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說到這裡,劉伯溫臉上現出了疑惑的表情,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
我接着說道:
“那黑蛟幫的二當家傅友廣告訴我們,劫持朱霏並非他們的本意,而是池州路官場以前朱老爺子的幾個對頭請他們黑蛟幫下的手。
爲了確保朱老爺子一家安全,我們並沒有送朱老爺子一家回休寧縣,而是在黑蛟幫的幫助下,一路把朱家的人送到了黑蛟幫老幫主的老家歙縣石門。
朱老爺子現在就在石門講學呢。”
聽了我這番話,劉伯溫的臉色緩和了不少,應該是相信了我的話。
他與我對視了約半分鐘,突然對我拱手說道:“原來胡兄還算得上有恩於朱老爺子,失敬失敬。”
我也連忙朝他拱手說道:“劉大人客氣!”
我又接着說道:“劉大人,你知道剛纔馬車上跳下來的三個少年是什麼人嗎?”
劉伯溫搖了搖頭,緊盯着我,似乎是在等我的答案。
於是,我接着說道:“實不相瞞,那三個少年是三個女扮男裝的小丫頭。”
這話一出口,劉伯溫“哦”了一聲,說道:“原來是這樣,我也覺得剛纔那個少年說話聲音太過尖細,面相舉止也是十分陰柔,搞了半天是三個小丫頭啊!”
我笑了笑說道:“的確是三個小丫頭,但這不是問題的關鍵,如果我說出她們的身份,你肯定會更加吃驚。”
劉伯溫“哦”了一聲,緊盯着我,似乎在等我的答案。
我繼續說道:“剛纔那個先跳下馬車,開口說要給你們當人質的那個小丫頭姓偰,名叫偰蘭兒,她就是偰玉立大人最小的女兒。”
我話音剛落,劉伯溫是“呀!”的一聲,用十分懷疑的眼神看着我問道:“你說的是真的?這不可能吧?”
我接着說道:
“千真萬確!
偰玉立大人在脫脫被罷官後,就料到可能會遭到清算。
於是,早安排自己的獨子偰列圖攜帶着家小坐船回了廣西老家。
但他這個小女兒偰蘭兒是小妾所生,且生下來親生母親就去世了。他的原配夫人又是個妒極強的女人,對這個小女兒不待見。
因此偰蘭兒死活不願跟着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回廣西。”
說到這裡,劉伯溫又插話了:“那偰夫人也不至於這樣吧!妒嫉偰蘭兒的母親還屬正常,但對一個從小就失去母親的孩子還這樣不待見,似乎有點兒過分了吧。”
我見劉伯溫如此一問,索性就說得更加詳細了,接着說道:
“這偰夫人的確是有點兒過了。
你知道這偰蘭兒是在哪裡長大的嗎?
她並不是跟着父親在泉州長大,而是跟着她的三叔三嬸在京城長大。
直到六歲了,偰玉立才從京城接她回來,他這麼做就是怕他這位夫人不待見這小女兒。”
說到這裡,劉伯溫接過我的話頭道:“你是說這偰蘭兒是在偰哲篤大人家中長大?”
我回道:“正是,怎麼,你認識這偰哲篤大人?”
劉伯溫道:
“當然認識,他們偰家一門五子登科的事情可謂一時傳爲美談啊!
但也就這老三偰哲篤大人與我照過面,其他四人我都沒見過,但他們五兄弟的名號我可都是知道的。
特別是這偰玉立大人,我還是十分景仰的。”
聽劉伯溫這麼說,我就知道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於是,我就將我們潛入偰府救出偰蘭兒及她的兩個隨身丫環的事都講給劉伯溫聽了。
也告知了他我們此行的目的就是送這三個小丫頭去單州,把她們三個交給偰哲篤的長子偰遜。
當然,關於《島夷志》的事兒,我可是一點沒提,這事兒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只是告訴劉伯溫,我們本來是跟汪耀南一起到泉州去聯繫遠洋商人的,因爲汪耀南的父親與偰玉立交好,順道去拜訪他老人家。
誰知正好遇上了偰府被圍,偰玉立還來不及把偰蘭兒送到單州。於是,我們深夜偷偷潛入偰府,救出了這三個小丫頭。
聽了我這一番講述,劉伯溫也是唏噓不已。
我趁熱打鐵道:
“劉大人啊!你現在明白剛纔我爲什麼突然會問你那個問題了嗎?
這大元朝已現敗亡之相啊!
你可是個有學問的人啊,在這種改朝換代之際,一定要認清形勢,把握好自己的命運啊。
否則,是一招不慎,萬劫不復啊!”
我這話一出口,劉伯溫也是吃了一驚,說道:“胡兄啊!這話可不能亂說啊!我們從小就讀的是聖賢書,學的是忠君愛國的理,這些大逆不道的言論還是不要說啊!”
