費!
全國一千多個驛站,全國那麼多的大小官員,如果人人都這樣,那還得了?
氣憤的同時,朱由檢想起了前面的幾代皇帝,對驛站的整頓措施。
嘉靖皇帝在位時,曾計劃裁減掉30%-50%的驛站,將省下的一半錢糧充做軍費。
但不知是何原因,被裁掉的部分驛站,在五年後全都重建了!
另外,張居正擔任首輔時,也對驛站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
當時,張居正成功把驛政花費縮減了30%以上,每年節省了近百萬兩白銀!
然而,張居正病逝以後,萬曆皇帝和新任首輔申時行,迅速推翻了所有改革!
至此,一切依舊!
魏忠賢和王立都意識到,朱由檢可能要對驛站動手了!
對魏忠賢來說,就算所有的驛站都被裁掉,對自己也沒半點影響。
所以,他保持着沉默。
而王立,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篇文章……的標題!
只可惜,記得不太清楚,標題好像是:驛站,壓垮明朝的最後一根稻草。
更可惜的是,那篇文章,他沒有點開閱讀!
對於這樣的標題黨,他都是直接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