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虞嬋睡得不太安穩。
睡前她和溫玥商量好接下來怎麼做,不一會就感到乏了,脫下外衣躺到了牀上。爲了不讓人發現端倪,兩個人還是睡一起,只不過一人蓋一牀被子,中間隔的距離有些遠。
虞嬋也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半夜她突然感到一陣頭暈,迷迷糊糊醒來,勉強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身體完全動不了了。不過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轉移到了另外一處。
在窗外月光的映照下,她恍惚看到牀前的桌子旁坐着一個穿着大紅嫁衣的女人,背對着自己,一動不動。
這個女人的背影看着很飄渺,彷彿是水中的彩墨,一觸就散。
虞嬋並沒有覺得恐懼,只是有些疑惑。這個虛影看着格外熟悉,似乎……似乎就是自己。既像是前世的林雅媛,也像是現在的虞嬋。
女人安靜地坐在桌前,就像是一尊雕塑。不一會,一個同樣飄渺、渾身散發黑氣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看起來是個下人婆子,臉上模糊不清,她的動作似乎是在勸着女人什麼,女人終於動了一下,她輕輕搖了搖頭,那婆子見女人不給面子,拍桌而起,一把抓住女人的臉,舉起面前的杯子給女人灌了一杯什麼下去。女人掙扎了一會,便沒了動靜。婆子見女人軟倒趴在桌子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轉身走了出去。就在她出門的時候,虞嬋感覺自己有一瞬間看清了她的臉。這張臉很很面生,但很快又覺得面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是她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婦人消失後,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穿着紅色婚服的男人走了進來。男人的臉看着很像溫玥,但感覺又像另一個人。像誰呢?虞嬋想不起來。
男人的身影在看見女人的時侯怔住了。他呆了許久,上前撫摸着女人的臉,緊接着,悲痛欲絕,拿起女人剛纔沒喝完的半杯酒,一飲而盡。
然後兩人的身影就像被伸入水中的墨筆攪散了一樣,慢慢消失了。
虞嬋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在朦朧中,她彷彿還看到那個女人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低低地唱着:
“山雨露,新月出,紅顏惜與青袖護。雲外雷,雪外妒,新杯濁酒蛇入腹。恨憐不知花前樹,嘆悲不識狼白目。花前樹,狼白目,再回世,如舊故。”
……
窗外已經漸漸明亮,溫玥很早就醒了,起牀之後盯着滿臉都是淚的虞嬋看了好久。他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把她叫醒。
“這是夢見什麼了,哭這麼慘……”溫玥自言自語。他伸手掐了一把虞嬋的臉,發現她沒有反應,突然玩心上來,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本來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虞嬋被這一刺激,一個噴嚏噴涌而出,溫玥沒來得及躲,被噴了一手鼻涕和口水。
“……噦……”溫玥翻身爬起來,從虞嬋身上越過去找帕子擦手。虞嬋也被他弄醒了,一邊看起來意猶未盡的抽泣,一邊從牀上爬起來,一臉不解地看着瘋狂擦手的溫玥。
“啊,早……你這是在幹什麼……”虞嬋揉了揉眼睛問道。
“你還好意思說……看看你自己的臉……”溫玥擦乾淨手,把銅鏡和另一張帕子遞給虞嬋。虞嬋一照鏡子,嚇了一跳。自己臉上糊滿了淚水和鼻涕,看起來就像被大人揍了之後哭了很久的小屁孩一樣。她仔細回想了一下昨晚看到的場景,不知道是不是夢,反正模模糊糊的,很不真實。至於自己爲什麼會哭,她也不清楚。
二人換好衣服,秋笛和另一個叫冬枝的丫鬟過來伺候洗漱完畢,帶着兩人去了前廳去給父母請安。今天張姨娘母女老實多了,全程都安安靜靜的。溫老爺依舊用鼻孔看着兩人,陳夫人爲了緩和氣氛,拉着虞嬋的手笑着跟她問話。
“今天也是你該回門的日子了,你們把該帶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陳夫人和氣地問虞嬋,虞嬋點點頭。在這之前秋笛已經都跟虞嬋囑咐好了,反正溫老爺也不管他們,虞嬋就讓秋笛自己張羅給他們準備一切。二人回屋收拾好東西,帶上秋笛和冬枝,出門之前,二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很有默契地點了點頭。
該去會會虞家人了。
