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謀一路跟在歲歲身後,不知是賭氣不願與他共乘一騎,還是爲了掩飾行蹤不引人注目,總之小姑娘直接沿着紅袖添香後門的小路一直走着,完全沒給他回去牽馬的時間。
兩人在這料峭春夜徒步走回了獨孤府,男人一直擔心她會不會着涼,可對方卻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嬌氣,既不怕冷也不怕累。
其實她還有許多讓他出乎意料的地方,比如他從沒想過她真的會狠下心來不理自己。
可獨孤謀不擅長說軟話,所以這一路上他幾次欲言又止,終是什麼都沒說。
快到府邸的時候,忽然見歲歲伸手抹了一下臉,以爲她哭了,男人心頭一軟,忙上前一步,卻聽見她自顧自地望着天空道,“下雪了。”
下一刻,冰涼的雪花打在臉上,把獨孤謀已經伸出的手又逼退了。二人止步在府門口,一時誰也沒出聲。
他不太確定她方纔那句話是不是跟自己說的,想要搭話,可喉嚨就像是被掐住了。想來崔鈺說的果然沒錯,夫妻就該牀頭吵架牀尾和,不然耽誤得久了,再想和好就難了。
歲歲伸手接着那細小的雪花,春夜飄雪,大抵是有什麼冤情在人間吧。小丫頭長嘆一聲,越想越覺得這雪是爲自己而下,畢竟左右都數她最委屈了。
孟姜和她那個心上人的事情具體怎麼樣,歲歲並不清楚,她只知道人家雖然錯過了一個,可還有一個周道務死心塌地地等着守着,把孟姜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前幾日的歸寧宴上,她眼瞧着人家夫妻成雙成對,周道務和崔鈺舉手投足間皆是對妻子的愛戀之意,簡直羨煞旁人。再看自己身邊的這個,就像是塊木頭一般......
不對,他也不是木頭,他只是對自己沒有什麼感情,對旁人的感情可深着呢。
心裡正難過着,下一秒卻忽然被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歲歲擡頭看見獨孤謀將外袍脫下來裹在了自己身上。府外燈光昏暗,男人的臉隱在陰影裡,神色晦暗不明,叫人根本看不出情緒。
“小心着涼。”
“不用......”掙扎着想脫下來,卻被他一把按住了肩膀。
“你若是再生病,獨孤府可吃罪不起了。”
一口氣憋在了胸口裡,堵得她眼圈兒都紅了,歲歲快走幾步甩開了他,輔一回到公主樓中就把門栓拴住了。
額頭抵着門,任由眼淚簌簌地掉着,比天上的雪花還要密,這一世的時間這麼長,她要怎麼才能熬過那些相敬如賓的冰冷歲月呢?
“公主回來了?駙馬呢,怎麼沒跟您一起進來。”棠梨本來和她在一起,可卻早早叫獨孤謀給支回來了,“奴婢本來想回崔府的,可是崔相說不用.....”
“姐夫怎麼這麼向着他。”
聽出她聲音裡的哽咽,棠梨嚇了一跳,“公主怎麼了?駙馬又惹您生氣了麼?他方纔還囑咐我把屋子裡的炭火燒的旺一些,說這樣就不怕凍着了。”
“他那是怕我生病拖累他們獨孤府,纔不是好心爲我考慮。”
“可我聽小廚房的人說,駙馬從外面帶了好多糕點回來,一樣一樣地問廚娘您愛不愛吃......”棠梨仔細地觀察着她的神色,沉了會兒才繼續,“所以我覺得駙馬對您還是很上心的,他應該也知錯了。”
小丫鬟並不清楚歲歲是因爲周氏才同獨孤謀鬧彆扭的,只當是爲了上次落水的事情他不夠關心她,這纔沒完沒了的。
被勸得有些心軟,她想着外面的天氣,那人又把外套給了她,就這樣再走回書房,不知會不會着涼呢?
“周氏呢?她最近怎麼樣了?”
“您說大少奶奶麼?大少奶奶快生了,醫婆說下個月就該臨盆了呢,所以很少出來走動。好了公主,咱們不想別人了,天這麼冷還是早些休息吧。”
替她梳洗更衣,小姑娘倒了水回來,縮着脖子道,“這雪下得還不小呢,外面全白了。”
屋外的一切都被皚皚白雪覆蓋住了,之前的一切全都抹平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重新開始了呢?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麼,歲歲起身吩咐道,“棠梨,你明日一早,一定要很早很早,就叫人傳話出去,說我想在院子裡堆雪獅子,明白了麼?”
一旁的婢女茫然地眨了眨眼,並不明白主子的意思,只是機械地點頭應了下來。
縮在被窩裡的小姑娘輕輕嘆了口氣,她想着,若是那個木頭明日也能像崔相那樣給姐姐堆一個雪獅子,那自己這次就原諒他,給他一個解釋和挽回的機會。
翌日很早的時候,獨孤謀便聽見府裡的丫鬟在窗外嘰嘰喳喳地議論着,半夢半醒間,只聽見那些人似是在說安康公主正在院子裡玩兒雪.......
猛地就清醒過來,男人在書房窩了一宿,這裡沒有炭火也沒有被褥,睡得他渾身痠痛。可是獨孤謀片刻也沒有耽擱,連舒展筋骨的時間都來不及,匆忙洗了把臉便穿上衣服朝公主樓走去。
那丫頭身子纔剛好,昨晚一路走回府中恐怕已經着涼了,怎麼大清早地又跑出去玩兒雪呢。
穿着珊瑚色披風的女子此刻正在院子裡團着雪球,小腦袋縮在綴着白色風毛的帽子裡,看上去十分嬌俏。她今日起得極早,悉心打扮了一番纔出來,就等着待會兒與獨孤謀見了,自己找機會給他個臺階下,兩人好重歸於好。
果然,不一會兒功夫院子那頭兒就有了動靜,安康勾勾脣角,將團好的大雪球握在了手裡,等着那人一露面就砸到他臉上去。
他在自己心口劃了一刀,連句對不起都沒說。待會兒就叫他嚐嚐疼,也算是扯平了。
不管他是不是怕她生病纔來的,她都承他這份情。
翻飛的衣角輔一出現在視線裡,歲歲就將雪球砸了出去,所以當她看清來人的面貌時想收手已經來不及了。
她的力氣不夠大,雪球遠遠夠不着對方的臉,只朝着周氏的肚子砸了過去。
笑容倏地凝固在臉上,安康只覺得周身的血液都朝腦袋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