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拖延時間,明媚藉口自己出了一身的汗,要去沐浴更衣。崔鈺也不戳穿她,只是離開之前,男人伸手轉了下那盞宮燈。
象牙骨架的宮燈轉着圈兒,流蘇隨之搖擺,緊接着,燭火倏地蹦高,紅色的火光似是融進了金色的星輝,灑落一室,流光溢彩。
點點光輝映照在男人臉上,脣角半勾,竟是多了幾分邪魅,將那些書生氣掩蓋了,“你病剛好,這燈先不要熄,就這麼燃着就好。”
留下這一句,崔鈺往花廳走去。
似玉給他端了一盞茶,笑着道,“夫子不知道,我們姑娘極喜歡那盞燈,所以一直都燃着,說是這樣能將那海棠花照得栩栩如生,特別是燈轉起來時,好像那些花真的會出落在枕頭上哩。”
“既是喜歡,亭前院裡就給她種些海棠好了。”
“說的是呢,我怎麼沒想到,過幾日是姑娘生辰,剛好可以.......”
崔鈺聞言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姿勢,似玉馬上心領神會,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走到桌几上取了筆墨來,他一筆一筆把早上的功課抄錄在紙上,待明媚出來的時候,已經寫了好幾張了。
“夫子!你一上午講了這麼多麼?”語氣嗔怪,似是生氣,又像是在撒嬌。
他喜歡她跟自己撒嬌,一高興便又多寫了兩筆。
“夫子,現在都過了晌午了,你寫這麼多,我一下午都背不完的.......”
“不急,能背多少背多少。”擡頭看了看她,崔鈺笑得單純無害。
“夫子真好。”撲過去摟着他的脖子,她剛剛沐浴完,頭髮還沒有幹,細密的水珠落在崔鈺衣衫上,帶着淡淡的皁角香氣,把他整個人都圍住了。
“背不完的,晚上留着繼續。”
果然,方纔還熱情至極的小姑娘下一刻就變了臉,一把推開了他,氣哼哼坐在了花廳對面。
男人臉上的笑意更深,他確實貪戀她膩在自己身上,可他也喜歡看她乖乖寫字,握着她的手一筆一筆尋着自己的字跡描摹,以夫子的名義,正大光明地擁她在懷裡。
寫了一下午,知道她大病初癒,崔鈺也沒打算真的叫她寫多少,他只不過想找個藉口多留在這兒一會兒罷了,“若是累了,不如我們下局棋,歇一歇。”
“反正你也不能出去,萬一再受凍就不好了。”
明媚知道自己棋藝不佳,本不想在他面前獻醜,可是她也不想抄書,兩害相遇取其輕,只能點頭應下。
誰知這一下就下到了傍晚,如花端了晚飯過來,才發現之前備下的茶點一動都沒動,自家姑娘正認認真真地盯着棋盤,舉棋不定呢。
“你再捏,這棋子兒就要化了。”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崔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明媚卻是如臨大敵。
“不要說話不要說話,我馬上就想出來了。”
一旁的似玉有些看不下去,語氣裡透着一股無奈,“姑娘,你這步棋都毀了十三次了,再怎麼下這局都是輸的,不如就認了吧。”
“十三次?夫子可真是好脾氣......”如花吐吐舌頭,也開始勸她,“我還以爲姑娘和夫子棋逢對手,所以才下了那麼久的。”
“瞎說,能跟姑娘棋逢對手的人,棋藝得多臭啊。”
被她倆攪合得一氣之下將那枚棋子扔到了棋盤裡,明媚伸手把棋盤攪亂,嘴裡道,“輸了就輸了吧,就是別留下痕跡,叫人看見我輸得有多難看。”
兩個小丫鬟聞言捂着嘴笑個不停,連崔鈺也搖了搖頭,“怎麼每次都這樣.....”
“每次?夫子,這是我們第一次下棋啊。”擡起頭看着他,燭火映在她臉上,光影暈染,倒叫他有一瞬間的錯覺。
“是,是第一次。”
言畢起身,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道,“你乖乖吃飯,我先走了。”
“夫子不和我一起吃飯麼?”
“我已經陪了你一天了,現在天色晚了,再待下去要叫人說的。”
“說什麼,那個算命先生不是說了麼,夫子是我的貴人,要一直守着我的。”她不捨得他走,所以極力挽留。
“媚兒,如果你想夫子一直陪着你,那就要掌握好尺度,不能讓旁人抓了把柄,不然的話,三人成虎,於你於夫子都不利,懂了麼?”
知道現在跟她說這些,她也未必明白,可即便是要偏寵她,該懂的道理也要清楚。
看得清局勢,繼而才能掌控局勢,而不是稀裡糊塗被局勢所掌控,這纔是是強者與弱者之間的區別。肆意妄爲從來都是有能者的特權,無能的人若一時肆意妄爲,是要賠上一世去還的。
崔鈺要教她的還有很多,既做了他的夫子,那他總要讓她比之前更好纔是。
一來是不負了她,二來也叫人看看,自己這個夫君教的,總比她那個哥哥教的好。
繞到最後自己還是有私心,崔鈺笑笑,輕易就原諒了自己。
“那我今日還要背書麼?”她也有私心,想着纏他一直到了該睡覺的時間,那些功課就不做數了。
敲了敲她的額頭,男人哼了下,“小滑頭。”
出門的時候,冷風呼嘯而至,男人眯了眯眼,薄脣邊的笑容有些不屑,而眼底的寒光更是比夜風更涼。
白衣書生穿梭在廡廊上,身影幾乎與夜色融在了一塊兒,可是下一刻,燭火輕搖,又將男人的身影拖了出來,高出那些房屋投影好些。
終是走到了月下,巨大的圓月被咬掉了一口,上元已過,月滿轉虧,倒是邪祟出沒的好時機。
“謝必安。”低低喚了一句,身後隨即涌起一陣風來。
白無常自太陽落山後就候在外面,一直等着他吩咐,如今聽見他召喚,馬上便應道,“大人,出了何事?”
他急匆匆將他從地府喚來,明明還沒到取公文的時候,所以謝必安猜測定是人間出了什麼事。
“封了這院落,只留一個入口。咱們就在這兒候着,來個甕中捉鱉。”撩起長袍向後一坐,白骨椅隨即出現,男人左手生死簿,右手勾魂筆,好整以暇地在明家大院等着獵物入口。
“有人盯上了她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