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又走出去一段路。
“快到了。”馬二看了看周圍的地形地貌,用手指了指前方,“繞過那座山就是了。”
“不對勁兒。”志文耳力非凡,伸手攔住了正欲沿着大路繞山而行的衆人,“上山,手腳輕巧些,別弄出太大的聲響。”
他分明聽到了隱隱的喊殺聲和撞擊聲,從山那頭傳過來。
眼前的場景看上去應該和年初老家村裡的村民向秀才老爺借糧的情形差不多,志文他們當時雖然沒有親眼見識過,不過想來應該就是如此。
只不過規模大了不少,幾百個借糧的人變成了幾千人,秀才老爺家單獨的莊園,也變成了被磚牆圍起來的大半個村子。
這是志文他們爬上山後,在山頂看到的山腳情形。
馬二口中的塢堡,不過是用磚塊,把村子裡大半房屋的空隙壘了起來,寬闊處又建了道大門,即便如此,防禦力也比秀才老爺家的莊園好多了。
再加上全村高姓之人應該都進了塢堡,人數上也比當時秀才老爺家的莊園裡多多了,幾百人是有的,看上去倒也有一戰之力。
“這些人不會就是前些天破了縣城的流民吧?”小捷低聲地問馬二。
“應該就是吧,這麼多人。”馬二也不太確定,離得還遠,他看不太真切。
進攻一方亂糟糟的,十幾個人扛着根不知從哪兒砍來的樹幹,前前後後不停地撞擊着大門,大門後被莊裡的人亂七八糟地放了些桌櫃、石滾子檔着,一時倒不虞被撞開。
剩下的人顯得無所事事,只能用謾罵來助威。
偶有幾個想要翻牆的,不過牆修得不矮,實在不好爬,很快就被牆頭上的人用石塊擊退。
志文撇了撇嘴。
“就這能耐?縣城他們是怎麼破的?”小捷也不屑地說出了志文心中的想法。
“聽說是有內應。”馬二回答。
怪不得,不然就這水平,怎麼可能打得下縣城。
防守一方也好不到哪兒去。
牆上能站的人不多,大部分人能做的,除了也用謾罵還以顏色外,就是用石頭擊退對方意圖翻牆的人。
倒有兩三個人手持弓箭,稀稀拉拉地向牆外漫射,只是撞門的那羣人有人手持拆來的門板,對他們沒有多大威脅。
射其他地方吧,倒是有些成果,不過對阻滯對方的進攻,實在沒有什麼影響。
志文敏銳地觀察到,在流民的後方,有十輛左右的馬車,車上摞着鼓鼓囊囊的麻袋,想來應該就是襲破縣城後劫掠的糧食了。
周圍或站或坐着幾十個精壯漢子,人人腰間跨刀,將近一半的人身旁還有匹馬,看來這些人就是流民的主力,其他人不過是炮灰而已。
“知道他們的底細嗎?馬二。”志文問馬二,先把這些流民的底細摸一下。
“首領聽說叫王二,是不是真名就不清楚了。”別說,馬二在打探消息這方面還真有一套,“不過他不喜歡別人叫他王二,手下人都稱他爲‘過天星’。”
這名字...,似乎有點印象,志文努力回憶,對了,那是逃難前了,還在縣城的時候,聽那些巡街的衙役說的。
這樣看來,這貨造反有年限了啊,不過在後世似乎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和外號,出頭的椽子先爛啊,估計很早就玩完兒了吧。
這時,眼見天色已晚,那羣精壯漢子看上去似乎失去了耐心,看來是不想夜戰,更不想拖到第二天。
幾個人聚在一起似乎商量了一會兒,然後其中一人一聲呼喝,一羣人抱着大小不一的柴草,從後方向塢堡的大門而去。
志文暗自點頭,這纔是真正的大招,直接一把火把大門燒了,堡內之人就再沒有什麼可以阻擋的了。
堡內的人急了,顯然也看出了流民的意圖,圍牆上又涌上了一些人,直到實在站不下了方纔作罷。
“嗖嗖”的弓箭聲密集了一些,牆外流民不時有人被射倒,發出慘哼,不過抱柴草的人數太多,倒下那麼幾個人實在是沒什麼影響。
抱着樹幹撞門的人退開,很快,大門前就堆起了高高的柴草,一縷白煙由小到大,然後又由濃轉淡,明黃色的大火熊熊地燃了起來。
沒懸念了,一旦大門被燒燬,人數上的巨大懸殊,註定了這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
隨着大門的轟然倒塌,流民中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牆外的精壯漢子們開始驅趕炮灰們向還在燃燒的大門發起衝鋒,看上去一副駕輕就熟的模樣。
不過其實不用他們驅趕,炮灰們自己就已經瘋狂了,不要命地紛紛向大門涌去,攻破這樣一個塢堡,意味着又能填飽幾頓肚子,誰都唯恐自己落後。
堡內的人已經在大門後嚴陣以待了,圍牆上的人也陸續撤下,只不過和牆外的人一比,就顯得少了。
“哄!”志文他們在山上看見雙方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遠遠的,也能看見鮮血四濺,不時還有殘肢飛舞。
堡內之人有刀,有槍,有棍,而這羣蜂擁而去的炮灰們多用鋤頭,或許是兵器的便利,堡內的人初時佔了些上風,死傷的數量明顯要少。
不過隨着炮灰們持續不斷地涌入牆內,接戰面積不斷擴大,堡內之人抵敵不住,戰線開始不住地後退,人數上的差異終究是個巨大的劣勢。
隨着戰線的後移,被燒燬的大門口人羣不再那麼密集,開始出現了空檔。
這時響起了“嘚嘚”的馬蹄聲,堡外那羣一直旁觀的精壯漢子終於出動了。
有馬的紛紛上了馬,邁着小碎步,向着大門衝去。
沒馬的拔出腰刀,也跟着馬隊去了,糧車周圍只留了十多個人看守着。
這羣人速度逐漸加快,經過大門時也未減速,幾個流民被馬撞倒,被隨後的馬蹄和人的大腳丫子踩過,鮮血從口鼻中涌出,眼見是不活了。
他們在經過雙方交戰的地方也絲毫未做停留,反而繞過戰線,向堡內深處撲去了,消失在一座座的房子裡。
志文一行本以爲他們是去幫忙,將抵抗者徹底擊潰的,沒想到......
“嘿嘿,這就是盛傳的義薄雲天的‘過天星‘啊!”,馬二突然一陣冷笑。
片刻後,村內深處有房子開始燃起大火,哭喊聲響起,流民主力三三兩兩地從房內出來,刀上帶着血跡,扛着或大或小的麻袋,有的身後還拖着女人。
原來他們是忙着搶糧搶女人去了。
ps:作爲明末首義的王二,一直查不到他的渾號,就擅自給他安了個“過天星”,該渾號實爲十三家之一的惠登相,不過明末義軍頭領往往幾人共用一個渾號,大家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