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孫傳芳的這聲長嘆,韓百航也是提馬到了近前,道:“馨帥何以生此悲涼長嘆?”
孫傳芳低頭不語。
這倆人就像兩個演對手戲的高明戲子,不僅會把自己的戲份演的淋漓盡致,更會將對手的戲份恰到好處的托起,讓這一整臺的大戲唱他個天衣無縫。
韓百航見他如此做作,便即慨然道:“馨帥似有難言之事,不妨說與兄弟聽聽,若有韓某人能效犬馬之處,自當赴湯蹈火,刀俎不避!”
“兄弟!”孫傳芳一把拉住韓百航的手,紅着眼睛,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
“馨帥乃我欽佩之人,此方只有你我,出君之口,入我之耳,天知地知,不妨直言!”
“兄弟可認識周樾恩麼?”孫傳芳目光中一道厲色閃過。
韓百航驚訝的一怔,旋即說道:“馨帥說的可是福建督辦周蔭人周將軍麼?”
“正是!”孫傳芳心中暗暗冷笑,你早就口口聲聲的樾恩兄了,還在我這裡演戲麼!
“久聞大名,未曾如面!不知爲何老兄提起他了。”韓百航心中有數,卻裝出一副被人窺破隱秘的詫異之色。孫傳芳察言觀色,更加對於自己得到的密報深信不疑。
“兄以爲福建之地如何?”孫傳芳忽然問道。
“鍾靈所匯,世外清淨之鄉啊!”韓百航一臉真誠的感慨道。“清淨不假……”孫傳芳對於韓百航的做作已經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恨不能上前一步,將他掐死方纔解氣,但是爲了能夠得到北上江浙的機會,他不得不順着他的話茬,往自己需要的話題上引。“……可是
乾淨也是真!福建窮困,可以說一窮二白!之所以戰火從來不入福建,原因很簡單,打不起!”
孫傳芳翻身下了戰馬,韓百航也跟着下來,隨在孫傳芳的身後。
“我北洋這些年爲何征伐不斷,派系林立是實情,以戰養戰也是真相!”孫傳芳道:“身在福建連個打仗的機會都沒有,如何養戰?不怕兄弟笑話,我閔軍窮的都已經減員三次了!”
“什麼?”韓百航詫異的道:“閩地竟然窮困至此?”
“唉,我與樾恩兄兩支部隊守着這片窮壤,兩軍軍資皆是難以爲繼,近來已經是摩擦不斷,時日久了……這,恐怕是壞了我與樾恩兄之間的情義,想來……”
韓百航聽他欲言又止,趕緊追問道:“馨帥有何打算,不妨明言告知!”“我孫傳芳幼得先父教誨,仁義傳家。想來是天絕我孫傳芳,若真到了那山窮水盡之期,我願解散全軍,從此隱於閩地的山水之間,以全我與樾恩兄的情義吧!”孫傳芳神情激動,擺出了一副慷慨赴死的模
樣。
韓百航看着孫傳芳的戲碼很是倒胃,但是卻知道時機到了。便即說道:“馨帥何以如此悲觀,試看我泱泱中國,膏脂沃土何止萬里,馨帥有大鵬之能,鴻鵠之志,便是離了這閩地,也必能稱雄一方!”
“唉……難啊!”孫傳芳神情沮喪,側過身子,面上似乎在張望遠方,實際上卻時時偷看韓百航的神情。只見韓百航臉上神情變幻,似乎正在做這一個艱難的決定。
“其實馨帥,我這裡或許有一處好去處!”
孫傳芳佯裝驚訝,道:“哦?莫非三師的師部還有個什麼參謀的空閒?”
韓百航哈哈一笑,道:“馨帥切莫開此玩笑,您乃是一方諸侯,我這小小的三師哪敢用您啊!”
韓百航繼續說道:“馨帥可知我此番赴閩所謂何事?”
“欽差所到,自然是代天巡狩,查察一方軍政民生之類吧。”孫傳芳隨意說道。
“非也!”韓百航忽然有些神秘的拉着孫傳芳,道:“吳大帥要對盧永祥用兵,我此番赴閩便是要尋一路奇兵,從江浙背後狠狠的捅上一刀!與齊燮元形成南北夾擊之勢。”
“奇正相輔,自古便是用兵之正法。想來他齊燮元也沒有這等見識,孫某人竊度之,必是百航兄之謀算吧!”
韓百航謙虛着擺手,道:“此戰乃五省合力,百航不敢偷天之功啊!”
肥肉當前,孫傳芳哪裡有心與韓百航發酸糾纏,趕緊說道:“若如此,馨遠願爲一路奇兵,直取江浙腹地,願百死以報玉帥知遇之恩!”
韓百航一把拉住孫傳芳的手道:“馨帥之忠義,我自當稟明玉帥,大戰之後,必有封賞!”
“多謝韓師長提攜之恩,馨遠永不敢忘!”
“馨帥嚴重了。”韓百航話音未落只聽着耳邊灌木從中簌簌聲響,二人目光同時投了過去。
“是香獐!”孫傳芳眼光凌厲,一眼便看見了其中穿行而過的畜生。
“請!”二人同時上馬,雖然言辭間互相客氣,可是心中都有暗暗較量一番的心思。韓百航幾個箭步竄到馬前,兩手託着馬鞍,一個飛身上了馬,逐鹿而去。孫傳芳慢了些許,卻也緊追其後,孫傳芳用的是手槍,比起韓百航的步槍靈便不少,因此兩手持繮催馬如飛。這倆人一個迎頭迫來,一個繞行其後,香獐看見前頭奔過來韓百航,剛一掉頭,卻又有孫傳芳
截斷退路,前後夾擊之下,香獐一個急停,想要變個方向,從兩人未能何爲之處逃遁。
韓百航擡手一槍,在香獐身前激起一道煙塵,唬的香獐俯首在地不敢動彈。孫傳芳再次驚歎,一把步槍,在韓百航的手裡居然使得比手槍還快。
香獐伏在地上瑟瑟發抖,韓百航驅馬而來,一把將之擒拿在手,笑到:“生得其鹿,可算是吉兆麼!”
孫傳芳卻道:“你不殺它,總有人會來殺了它。你不殺它,便會失去它。韓兄乃一代名將,戰功赫赫,如何會不懂這個道理呢!”
韓百航仰起頭來,認真的看了看對面笑吟吟的孫傳芳,一身殺氣掩藏在微笑之中,就好像一隻飢餓已極的猛虎,分明張着血盆大口想要吃人,卻偏偏僞裝出一副明媚的笑容,怎能不讓人汗毛倒豎。“承教了!”韓百航也是微笑着道:“既然如此,這鹿還是留在我的手裡吧!”一聲槍響之後,香獐橫在血泊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