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很藍。
樓頂很是空曠。
路遠和可能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核物理科學家一起站在鏡海實驗室的屋頂,看着這方大地,孫浩突然問出來這個問題。
但是路遠的回答幾乎沒有思考。
“知識是沒有國界的。”路遠說道:“但是科學家有。”
他們剛剛經歷了一場非常嚴重的內奸案。
荒龍國的鏡海實驗室,從事核聚變項目研究的最機密實驗室,結果最終卻發現三個最高負責人中,已經有兩個已經被海鷹國給策反,在一直暗中給海鷹國提供項目的最新進展與情報,並且在叢中收穫利益。
“所以你想要做的,就是將他們想法設法都拿不到的東西,免費分享給他們?”孫浩問道。
當初在燕京城的那座大樓的頂樓,路遠和孫浩曾經在這方面有過嚴重的爭執,孫浩希望路遠能夠停止明日未臨的發售,因爲事實越來越證明,明日未臨遊戲中隱藏着太多太過重要的知識和情報。
從國家的角度來講,這是一個應該絕對保密,發佈本身就等於泄密的遊戲。
雖然最初國家可能不在乎,但是隨着事情的推進,肯定會越來越引起國家的注意,並且不僅是自己國家的注意,同樣包括敵對國家。
在如今世界沒有大規模戰爭的前提下說敵對國家用詞有點不嚴謹,但是至少也是競爭國家。
這件事情僅僅過去了一個多月,但是這一個多月中,也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所以孫浩在這裡再問一遍,就是想知道路遠這邊的態度有什麼轉變。
“是的。”路遠平靜說道。
“爲什麼?”孫浩問道。
即使路遠之前剛剛經歷了海鷹國對他敵視到極點的直接抓捕行動,即使說剛剛見證了海鷹國對於荒龍國無孔不入的情報滲透。
但是爲什麼路遠依然沒有改變他的想法?
路遠看着孫浩,這個有些蒼老而佝僂的老人:“因爲我相信這應該是正確的事情。”
“我看了這麼久的世界,也沒有這樣理想化和浪漫的想法。”孫浩說道:“我相信這是正確的事情,但是這不是我們這一代人應該做的事情。”
關於將知識共享,關於將科技共享這樣的構思,當然很好。
那是知識產權的保護,對於侵權的懲罰,本身就是極高的科技壟斷壁壘,足夠讓先發國站在極深又極寬的護城河看着那些挑戰者在河水中撲騰,一邊漫不經心地說着風涼話:“我感覺這水也沒有那麼深啊,畢竟當時我一個蛙泳就扎猛子到對岸了,你看他們怎麼這麼難呢?”
從這方面來講,發展確實是硬道理。
路遠什麼都明白,也知道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有多麼的理想化。
但是他只能看着孫浩,靜靜說道:“我沒有時間了。”
“你看。”
這樣說着,路遠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然後給孫浩出示:“現在是十四點五十七分鐘了,還有五秒鐘,太陽風暴就將抵達。”
路遠話音未落,他手中的手機就突然發熱黑屏,高強度的電磁波直接侵入了手機的天線之內,和其中的精密元件共振,手機屏幕瞬間花屏。
與此同時,比之前任何一次太陽風暴都要猛烈的電磁脈衝,然後路遠的手機甚至有些開始發熱發燙,讓少年有點拿不住,直接脫手掉在地上。
手機在水泥的地面上摔碎,零件散落一地,很多零件都有點短路焦黑的跡象,並不是手機本身的脆弱,是因爲內部結構的破壞讓它本身就有點向外漲開的傾向。
太陽風暴,如約來臨。
就好像路遠願意相信交通委一樣,交通委同樣也沒有辜負路遠對它的信任。
“是的,你又一次做出了正確的預言。”孫浩說道。
其實在這件事情上,壓力最大的並不是路遠,而是孫浩。
雖然說是路遠做出來的這個預言,但是路遠自己並無法承擔預言失敗的責任,所以說這個責任只能由孫浩來承擔。
孫浩之所以提出來要路遠陪着他來到這裡,等待太陽風暴的來臨,其實大概本身就是一個見證。
孫浩差點就要和路遠聊起那個奇特的意大利笑話,就是意大利曾經有一位偉大的占星學家,他是文藝復興的翹楚,進行了大量的科學研究工作,成績斐然,而他在年老的時候,結合自己所擁有的占星知識,難得的一次精準占卜了自己的壽命,不過到了預言的那一天,他依然身體倍棒吃嘛嘛香。
此時面對這樣艱難的抉擇,一方面是自己崇高的行業地位與聲望,一方面是自己的生命,這位占星學家最終選擇服毒自殺來回應自己的壽命預言。
算得上是真正地用生命來捍衛自己的榮譽。
不過這本身也就是爲什麼那些算命的,從來不去算自己的命的緣故。
畢竟如果活不到就死掉是一種學業不精,但是如果活到了還沒死掉,那恐怕是更大的荒誕的黑色喜劇。
不過至少,這次孫浩相信了正確的人,也是因爲路遠一次一次向他證明了自己值得相信。
他擡頭望向天空。
此時萬里的晴空,蒼白的冬日太陽正溫和的閃耀在那裡,而現在,整個天空不知爲何,開始有云層密佈。
那並不是濃重的烏雲,而是絮狀如同扯碎的棉絮一樣的白雲。
幾乎當太陽風暴來臨的那一瞬間,天象也隨之給予了迴應。
這是能夠改變世界的偉力,讓人類的努力,在其中變得那樣微不足道。
天光從高處被雲層分散而散射下來,就好像一個裹着紗布的燈泡。
在下一瞬間,整個天空都變成了濃重的紫色,也將大地上的一切變成了奇異的紫色世界。
就好像童話的城堡,又如同玄幻小說中的魔界降臨。
但是路遠和孫浩都明白,這不過是高層大氣電離時候所產生的氣候現象。
很好看,很科學。
但是同時,也很可怕。
孫浩看着面前緩緩變成紫色的天空,視野的盡頭,還有在鏡海實驗室外面站的筆直的哨崗,他們甚至沒有擡頭看天空中的奇景。
“我們回去吧。”孫浩說道。
“接下來沒有我們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