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條桌上擺着的基本都是些糕點和水果,佳期一向不太喜歡甜食,所以只拿了面前的兩塊雲片糕慢慢在吃,衛央對於這些點心也沒啥興趣,只叫小棠拿了個蘋果削皮切成小塊給他吃。
“喲,佳期喜歡吃我園子裡做的雲片糕麼?呵呵,我房裡的丫頭也就這一樣拿得出手的。”自衛央和佳期入座,本來只有老夫人拉着衛央在噓寒問暖,三姨娘卻忽然笑眯眯的朝佳期搭了句話。
佳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三姨娘是在跟她說話,桌子底下衛央立即踩了她一腳當提醒,佳期差點痛叫出聲,還差點讓口中粘甜的雲片糕嗆着:“咳咳咳,什,什麼?哦,這雲片糕是三姨娘園子裡的姐姐做的麼?真的很好吃。”
三姨娘拈着巾子掩‘脣’呵呵一笑:“呵呵,有這麼好吃麼?是不好吃吧?看你都要掉眼淚了呢。”
佳期的頭頓時搖的像撥‘浪’鼓:“沒有沒有,真的很好吃!入口即化,不說的話還真的就像在吃雲彩一樣。”
三姨娘笑的更樂:“哎呀,我說老夫人怎麼這麼喜歡你呢。這小嘴兒就是會說話,隨便說說都能讓人開心呢。”
佳期不知道拿啥話接,只好乾笑着偷眼覷着衛央,可惜他一臉平靜的在嚼着蘋果,眼尾都沒掃她一眼。
“早就聽說佳期妹妹好手藝,本想着今天能沾個光嚐嚐呢,沒想到妹妹是空手來的,唉,該不是妹妹的手藝只能做給咱家央官兒吃,不稀得做個我們這些姐姐嚐嚐啊?”‘花’楹手中的銀箸在她盤子裡的那塊糕點上戳‘洞’‘洞’,看向佳期的臉兒卻是笑顏如‘花’。
[還真是鴻‘門’宴啊……]佳期心裡暗暗叫苦,再偷眼看看衛央和老夫人,他們兩個倒是隻活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一個只顧悶頭吃蘋果,一個不停的讓絳珠給最親愛的孫兒佈菜,雙方似都沒有留意到這長桌上的暗涌。
“那個,呵呵,‘花’楹小姐說笑了。佳期實是不知道今天來參加賞月宴是要帶吃食的,再說佳期手藝粗糙,根本沒有各位姨娘小姐園子裡的姐姐手巧,能做出這般‘精’巧的點心來,怕是根本不合各位的口味。”看吧,沒權沒勢沒人靠,孤軍奮戰還得小心着別一個不小心說錯話,剛‘交’鋒佳期的背後就開始冒汗了。
‘花’楹丟下筷子接過旁邊丫環遞過來的巾子擦了擦手笑道:“妹妹才說笑了呢,你要是手藝不好,能把劉媽媽比下去?那可是祖母從孃家帶過來的廚娘呢。”
果然。
佳期心裡長長嘆了口氣,好吧,既然今天跑不了,那就大家好好過過招吧,好歹她前世可是從初中到高中的校際辯論賽最佳辯手,總不能到這兒來就成了啞炮吧?
思及此,佳期反倒覺得輕鬆了一點,她也衝着‘花’楹甜甜一笑道:“劉媽媽手藝比我好的不是一星半點,只是我做的粗茶淡飯這麼巧剛好適合少官的口味而已。若‘花’楹小姐不嫌棄我手藝粗糙,那麼等我手上的傷好了我就做些點心送去給各位姨娘小姐嚐嚐吧。”
‘花’楹聞言張張嘴還想說什麼,但是眼角餘光瞥到老夫人投過來的帶着警告意味的一眼,她抿了抿水嫩的嘴‘脣’,扯動嘴角拉出個微笑的弧度:“那就有勞佳期妹妹了。”
於是一席間再無聲音。
佳期低着頭將手上的繃帶拉鬆又綁上,即使是這樣,她還是能感覺到那幾位姨娘小姐偶爾掃到她身上的灼灼目光。唉,鴻‘門’宴啊,吃的她是心不在焉如坐鍼氈,可惜主角衛央不說離開,她也得乖乖在旁邊坐着不能動。
“呵呵,怎麼了這是?剛纔還熱熱鬧鬧的賞月,現在怎的都沒了聲氣兒了?該不是陪着我這老婆子都覺得無趣了吧?”老夫人見場面一時冷清,使了個眼‘色’給絳珠,“你們這些丫頭平日裡最是會鬧,今兒咋一下子就成了悶葫蘆了?呵呵,絳珠,把酒令籌桶子拿出來吧,今兒咱們是一家子在一起聚聚,也不必在意那什麼長幼尊卑,祖母帶頭,咱們來行酒令,如何?”