昨夜秋笛告訴虞嬋,今天是回門的日子,虞嬋吩咐秋笛去準備,自己則和溫玥商量。今天正好藉着這個機會,去虞家看看,到底虞家都是些什麼妖魔鬼怪。
轎子落在虞府門口,溫玥牽着虞嬋走出轎子。只見虞府大門緊閉,冷清至極,門口幾個貼着喜字的紅燈籠搖搖欲墜,看來應該是虞嬋出嫁那天掛上的。
沒人迎接他們,他倆也不感到奇怪。秋笛上前敲了敲大門,輕聲喚了幾聲,久久都沒人迴應。看樣子這是故意給他們找難堪了。秋笛一臉見怪不怪的表情,見沒人開門,回來站到虞嬋身邊,試着想別的辦法。虞嬋這暴脾氣“噌”地一下竄上頭,走到門口,直接一腳踹了過去。這一腳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了,門不僅被踹開,門後的門閂都直接被踹斷了。秋笛和冬枝驚掉了下巴,呆站在原地好久。聽到動靜的虞家人這才從裡院跑出來。
“誰啊這麼沒教養,哪家小孩跑來踹……”一個婆子罵罵咧咧跑過來,在看到虞嬋的一剎那,忽然怔住了。她的表情由憤怒轉爲恐懼,驚叫一聲,癱軟在地。虞嬋皺着眉看着她,這個婆子她好像在哪見過。
接着家丁丫鬟們都陸陸續續趕來,看到虞嬋,有的疑惑,有的恐懼,有的卻很欣喜。按照計劃,見人來了,虞嬋立刻靠到了溫玥身上,溫玥也輕輕摟着她,做出一副恩愛狀。溫玥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清香,虞嬋在他懷裡,臉頰竟有點泛紅。
“今天是你家小姐回門的日子,居然沒有一個人來迎接,怎麼,你家小姐平時在家裡就是這種待遇嗎?還是說,根本看不起你家姑爺我了?”溫玥撫摸着戲精上身一臉委屈的虞嬋的頭,冷聲對面前的衆人說。衆人也傻了,似乎他們都沒料到今天這種情況。那個癱倒的婆子爬起來就往裡院跑,不一會,虞家老爺和幾個夫人小姐就趕了過來。其中一個小姐虞嬋和溫玥認識,正是那天在茶樓找茬那個,虞嬋事後也找秋笛打聽清楚了,她叫虞嬌,是虞家庶出二小姐。旁邊那個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但很快冷靜下來的小姑娘,應該是就是虞家庶出三小姐虞沁了。據秋笛所說,虞沁之前和虞嬋關係挺好,經常幫助虞嬋來着。後面站着的兩個婦人,穿着稍微華麗一點的那個,應該是秋笛說的一手遮天的凌姨娘,低眉順眼那個則應該就是平時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的楚姨娘了。虞嬋和溫玥打量了眼前衆人好一會,虞老爺看着眼前被踹壞的門,也是一驚,問二人:“這是誰幹的?”
“是奴婢。”背後一直沒說話的冬枝突然出了聲。虞嬋回過頭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冬枝不卑不亢地站了出來,繼續說:“奴婢見老爺遲遲不肯出來迎接,一時着急。老爺也不要怪奴婢,這是府上自己疏忽,要怪也得怪那幫白吃飯的狗東西。”聽完冬枝這一番毫不留情面的話,虞府下人鼻子都要氣歪了,虞老爺卻只是皺着眉,看着冬枝,又打量了一下虞嬋夫婦,揮揮手:“罷了。你們進來吧。”
好傢伙,冬枝牛逼啊!虞嬋走的時候拍了拍冬枝的肩膀,冬枝低着頭,卻擡了一下眼皮,朝虞嬋眨了一下眼睛。
二人被帶進了虞府前廳,幾人落了座,虞老爺吩咐下人給二人倒茶。凌姨娘拉着牙齒咬得咯咯響的虞嬌過來給二人打了招呼,溫玥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轉頭就溫柔笑着看着虞嬋,跟她悄悄說着話,二人絲毫沒把幾人放在眼裡。凌姨娘臉上有些尷尬,拉着虞嬌站到了一旁,虞嬌氣的牙都要咬碎了。一旁的楚姨娘和虞沁則安安靜靜站着,只是對虞嬋二人笑着點頭。
“嬋兒你怎麼這個態度對凌姨娘和你的妹妹?還不快給她們道歉!”虞老爺見虞嬋二人沒有怎麼理會她們,冷聲命令道。虞嬋還沒說話,溫玥回到:“回父親,嬋兒在來之前給父親和姨娘以及妹妹們做了一些點心,剛纔還在和小婿商議,準備讓丫鬟拿出來給諸位品嚐,並沒有不尊敬姨娘和妹妹的意思。”
看見溫溫和和的溫玥,虞老爺也是有一瞬間愣神。他好半天才點了點頭,溫玥就吩咐秋笛去拿了。虞嬋心裡小聲嘀咕,她哪會做點心啊,前世有學這個的時間都拿去畫畫打遊戲了。這些糕點都是走的時候從小廚房順的,好不好吃她還不知道呢。
點心是蜂蜜酥,聞着還挺香。秋笛分給在場衆人,虞沁第一個打開,淺嘗了一口,笑着對虞嬋說:“姐姐的手藝見長,這蜂蜜酥又香又甜,改日姐姐得多教教妹妹。”
虞嬋看她對自己態度倒挺好,但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有點不自在。她還是笑着敷衍了一下。見虞沁誇讚好吃,其他人也起蜂蜜酥準備嘗一口。這時,虞沁突然捂着肚子,把手中的點心一扔,痛苦倒地。在場的衆人一下慌了神,楚姨娘嚇得呆住,虞嬌第一個衝上前去扶她,邊扶邊喊:“妹妹,妹妹,你這是怎麼了?”
“快去叫大夫!”虞老爺鐵青着臉,吩咐下人去叫大夫。不一會兒,一位鬍子花白的老人提着藥包就走了過來,他觀察了一下虞沁的症狀,又把了把脈,一臉緊張地對虞老爺說:“老爺,小姐這是,中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