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叫老天和李巖,和他宋青書一塊開了個天大的玩笑,這頭李巖用盡全身解數,把英霍山鬧了個底兒朝天,可那頭他最大的依靠,李自成,敗亡了!
宋青書倒是不相信如熊文燦公文中所言,李自成就這麼被殺了,可他吃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敗仗倒是真的,殺氣重重的從四川殺到湖廣,在漢水附近的興安地界,卻正好陷入了南北圍剿大軍的包圍圈。
身後是洪承疇麾下悍將賀人龍,左光先,曹變蛟,王洪,身前又是熊庭弼麾下的頭號大將左良玉,還有從四川追擊出來,四川巡撫傅宗龍的川兵,足足有六萬官軍。
去年在甘肅,被趕到了戈壁灘上遭遇饑荒,李自成的骨幹精銳本來就折損過半,這回在川中又是與傅宗龍連番惡戰,雖然面上還有八九萬大軍,可實際上卻是外強中乾,更何況還是被半渡而擊,一天血戰,李自成部衆全部散去,他僅僅帶着幾百人狼狽的竄入陝,湖,川之間的茫茫大山中。
自崇禎九年始挖皇陵,穿州破縣顯赫一時的闖軍,自此似乎煙消雲散了。
洪承疇旋即最到了中原,布兵長江一帶,熊文燦的大軍則是沿着旬陽一帶連綿包裹,將張獻忠,闖塌天,過天星等圍剿到了麻城,襄陽,承天府一帶狹小的地界,似乎楊嗣昌正四六隅十面張網計劃起作用了,所有主要農民軍全被包裹在了這個包圍網中。
十年不解之局,似乎在幾日之間,就要被徹底解開,天下,再一次迴歸大明的鐵桶江山。
如今李巖帶着四千多敗兵雖然逃出了英霍山,可他面前的卻是洪承疇快八萬的陝,晉豫各路兵馬圍成的包圍圈,算是一條徹徹底底的死路。
如果這個消息早五天,哪怕早三天傳來,對密謀叛亂與李自成匯合的各部叛軍都將是一場致命的心理打擊,也許就不會有這次內訌,可惜,歷史沒有如果!
熊文燦行文給宋青書,名義上是要調遣他出新縣,配合進攻張獻忠等十三家,實際上卻是一種炫耀與震懾,畢竟宋青書這兩淮總兵屬於南兵,各路兵馬連左良玉都聽命出兵了,唯有他拿着廬鳳總督馬士英的雞毛當令箭,拒不出兵,削了熊文燦的面子。
“大帥!”
早一步從信使口中得到消息,看着宋青書掛着個胸甲,看的文書卻是看的入迷了,孫傳庭忍不住開口輕聲提醒一句,旋即那個鄂兵也是滿口廣東話的催促着,故意躲在那個鄂兵身後,孫傳庭重重的搖了搖頭。
如果朝廷把農民軍滅了,下一步,就該收拾如宋青書這樣的投降首領,而且如今乞活軍內部還人心震動,實在不已再貿然趟渾水,反正李巖與邢紅娘已經往死路上撞去了,何必再去爲他們而冒險?
誰知道低頭看了幾眼,宋青書旋即把公文抵了回去。
“我軍即日出新縣,配合洪總督,剿滅亂賊!”
能當上親兵信使,南京官話還是聽得懂的,宋青書這話不單孫傳庭臉色微微變化了下,就連那個傲慢的額鄂兵,臉色也變得很難看,他這是又一次狠狠抽了熊文燦一個耳光。
面子上乞活軍是南兵,好不容易出兵策應,卻是找北兵的洪承疇,明顯顯得他熊文燦威望不夠,震懾不住地方軍將,另一個方向,雖然把張獻忠等人包圍起來,圍困在長江附近,可南兵戰鬥力不如北兵,熊文燦手裡只有六萬人左右,維持一個困守局面勉強,要剿滅對方,就力有不逮了。
畢竟十三家還有十多萬人馬。
如果宋青書率兵策應,有了機動兵力,沒準這個大功勞就是他熊文燦的,可宋青書調頭向北去,就算還是乞活軍把農民軍打垮了,功勞還是洪承疇的。
也不用粵語裝了,那個熊文燦麾下的湖廣兵臉色扭曲的叫嚷道:“宋總兵,你可要想好了!”
“本帥自然是深思熟慮,來人,送客!”
門外進來兩個親兵,很不客氣的做了個請字,拿着那公文,鄂兵臉色鐵青的出了門,旋即孫傳庭就是焦慮的對宋青書抱了抱拳。
“大帥,就藉着洪承疇的手滅了李巖罷了,何苦?”
“伯雅先生擔憂的無非是狡兔死,走狗烹,其實大可不必要,朝廷抽不出手來對付咱們,況且,有些事情,本帥還是要親自解決的!”