老夫人開口,誰敢說不好?均是笑笑應和了。
不多時絳珠已取了一個紅木籤筒來,裡邊放着好些像是用骨頭做成的酒籌,她將籤筒放在老夫人面前笑道:“想是少官和少‘奶’‘奶’沒玩過,所以拿了‘飲中八仙令’,‘抽’到什麼籌就照着籌籤子上的提示喝酒即可,不過光是這麼‘抽’也沒啥大樂趣,所以再加個連理枝,即頭一個‘抽’到籌籤子的除了按照簽子上的罰酒以外,還要說一句詩,下一個則要接着詩的尾字爲開頭接一句詩。這樣可好?”
佳期此前從來沒有玩過行酒令,只是前世在看紅樓夢的時候看到過,雖然當時好奇也查過資料看過介紹,可一向對於這類遊戲都無甚天分的她還是沒‘弄’明白到底咋玩。不過現在聽絳珠大致的這麼解釋了一番,覺得好像也不是太難,心道稍後還是先看看別人怎麼玩兒,輪到自己的時候再做打算。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跟衛央都還是小孩子誒,能喝酒咩?
“這是甜米酒,少喝些不妨事。”小棠像是看穿了佳期的心事,拿着酒壺給她倒酒的時候壓低了聲音輕輕的提醒了她一句。佳期感‘激’的看她一眼,鼻子翕動兩下,果然聞着像是醪糟的香甜味道。
“央兒年紀還小,身子骨弱,擎籤以後若要飲就讓小棠代了吧。”老夫人朝小棠點點頭,信手從籌桶子裡拈出了一根籤遞給令官絳珠。
“老夫人擎到的是:蘇晉——逃禪不飲。”絳珠此話一出,席間頓時笑聲一片,“請老夫人出一句開頭詩。”
老夫人沉‘吟’了一下擡頭望月道:“今兒是八月十五中秋,那我就出一句‘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吧。”
底下又是一片叫好聲,籤筒依次往下,二姨娘擎到“自飲三杯”,接了句“盤案互‘交’錯,坐席鹹喧譁”,老夫人點頭稱好;煙‘花’小姐擎到“對座代飲”,恰好她的對座就是佳期,佳期喝了一杯,煙‘花’小姐接了句“華志分馳年,韶顏慘驚節”,老夫人含笑不語;陌‘花’小姐擎到“左二分飲”,三姨娘和‘迷’‘花’小姐各飲一杯,陌‘花’小姐沉‘吟’半晌,接了一句“節彼南山,維石巖巖”,老夫人卻笑稱差矣,當罰。陌‘花’小姐也不申辯,只微微一笑,杯中酒一飲而盡。
再來是三姨娘,她比較背,居然擎到“自罰三巨杯”,衆人皆大笑,絳珠吩咐三姨娘身後的小環去拿了一隻觴(音shang,一聲,類似於現代湯碗大小的酒器)來,親自拿着酒壺走過去倒滿,一酒壺的酒恰好裝滿一碗,三姨娘看着那滿滿一大碗酒面有難‘色’,轉頭想跟絳珠求情,‘花’楹卻在旁邊起鬨笑道:“罰酒罰酒,三娘可別想逃酒。逃酒可是加倍罰哦!”二姨娘等也拈着巾子笑,並不幫口。‘迷’‘花’瞟了‘花’楹一眼,自她娘面前把那觴酒端過去一口氣幹了才淡淡道:“我娘這幾日偶感風寒,喝不得酒,就由我代了吧。”說着又將觴遞了過去示意絳珠倒酒。絳珠眼見着‘迷’‘花’的臉上已經微有慍‘色’,擔心呆會兒場面又鬧得僵了老夫人不高興,於是趕緊打圓場道:“二小姐真是好孝心,既然三姨‘奶’‘奶’身子不爽利,那就由二小姐代了吧。”說着又給‘迷’‘花’倒滿了酒,如此這般,三觴酒喝完,‘迷’‘花’臉上已經酡紅一片,三姨娘抿了抿‘脣’,拈了巾子給她擦了擦臉,不過‘花’楹還是不依不饒的開口諷道:“喲,三姨娘不是酒量最是過人麼?要不阿爹每次都帶您出去赴宴呢。今兒跟我們這些內眷喝就不給面子了?還要二姐代喝。”
許是‘迷’‘花’真的喝的有些醉了,也或者是她跟‘花’楹平日裡就有積怨,反正‘花’楹的話音剛落,她手中的觴就往‘花’楹腳邊一摜,“啪”的一聲脆響驚得佳期差點和‘花’楹一起跳起來。
