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趴在地上,雙手護着頭。隨着他軍官鞭子的落下,他就打個滾兒,然後輕哼一聲。
我看這孩子也可憐,有意爲他說情。
便走到那軍官身邊,說道:
“這位將軍,你看地上躺的這孩子,估計還沒這一袋糧食重呢。
讓他扛這麼重的糧食,動作慢點也很正常。
我看他應該是實在搬不動,不是有意要偷奸耍滑。
你教訓也就教訓了,差不多得了,別再把這孩子打出個好歹來。
別人也是爹媽生的,父母養的。”
那軍官聽我來勸解,回過頭來看看我。
我注意到這人約三十歲的年紀,一臉清瘦。
那軍官開口道:“你們什麼人?我們這批糧食可是前方緊急着要的,都象這小子這樣,耽誤了前方的戰事,誰擔得起這個責。”
我心中暗笑,什麼前方緊急需要。
不就是那郭子興到滁州了,準備放棄濠州,所以把濠州的好東西都往滁州運嘛。
但想歸這麼想,我肯定不能明目張膽地這麼說,但這孩子我是想救。
於是,我繼續開口說道:
“這位將軍,我們是定遠縣錐子山的人。
你們這批糧食應該是運到滁州那邊去的吧,前幾日我剛遇上了你們的李善長李將軍親自督運。
我想你這也是給他預備的吧!”
那軍官聽我說出了李善長的名字,態度立馬轉變了。
說道:“原來你們是錐子山的兄弟啊。在下胡惟庸,是李將軍屬下,也是李將軍正宗老鄉。所以,李將軍對我很信任,讓我在濠州準備糧草,他則親自督運。”
我一聽,“胡惟庸”這名字熟啊!
我仔細想了想,這不就是明朝最後一個宰相嗎?
明朝剛建國時,和歷朝歷代一樣,也設有宰相一職。
後來因爲這宰相胡惟庸謀反,朱元璋不僅是殺了胡惟庸,還順帶着廢除了宰相這個職位。
當時,朱元璋是因爲感到宰相權力太大了,對他及他的子孫後代的統治是個威脅,於是就廢除了宰相這個職位。
至於朱元璋廢除宰相這個職位的實際效果,我們在這裡就不作評說了。畢竟熟悉明史的人都知道,明朝後期的皇帝大多是大權旁落的。
總之,這胡惟庸是成了歷史上最後一個宰相。
直到後來的清朝,也沒恢復宰相這個職務。
原來這人就是胡惟庸啊,那以後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啊,那得跟他搞好關係。
於是,我趕緊笑着對他說道:
“喲,原來是胡將軍啊!
咱可是本家呀!
我也姓胡,我叫胡碩。
前些日子,我從和州回定遠,路上遇見了你們李將軍,大家相談甚歡,承蒙李將軍擡舉,算是與我交了個朋友。”
胡惟庸聽到這裡,知道我和李善長熟。
趕緊拉着我的手說:“原來是自家人,好好,去我府上一敘。”
說完,就對剛纔那捱打的兵士吼道:“還不快去搬糧食,滾!”
回過頭,拉着我的手,不由我分說,就把我往他家裡拉。
我一想也好,反正晚上有人請吃飯。不吃白不吃,於是招呼衆人跟我走。
沒想到,這胡惟庸一個小官兒,住的宅子倒挺大的。
一問才知道,原來郭子興去滁州後,大大小小的頭目跟去了不少。
這些跟去的頭目原來的宅子就都不要了,這下就便宜胡惟庸他們這批中下級軍官了。
胡惟庸說他才搬進來不到一個月,原來住的地方太小了,現在一下子就住這麼大個宅子還真不適應。
因爲官職不高,也沒幾個親兵、下人,因此還空了不少房子。
聽說我們是要北上去歸德府,準備在濠州住一晚上,就十分慷慨地表示,今晚就在他府上住。
我一看,也好,就爽快地答應了。吩咐衆人就在這裡安頓。
晚上,胡惟庸準備了豐盛的晚餐,說是爲我們接風。我們也不推脫,不吃白不吃。
席間,胡惟庸一個勁兒向我打聽李善長的情況,有意無意間老是詢問我和李善長之間的關係。
我很快也就明白了,這人並不是真心想要款待我,而是想討好他的頂頭上司李善長。
怪不得這人後來能當宰相,這溜鬚鑽營之術還是很有一套的。
既然摸清了對方的底,後面的事情也就好辦了。
我一方面一個勁兒地吹噓和李善長是如何如何投緣,另一方面又一個勁兒地和胡惟庸稱兄道弟,就差當場結拜了。
羅仁他們幾個看見我的眼色,也是十分地配合的演這齣戲。
就是張思淑那丫頭,一個勁兒地對我露出鄙夷的神情。
算了,不管她了。
這個丫頭就是不開竅,沒必要跟他一般見識。
席間,胡惟庸還一個勁兒地讓我幫他分析分析形勢。
他說自從郭將軍帶了大批人走了,他有幾分高興,也就幾分擔心。
高興的是,以前自己就是個小屁官兒,那麼多大佬在這裡,以前都得夾着尾巴做人。
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他在濠州負責整個後勤軍需供給的事務,好歹也算一號人物了。
胡惟庸擔心的是,這大批糧草都運到滁州去了,一旦打起硬仗來,濠州這邊的糧草可就吃緊了。
我笑了笑,故作高深地說道:“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胡惟庸站起來敬了我一杯酒,說道:“胡老弟,我比你大八歲,我叫你一聲胡老弟你可千萬不要介意。你剛纔說的這句話,還請老弟你明示。”
我吃了幾口菜,理了理思緒,然後笑着說道:
“胡兄啊!其實答案你自己都知道了呀!
