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醒來,給結魂燈添滿了血,又蒙了“黎落”看了看夏康峻的魂魄,已經很穩定,且與夏月凌的魂魄逐漸融合。本身就是一體,這樣最好。
已算是過去了一天,再過兩天,夏月凌就會醒過來了。我擰了熱毛巾替夏月凌擦臉,手指不由自主地勾勒他的臉部線條,俊朗溫潤的臉,我失了神,像是看到他在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喊:“傻丫頭。”
“他醒來,可能會忘記你們的那段,你也不介意嗎?”菜頭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
我猛然轉過頭,迷茫地看着他。
“我是說夏康峻,他寄在夏月凌的魂魄裡,修補好了,也只是沉睡。所以醒來的也只是夏月凌。你要清楚。”
我點點頭算是知曉了。我並不驚異,因爲之前我便知道,即使夏康峻和夏月凌是冥神的兩個分身,把他們融合在一起也不等於一個冥神,必定有一個弱勢的會沉睡,在遇到合適的契機時,纔會完美融合。到那時,也便是真正的冥神鬱磊迴歸之時。
“吃點東西吧,沒有藍蓮流風裙爲你恢復功力、修補身體,你很容易累倒。”菜頭拉着我坐下,我狼吞虎嚥地狠狠吃,眼淚不住流下。
菜頭只一句不再說話,他瞬間就懂得我的決定。良久之後,他長長嘆息,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
“我想等他醒,確定他沒事才…”我的聲音漸小,自知若他醒了,憑他的能力,我斷然是什麼都做不了。
“你,你明知…”菜頭不住搖頭,“罷了,罷了,你終究也是捨不得他。”說着,菜頭走了出去。
我走過去關門,順帶撐開窗戶,院落裡韶光殘照落雪,菜頭身形有微微不穩,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去。
不一會兒。雪姬穿着藍色地紗裙在寒冷地冬日裡盈盈而來。站在走廊上。看着倚在窗口地我。良久。用一種清冷地聲音問:“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一切都不是你所想地模樣。你會如何?”
“什麼意思?”我看着這張與我相似地臉。那種柔弱地神情。微蹙地眉頭。不勝嬌羞。我心裡便涌起無端地感傷與不安。
她輕顫眼。抖落春日地明媚。“假如。你發現他愛地並不是你。你會如何?”
心裡咯噔一下。她地話像塊巨大地隕石陡然投進我一直平靜地心湖。掀起軒然大波。我從未去懷疑對我付出愛地人。從前沒有懷疑過夏康峻。之後也沒懷疑過蘇軒奕。現在更沒懷疑過夏月凌。
我甚至想象。他如何在十年前地時間裡。日日夜夜地想念我。在那個華麗地墓室裡。夜夜呼喚。月。定是被他望得缺了又圓。圓了又缺。每夜每夜。抖落一地地寂寞。
那是多麼刻骨銘心地深愛。我怎麼可能懷疑他愛地不是我。定是這雪姬嫉妒。才用這綿裡藏針地方法來對付我。
媽的,這樣深刻惡毒的心思,還真是適合後宮生活的女子。可惜我是新時代的女性,見多識廣。這點伎倆我還可以應付。
便笑着對她說:“最近倒是很多人向我作假設。可惜我從來不去想未曾發生也不可能發生的事。”
她深深地凝望我,半晌才問:“王爺身子如何了?”
我看着牆角怒放的紅梅,沒有回答她的話,對着隱藏在暗處的侍衛喊道:“來人,十八王府侍妾雪姬,沒有王爺召見,擅離居住所,來到王爺寢殿,圖謀不軌。還不將她速速拿下,更待何時?”
話音剛落,院牆那邊嗖嗖竄出十名侍衛,齊刷刷跪在院子裡:“屬下遵命。”
雪姬倒沒有驚訝,微笑裡竟有了欣慰與讚許。這種神情讓我捉摸不透,頓覺毛骨悚然。
侍衛走上前來帶她,她略一揮手,說道自己會走,便往院牆外走,我看着她瘦削的背影,總覺得充滿了悲傷。
院子裡頓時安靜了,我拿下橫木,只要關窗,卻見門口有人鬼鬼祟祟。我輕輕合上窗戶,在縫隙裡看。不一會兒便看見黃桑猶猶豫豫地往這邊走,走了幾步,又退回去幾步,就這樣走走停停的,一炷香的時間,竟是隻前進了幾米。
我失去耐性,索性推開門走到院子裡喊住了黃桑。黃桑陡然一驚,便快步跑過來,拉着我往屋內跑:“小姐,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不穿斗篷就出來?”
