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四在一擔板栗前停了下來,隨手拿了幾個在手中問道,“老丈,這板栗賣相不錯啊,只是有些不夠新鮮。”
“都是入冬前山上摘的,這個季節,怎麼可能有新鮮的板栗?”老丈看出這人乃是難民,未必有糧與他交換,不過本着來者是客的道理,並未惡言相向。
“老丈說的有理,是您親自上山摘的麼?”黃四問道。
“那當然了,你別看我一把年紀,在山上你未必走得過我。”老丈很有些得意。
“老伯老當益壯,在下佩服。”黃四不動聲色地換了稱呼,與老者不知不覺中拉近了距離。
“什麼老當益壯,談不上,還不是爲了討口飯吃。年輕人,我看你雖然是逃難來的,但身輕體健,要是沒有糧食,有什麼獵物,也可以和老朽換的。”老者估計也是覺得能有糧食拿來換的人不多,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黃四左右看看,見無人注意他和這老者,將嘴巴湊到老者耳旁,低聲道,“獵物倒沒有,不過昨天挖到幾棵山藥,不知您要不要?”
山藥是他特意找志文要的,拿出去送人也好,交換也好,既不顯眼,別人也樂意要,小麥高粱什麼的,可就不敢拿出來顯擺了。
“那敢情好。”老者眼睛亮了,這山藥算得上一寶,雖然不是正經糧食,可它管飽,天天吃也沒問題,不像板栗,吃多了拉不出屎。
當下黃四從懷裡掏出一根又粗又大的山藥偷偷遞給老者,老者將大半筐板栗都倒進一個麻袋裡,遞給黃四後許是覺得自己佔便宜了,又抓了幾把放進去。
“夠了夠了,老伯,再給我的話您就虧了。”
“你是實在人,我也不能讓你吃虧不是。”老者說道,年紀一大,腸胃本來就弱,這玩意兒他是吃怕了,多送出去些也無妨。
“老伯,您一個人上山,可要當心啊。”黃四將老者的手擋了回去,關切地說道,“大冬天的,傷人的野物倒是沒有多少,我就怕您遇上土匪,我們從陝北過來,這一路上土匪可是遇到不少。”
老者聽了呵呵一笑,“這方圓幾十裡啊,老漢我熟得很,不用擔心,那土匪啊,傷不了我。”
黃四聽得一怔,這老者話裡有話啊,正尋思着怎麼從他嘴裡再多套點話出來的時候,十一從他身後過來了,剛纔和那商隊的杜大哥辭別後,他們幾人就分開來,各自在這市集中打探消息。
“黃四哥,”十一見黃四站在一擔板栗前,正要問他怎麼想着要買板栗,“咦...?”
卻忽然覺得眼前這老者有些眼熟,“您是...,叔!,還記得我嗎?”
老者擡眼看看十一,“你是...十一?”
“叔,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十一笑道,又對黃四說道,“黃四哥,咱們纔出山時給了我碗熱水的就是叔了。”
“哎呀,你們怎麼還在這兒,在村裡我不是和你說過了麼,讓你們儘快到京師去,那裡是天子腳下,討口吃的還不容易嗎?你這孩子,怎麼不聽話呢?”這邊十一還在向黃四做着介紹,那邊老者卻突然生氣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呃,叔,咱們路不熟,又是飢一頓飽一頓,走不快的。”不得以,十一又把這個藉口搬出來了。
“唉,算了算了,”老者嘆口氣,“你這孩子乖巧,我挺喜歡的,還有你這同伴,爲人也實在,我給你倆交個底啊,你們心裡有數就成,別到處嚷嚷,聽到沒?”
黃四和十一連連點頭。
老者招了招手,示意二人挨近些,低聲道,“你們啊,要麼就立即啓程去京師,要麼就在這兒多呆幾天,最好等集散了一兩天後再走。”
“市集外面趕了一大羣羊的那隻商隊看到了吧?千萬不要跟他們一道,別想着跟他們混點吃的。行了,我話只說一遍,你們要想不被人傷着的話,就乖乖地照我說的做。”
老者說完,也不待他倆有什麼反應,挑起擔子,自個兒走了。
“這老頭啥意思?”十一看着老者遠去的身影問道,“他是土匪?”
十一年紀不大,這麼慈祥和藹的一個老人居然是個土匪,他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黃四就見的多了,不過還是勸解道:“也未必是土匪,不過通風報信是免不了的了,他這是擔心我們呢,給咱倆透了信兒。”
“看來咱們的事情,就得着落在這隻商隊上了。”
黃四的心總算是落下去了一半,這些天一直打探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他是真着急啊,再拖下去,志文他們都快要到了。
看附近這地勢,已經快要走出太行山餘脈的範圍了,合適的落腳點那是越來越少,要是自己在大隊人馬到來前沒有什麼進展,那就丟臉了。
當晚四人一致決定,緊盯這隻商隊。
此後商隊又在市集呆了兩天,很是搜刮了一通便宜貨,他們手裡有糧,不論是山民還是難民,都樂意把東西賣給他們。
這天清晨,商隊的營地早早得就熱鬧了起來,簡單地吃過飯,他們開始收拾東西,在將東西都搬到車上之後,隨着領頭護衛的一聲令下,車隊開始緩緩前行。
這隻商隊其實規模不算大,三十多個人,三輛馬車,其中一輛還是那方管事的座駕,其他十多輛都是手推車。
黃四他們等商隊走遠之後跟了上去,遠遠地吊在後面。
只是既不能讓商隊的人發現,也不能讓即將出現的土匪發現,這罪可就遭得大了。
黃四這幾人武力只能說過得去,單打獨鬥比孤兒們強上一絲,對上三人小隊那是一招落敗,令行禁止方面更是遠不如少年們。
不過這吃苦耐勞的狠勁兒,還真不是蓋的。
商隊趕路的時候,他們得跟着趕路,商隊打尖休息時,他們得找好一個隱秘之地繼續盯梢,吃飯喝水不敢生火,吃的喝的都是冷的,就是晚上睡覺,也只能刨個雪窩子,就着羊氈,輪流來上那麼一小會兒。
就這樣,一連三天,在出了保安州,進了順天府的地界,即將走出太行山,遠處已經看得到一片平坦無垠的大地,黃四等人的耐心和耐性也快要達到臨界點之時,終於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