你剛纔不是說過了嗎?自從郭將軍帶着大部人馬去了滁州,你這以前濠州的一個小嘍囉,現在也成了濠州的一號人物了。
這不就是那前半句‘禍兮,福之所倚’嗎?”
胡惟庸點了點頭,道:“那後半句呢?是不是說我現在看起來春風得意,但也有可能就是大禍臨頭了。”
我笑了笑道:“胡兄,你厲害呀!我還沒說出口,你就先參透了呀!”
聽我這麼一說,胡惟庸更顯得着急了。
說道:“我哪裡參透呀,我就是不知道禍將從何而起呀!胡老弟呀,你別再賣關子了,快快幫爲兄指點指點。”
我又頓了頓,說道:“剛纔,胡兄你已經說了。郭將軍帶着大部分人馬到滁州去了,那我來問你,他爲什麼要到滁州去?”
胡惟庸想了想,說道:“聽說是朱將軍拿下滁州後,派人來請郭將軍去的滁州。”
我又接着問道:
“那郭將軍爲什麼要去呢?
他本來在濠州待得好好的,而且他也在濠州經營多年。
那滁州乃新得之地,我想各方面應該不如這濠州吧,你說他爲什麼要去滁州?
要是你,你願不願意放棄一個經營多年之地,突然跑到一個新攻克的地方去?”
胡惟庸聽到這裡,想了想,說道:“這個我還真沒想過。不過要是我,我肯定只會去滁州轉轉,但肯定不會把一家老小和心腹之人都帶去滁州。”
我笑了笑,道:“這就是差距,這就是爲什麼郭將軍能成爲一方霸主,而你只是一個管後勤軍需的普通官員。”
胡惟庸驚訝地道:“按胡老弟的意思,這郭將軍去滁州還暗藏着什麼玄機?”
我笑了笑道:“何止是玄機啊!他帶着這麼多人去滁州可是大有深意的呀!我來問你,你對這濠州周圍的地理情況熟不熟?”
胡惟庸思索了一會兒,說道:“這我還真沒仔細研究過,不過我知道,濠州北面、西面幾乎是一展平陽,只有東南邊有些丘陵地帶。”
我笑道:“那這濠州的北面和西面,都是什麼人?”
胡惟庸道:“北面的宿州是蒙古人的地盤啊!雖然宿州元軍兵並不是很多,但我們想要拿下宿州也是很難的。這西面嘛,算是我們的友鄰部隊,劉福通的人啊!”
我接着道:“這劉福通那邊的情況,你可知道?”
胡惟庸道:
“劉福通前兩年發展很迅速,都打到河南那邊去了。
但後來元軍主力大舉反撲,他的主力便又退守到潁州這一帶,與我們互爲犄角之勢。
從宿州至歸德府這一帶,雖然是在元軍掌握之中,但元軍並沒有屯駐重兵。
但我們也不敢貿然北上進攻,因爲元軍的後續部隊很多。
目前來說,潁州、濠州、宿州至歸德府一線成三足鼎立之勢,但哪一方面都不敢貿然進攻。”
我說道:“那就對了,按照你所說,這濠州也算得上是前沿陣地了。如果你們郭將軍準備戰略放棄濠州,那會出現什麼後果?”
聽了這話,胡惟庸愣住了。
良久才說道:“你的意思是,咱郭將軍準備放棄濠州?這不可能呀!誰願意隨意放棄自己苦心經營的地盤兒?”
我接着說道:
“按照一般人的思維,這是不應當。
你剛纔也說了,是朱將軍攻下滁州,讓郭將軍去滁州的。
你覺得朱將軍這個人怎麼樣?”
胡惟庸道:“朱將軍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呀!有勇有謀,英勇善戰。算起來,我和李將軍都是朱將軍的部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