“我看你在門口踱很久了,什麼事?”
黃桑面露難色,掙扎了一番,才支支吾吾地說本來剛纔是輪到自己看管雪姬,但因有別的事情,她擅離職守,卻不曾想雪姬就跑到了這裡。
這丫頭如此惶恐,原來是此事。“你這丫頭,擔心這作甚?我平日還真讓你如此恐懼?”
黃桑低着頭,頭搖得跟撥浪鼓,然後說要回去看管雪姬,便急急往外跑。
看着丫頭的模樣定還有事,仿若是做不了決定。我便喊道:“你還有什麼事。怎麼不說完就走?”
果然,黃桑停住了,背對着我,許久才轉身,臉上全是淚水,哭得甚是傷心。
“丫頭,怎了?”我走過去,擁抱着她,輕拍她的背,不住地問。卻不料她哇哇地哭得更傷心,卻不說話。哭了一陣子,她從我懷中出來,呆呆地看了我一陣,那眼神太專注,像是要把我刻在她心中一般。我有些不自然。
良久,才說沒什麼,便急急地說要去準備晚飯,便飛跑着出去。
院落裡終於只剩下我,難得寧靜,沒有紛擾。我踱到牀邊,挽起紗帳,結魂燈燃得旺盛,燭火格外明亮。夏月凌英俊的臉在燭火照耀下,顯出紅潤。
就快醒了吧,也就快看不到這張英俊的臉了吧。想到離別,心便有痙攣的痛。
俯身把頭埋在錦被裡,咬緊嘴脣無聲嗚咽。最終卻還是發出了聲音:“爲什麼是這麼難的一條路。”
是的,爲什麼是這樣難的一條路?兒時,我在明淨的日光裡冥想我的未來,想象我遇到一個珍惜我的男子,會吵架,會逛街,會共同管理孩子,會一起去看日落,會一起老去。我窮極我的想象都是那樣瑣碎的平淡生活。
我其實並不嚮往錦衣華服,也不想遇見如何英俊的王子。空中樓閣從小便不存在於我的意識中。我所有的念想都是遇見一個平凡的人,過平淡生活。
可是,什麼時候,我走上了這麼一條艱難的路?像一個人在黑暗的隧道里蝸行摸索,沒有一點光亮。前途茫然,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才能穿越這黑暗陰冷的隧道見到光亮,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堅強地堅持到見到光亮,更不知在自己穿越過隧道後,看到光亮後,是否就有平淡生活。
爲什麼活着這麼難?有人不知要什麼,不斷追求無用的,因而難;而我知道了要什麼,卻一直被命運帶離軌跡。
“月凌,爲什麼這麼難?爲什麼我們不是平凡的男女。”淚肆無忌憚,只有在一個人的時刻,才能如此脆弱得肆無忌憚。是的,我真的累了。驅邪捉鬼,拯救三界六道,這些擔子太重。
突然,手被冰冷的手握住,我一驚,停止了哭泣。從錦被裡擡起頭來。那隻手是夏月凌的,寬大的手掌,修長的手指緊緊握着我的手,像是在傳遞着力量與安慰。
“月凌?你醒了?”我看着依然沉睡的夏月凌,輕聲問。他並沒有睜開眼睛,呼吸有些凌亂,眉頭微皺。
我暗罵自己大意,以前看電視時,裡面也有說過,就算是植物人也聽得到別人說話,只是自己不能交流而已。此刻,夏月凌不是植物人,只是昏睡着。自己卻大意地以爲他聽不到,把情緒流露無遺。他定是聽到,纔會如此着急。
我深吸口氣,儘量把聲音調整到歡快的波段:“臭夏月凌,終於動了下了。老孃這下安心多了。也不枉費老孃剛纔聲淚俱下的表演。你小子趕快給老孃醒來,否則,老孃砸你王府,燒你鋪子。”
我感覺到掌心裡他的額頭皺了皺,舒展開。抓着我左手的那隻手力道也小了些。我這才緩緩吐出口氣,慢慢地抽出手,趕忙放下紗帳。
看來,即使是一個人面對昏迷的夏月凌也不能走漏半點的情緒。那麼即使我一個人,他也不會那麼擔心。
如果我不幸福,那麼有能力讓別人幸福也是好的。微笑,微笑,藍曉蓮,你要一直微笑。我把頭埋到臂彎裡,笑着,笑着,笑出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