唉,這哥們兒就是頑固,看樣子不給他來個當頭棒喝,他是不會醒悟了。
於是,我說道:“忠君愛國?忠的是什麼君?愛的是什麼國?我來問你,你的爺爺輩是生活在哪個國家?你的祖先不是蒙古人吧?”
劉伯溫怔了怔,道:“我們祖祖輩輩是正統的漢人,我的爺爺還生活在南宋。”
我笑道:
“那就好!
你爺爺如果講忠君愛國,那就得忠於南宋朝廷。
你的父親、你,當然還包括我們今天在場的這麼多人,是不是都應該算作是南宋的遺老遺少。
那我們今天是不是得豎起反元復宋的這杆大旗呢?”
劉伯溫立刻辯駁道:
“南宋之所以滅亡,最根本的原因還在於他自身。
即使我的爺爺忠於南宋,你的爺爺也忠於南宋,南宋的子民人人都象文天祥大人一樣,也難以阻止南宋被蒙古所滅的趨勢。
因爲南宋朝庭實在太昏庸了,南宋的滅亡,是歷史的選擇。
你阻止不了,我也阻止不了,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聽了劉伯溫這一段慷慨激昂的陳詞,我不由得鼓起了掌。
我笑着說道:
“劉大人,你能明白這些道理,說明你的確是一個極其聰明之人。
但你只看清了以前,沒有看清現在。
你只發現了別人的功過得失,卻忘記了自己身上也在重複着同樣的故事。
我來問你,你覺得現在的大元朝和南宋末年的朝廷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嗎?
不都是一樣昏庸,一樣的佞臣當道,一樣的忠臣被貶被害嗎?
而且這元朝還有一點比不上咱南宋。
咱南宋可沒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吧?
但蒙古人卻把我們漢人人爲地劃分爲社會的最底層。
朱升老爺子,還有你劉伯溫劉大人,可都算得上是學識淵博之人。
論才學、論能力你們哪個比那些蒙古人差,但你們的仕途怎麼樣?
朱升老爺子被迫辭官,你被授予了一個無錢無兵無糧的什麼元帥。
你認爲你們跟着蒙古人死心踏地的幹,蒙古人會給你們什麼好果子吃嗎?”
說到這裡,我故意停頓了一下,看了看劉伯溫的反應。
他當時的表情十分複雜,象是有些憤怒,又象是有些悲傷,還透露出一種心灰意冷的感覺。
我知道,我這話起作用了。
我繼續趁熱打鐵道:
“劉大人,劉大哥,我勸你一句,別再執迷不悟了。
順應歷史發展的潮流吧,給自己的才能一個充分發揮的機會吧,別在一棵樹上吊死了。
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蒙古人的統治堅持不了二十年。”
“噹”的一聲,劉伯溫手中的寶劍掉在了地上,我意識到,他徹底被我這番言論說動了。
雨不大,但還在下。
劉伯溫佇在原地,半晌沒有作聲。
我也沒有開口,我覺得應該給他一個充分考慮的機會,讓他想清楚,只要他想清楚了,他會主動開口跟我說的。
氣氛似乎是凝固了,只聽到小雨的聲音,我們彼此的呼吸聲似乎都被掩蓋了。
約過了一刻鐘,劉伯溫終於開口了,“胡老弟啊,你說得對!”
就這麼一句話,後面沒話了。不知道是真的沒話了,還是他還有所保留。
但我可以肯定,他被我說動了。
首先,稱呼改了。不叫我胡兄了,叫我胡老弟。
畢竟他比我大了十多歲,他纔是兄,我只能是弟,他叫我一聲老弟,說明他沒把我當外人了。
這其次,他說我說得對。
你要知道劉伯溫是什麼人啊,他可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與諸葛亮齊名的人物啊!
他能夠親口承認我說得對,說明他真是把我的話給聽進去了。
既然他開口了,我也得開口。
讀書人都好面子嘛,總不能讓他老在這裡檢討自己以前的過錯吧,我得給他找臺階下呀。
我說道:“劉大哥,請允許我叫你一聲大哥,我覺得這樣親切一些。如果叫你劉大人,反而有一種疏遠的感覺。”
劉伯溫連忙接口道:“是,是,是。你說得對,你要不嫌棄,以後咱倆就以兄弟相稱,你叫我一聲劉大哥,我叫你一聲胡老弟。”
我見劉伯溫願意與我稱兄道弟,那就好辦了。
我接着說道:“劉大哥啊!現在是爲未來作謀劃的時候了,不光是爲了你自己,也是爲了咱大漢民族。沒必要再爲蒙古人賣命了,更沒必要爲了蒙古人的利益犧牲了自己的兒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