看着宋青書目光幽幽的盯着將軍府窗外,孫傳庭旋即在沒說什麼,僅僅是面色陰鬱的抱了抱拳。
他一個前朝廷官員,之所以甘爲武夫之下,實在是宋青書表現得太神奇了,他彷彿一個預言家那樣,似乎總有先見之明,一次次帶着乞活軍插着歷史的間隙闖出來,一次次壯大,儒家本就相信天命,孫傳庭心裡已經暗暗把宋青書當做這個天命之人了。
但願,這次宋青書還是出於先見之明,而不是已經被憤怒與仇恨衝昏了腦袋。
三月三,從幾年前進入大別山區後再也沒動彈過的乞活軍,終於扭過頭,頭一次向北方開進而去。
不過此時已經是有些物是人非,從陝西殺出來的人馬不是已經作古,就是投入叛軍陣列,這次出動的乞活二,三,五師,倒是多半在兩淮招募的兩淮子弟了。
這次宋青書的騎兵損失的格外慘重,江南本來就不產馬,所有軍馬都得從代縣運來,如今乞活軍的騎兵已經不到三千,這次出動的騎兵也只有三個營一千五左右,三個師行動的格外謹慎,守着大隊的補給隊,緩慢的向信陽方向逼近。
在南直隸的富庶之地待了幾年,宋青書幾乎忘了北方的殘破與危險,從大別山剛一出來,原本整潔的柏油馬路立馬就消失的一乾二淨,官府用黃土夯築的官道早已經年久失修,道路上一個窟窿一個眼的,就算還沒進入雨季,時不時大車就掉到坑裡,逼得徵召的輔助民兵不得不組成大隊現行用土把坑墊平,嚴重的影響了行軍速度。
說實話,出兵前看着這官軍與農民軍犬牙齒互的局勢,就算後世來的宋青書都有種農民起義大勢已去,或許大明朝就此天下太平了一般,可是從這兒走出去半天,原本來時候還零星有幾個村莊,,零零落落的田地,可如今別說村莊了,連土埂子都乾的一腳踩上去騰起漫天的灰塵,顯然已經荒廢了許久。
原本走信陽的北方商隊亦是改走南陽,沿着長江到安慶進行交易了,眺望着這一道的荒蕪,宋青書似乎明白了原因。
乞活軍的斥候一直死死咬着李巖叛軍的尾巴,沿着大路走了一天多,一直到傍晚,靠近信陽府附近,可算髮現了個村莊,不過這個村莊居然是大火燒紅了半邊天,婦孺老弱的哭喊聲離着老遠都聽得到。
看着道邊上幾個被砍掉腦袋的女人屍體,強跟着隨軍的孫傳庭禁不住眉頭直挑,不解的眺望着遠處燒的噼裡啪啦的村莊疑惑的說着。
“信陽附近應該沒有流賊了吧?莫非是李巖,僅僅才幾天,代一師就墮落到如此了嗎?”
孫傳庭管的就是軍法,對這種屠村殺人,他格外的厭惡。
也是到了軍團前面,宋青書倒是無所謂的放下望遠鏡。
“猜測有什麼用,派人去看看不就明白了,柱子!抓幾個舌頭,剩下的直接抹了!”
“末將明白!”
李鐵柱的乞活二師是作爲先鋒軍,得令一聲,拉着馬李鐵柱迅速跑回了行進中的軍陣,一陣呼和,一個大隊騎兵抽着馬屁股就殺了出去。
任務進行的比想象中要快捷的多,前鋒步兵剛剛扛着槍走到村莊旁邊,戰鬥已經結束了,五十多具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炯炯留着黑黝黝的血,五個舌頭被扔到宋青書孫傳庭腳邊,看着這幾個穿着破爛衣衫的人,孫傳庭那撲克臉更是冷的可以。
這幫屠殺村民的,全穿着官軍的軍服。
“你們那個軍的,知不知道,老子是秦兵賀人龍大帥麾下的,竟敢偷襲老子,識相的趕緊放了老子,賠個百八十兩銀子,不然的話,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別說,人要找死還真是沒得救了,沒等孫傳庭喝問,那個被壓在下面不知道是百戶還是什麼的傢伙震着邋遢的大鬍子,先破口大罵起來。
孫傳庭直接失去了問話的興趣,這囂張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對着他們這高級軍官尚且如此窮兇極惡,他們哪兒還會把國法放在眼裡?
宋青書詢問的方式還真夠商人的,一錠亮晶晶的銀子扔到那邋遢大鬍子軍官腿前,宋青書傲慢的問道。
“是否看到一隊騎兵,從新縣方向殺出來?”
看着那銀子,邋遢軍官眼睛都直了,立馬忙不迭的回答道:“有的有的,昨天晚上,老子跟着賀千總在信陽黃土集駐防,忽然殺出大羣騎兵,把老子隊伍都衝散了,看他們走的方向,是奔泌陽去了。”
聽着這邋遢大鬍子甕聲甕氣的話,宋青書忍不住再一次嘆息了一聲,旋即趕蒼蠅一樣擺了擺手。
“拖下去,都殺了!”
“孃的,你坑老子,你他孃的不得好死,賀帥一定會爲老子報仇的,你等着……”
沒想到宋青書說翻臉就翻臉,那邋遢大鬍子不可思議的破口大罵,可沒等他罵兩句,噗嗤噗嗤幾聲就傳了來,旋即又是一陣難聽的的格隆格隆聲,估計是拖他們進草叢的兵士厭惡他們嘴臭,故意把刺刀扎到肺裡,讓他們死也難受下。
不過看着這已經被屠殺個七七八八的村子,赤裸的女屍,被砸死的嬰兒,砍頭的老者,就算把他們剮了也不爲過。
看着烈火熊熊燃燒,宋青書忽然扭過頭,向孫傳庭詢問着。
“伯雅先生,你覺得這次朝廷真能鎮壓住民變嗎?”
烈火的影子搖曳在死板的撲克臉上,孫傳庭沉默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