“‘花’楹,平日裡你多嘴多舌指桑罵槐也就算了,只當你是小孩子不識規矩,也當你自認爲出身低微自卑心作祟所以胡‘亂’打誑語。但是怎着你還愈發沒有規矩了?今兒個大家齊聚一堂開開心心的喝酒賞月,你還老是在這裡耍嘴皮子作甚?就你有嘴別人都沒有麼?實是不想當着祖母的面兒給你難堪,可誰叫你蹬鼻子上臉你還敢教訓我娘了?你還記得不記得什麼是長幼尊卑?”‘迷’‘花’說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了‘花’楹一耳刮子,力氣之大讓旁觀的佳期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花’楹被她一巴掌打懵了,捂着臉半晌沒轉過頭來,其餘的人也被這戲劇化的一幕驚呆了,席間頓時一片靜默無聲,好一會兒‘花’楹才“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掙着要站起來和‘迷’‘花’廝打,絳珠跟身後的兩個小環趕緊把她們兩人拉開了,不過就是這樣,身高體長的‘迷’‘花’還是又踢了‘花’楹兩腳,‘花’楹倒一點便宜沒佔着。
眼看着這全武行就要上演了,老夫人這時才嘆了口氣道:“‘迷’‘花’,你喝多了,心萍,趕緊扶她回去歇着去。”三姨娘這時纔回過神來,諾諾的應了,趕緊站起來扶着‘迷’‘花’勸她走。
佳期此前實在想不到看起來自律矜持的二小姐‘迷’‘花’發起威來是這麼的彪悍,只見三姨娘和兩個丫環想拉她走都拽不動,她掙開三人的手一手叉腰一手遙遙指着‘花’楹唾到:“‘花’楹,我警告你,下次有我在的時候你再敢‘亂’嚼舌根,看我不把你的嘴撕爛!”說完,氣勢如虹的往後一倒——暈過去了。!!-_-
“趕緊擡走擡走,幸好都是自家人,太丟臉了。‘迷’‘花’、‘花’楹兩人各罰禁足一月,扣月俸一月,心萍、蓮菊管教無方,當月月俸減半。”老夫人也真的生氣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在場的衆人除衛央外皆被嚇得一抖。二姨娘見情勢不對,趕緊強笑着站起來領着兩個‘女’兒告退了,三姨娘和四姨娘更是嚇得面無人‘色’,死拖活拽的將各自的‘女’兒給拉走了。方纔還熱鬧的宴席,頃刻間走的只剩下老夫人和凝思園的人了。
“祖母請消消氣,今兒月朗星稀,莫要誤了這良辰美景纔是。”衛央像是剛纔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拿過酒壺給老夫人面前的酒杯倒了一小杯酒,老夫人頓時怒容換笑顏。
“唉,真是沒想到今兒我在場她們幾個也這般胡鬧,倒讓你們兩個最小的看笑話了。央兒啊,佳期,你們倆兒以後可千萬莫要學幾個姐姐這般小‘性’兒,要互相體諒,互相包容,互相謙讓。”老夫人笑眯眯的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揮揮手道:“都散了吧,我也乏了,小棠,照顧好少官和少‘奶’‘奶’。”說着不待絳珠過來扶她,她就轉身慢慢離開了。
“恭送老夫人,老夫人一路小心。”佳期和小棠站起來衝老夫人的背影微微鞠躬行禮,然後佳期看了一眼衛央,心裡哀嘆道:[跟他使小‘性’兒?我是買棺材不知地兒咩!]
“看什麼?走了,我餓了。”衛央站起來瞥了還在出神的佳期一眼,“嘖,早知道就不來了,無趣。”
[且,又沒‘逼’着你來。]佳期無良的腹誹一句,“等等我啦。”一瘸一拐的追了上去。
PS:這章居然不知不覺碼了將近四千字啊啊……茫然ing,我何時變得這麼勤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