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街機店裡是一個人都沒有的……當然,這麼說不很準確,有一個人……是站在門口扶着牆的我,還有一個人,是個老頭,坐在那臺街頭啪王2前面的長條凳子上,手裡捧着一個沉甸甸的木頭盒子,木頭盒子裡是一木頭盒子的沉甸甸閃亮亮的遊戲幣。。。看見我進來,老頭用力的抽了抽鼻子,老頭像是聞到了什麼味道,老頭正要起身去找什麼味道,老頭卻被我遞過去的五塊錢打斷了起身去找聞到的什麼味道的想法。”
“內年你到底幾歲?”連這種細節都能得想起來,那麼……韓三充滿希望的問。
“是真的記不得了。”
崔旭搖搖手,“莫要打岔,你這一打岔,我差點就把一塊錢買五個遊戲幣五塊錢買二十五個遊戲幣還多給兩個遊戲幣的事給忘掉了。”
“……”韓三連嗯都不敢嗯了。
“水果大作戰這個遊戲我沒有怎麼玩過,只是有一次我小舅子喝高了跟我吹批,說是他當年如何如何在初中部的時候叱吒風雲,每天光是靠着在水果大作戰上的收益,中午飯有酒有肉的隨便吃喝,要不是還未成年,連學校門口的小快餐店都要給兌下來專管一班小兄弟的伙食了……其實我知道,他當年都不怎麼玩這種競技類遊戲的,他每天中午只想着去營救那個叫什麼達的女生,不過,他打電玩的手法和技巧既菜雞又手潮,總是白搭了遊戲幣,還落得箇中午沒飯吃餓肚子的結果……不管怎麼說吧,水果大作戰確實是小初階段的男孩子追求自命不凡的一種便捷手段……我押中,你丫就不中,登時高下立判。這種在維度上進行碾壓,且不糾結低維天賦和努力上差異的評判標準,實在是讓那些苦鬥街頭啪王系列以期與衆不同的軸男都有心無力的一個爽點。在那個除夕的前夜,我走進街機店的時候還不懂這些,但是,那並不妨礙水果大作戰這臺街機當時對我的吸引,冥冥之中我已經有了覺悟,我因爲過年好不容易得來的五塊錢壓歲錢,怕是保不住了。”
“……”
我哪有餓肚子……韓三忽的想到開篇的某章,終是閉嘴。
“如果你第一次玩,水果大作戰的回饋會相當的友善,扔裡十個遊戲幣必然會吐出八個遊戲幣,然後慢慢的牽着你,就像把你的命運從你的脊椎裡一節一節的逗引出來默默的啃吃掉,直到你手裡的遊戲幣一點點變少,希望卻一點點變大,五塊錢,確實很難滿足我和它在博弈上的滿足感。就在我的五塊錢陣亡過半的時候,我的救星,終於來了。”
韓三問:“是冬健表哥買水回來了?”
“他會在片尾出場,而且我正在努力回憶,所以別讓我再劇透了好嗎?”
“……”
我特麼只配和省略號一起呆着,韓三憤懣着,並決心更加壓抑。
“街機店的門是對開的兩扇玻璃地彈門,很小,用一張棉門簾子就能嚴嚴實實的遮住。就在我剩下十個遊戲幣,恨得想要踹兩腳水果大作戰的時候,那塊髒兮兮的棉門簾子外面傳來了悶悶的吱嘎聲,大概一點五秒之後,那塊髒兮兮的棉門簾子被人從一邊挑起,挑起那塊棉門簾子的人,很輕巧的從髒兮兮的棉門簾子一邊進來了街機店的裡邊……”
“……是個年輕女孩子,單看那件長過膝蓋的白色羽絨服下襬,我就已經知道,進來街機店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因爲男孩子很難把握這種太容易弄髒的純白色,而歲數過了二十的女孩子也不會將那種純白色穿出那麼的純白,似乎總是會蒙上一層若有若無的白灰色……”
“……即使穿着不算薄款的羽絨服,這個女孩子的身形依舊顯得高挑纖細,羽絨服下面是一截高度疑似冬季校服的褲腿,提的有些高,露出了一小截白色的襪子,還有一雙在人意料之外的有些髒的黑色平跟短靴……短靴的邊上似乎濺到了一些很讓人疑惑卻讓我感覺有些熟悉的感覺必然是呈酸性的不明粘稠物質……”
“……看她的劉海,很黑很亮,劉海後面的額頭隱隱散發着白玉般的光潔,眼睛之上,只能看到劉海,羽絨服是有帽子的,帽子的邊沿還有顫呀顫搖啊搖的一圈裘毛。眼睛之下是一支纖細如梭的玉手,顏色是最純白的那種玉色,捂着口鼻,只有食指和中指的粉色指甲靠下一點點略帶一絲絲絲的淡淡淡淡的淡到無法分辨的淡黃……絕不是抽菸抽的,應該是拿筆的繭,給我的感覺,這妹子的寒假作業一定很多……”
“……她的眼睛,很大,極美。我從小學到初中,語文是學得最好的,雜書也有很多涉獵,但是,以我苦苦積累了五七八年的文學積澱,在泱泱中洲上下萬年對眼睛這一器官進行客觀描述或是無腦美譽的所有形式的表達中,我居然找不到任何一字一句一段一曲的內容可以契合這雙眼睛在美的角度上已經到達的高度,詞窮,只剩一個美字……”
“我突然覺得,我和她是有緣分的,因爲接下來,她和我一樣,同樣用遞過去五塊錢的方式,阻斷了捧着一木頭盒子游戲幣的老頭想要再次尋找令人蹙眉的味道的動作……之後,我甚至有了優越感,因爲她沒能像我一樣完全阻斷老頭的想法和決心,老頭子把木頭盒子的蓋子扣上鎖住,終於起身挑開髒兮兮的棉門簾子走出街機店去了………只是,不過轉瞬,我和她又回到了同一個起跑線上,一起蹙起了眉……老頭在外面罵的很難聽,她有些尷尬,我卻不尷尬,因爲我喝多了麼……”
“……她朝着我走來,她小小白白嫩嫩的手裡甚至抓不住二十七個遊戲幣,只能用兩隻手拿着。我很紳士的給她讓出了半個機器的位置……那時的我,甚至那時候十二三四歲的男生,怎麼會知道紳士是什麼意思呢,但是,我,還有遺憾的未在現場的其他十二三四歲的男生,都必將會那麼做……我覺得,這是對自然、對傳承的臣服,刻印在骨子裡,烙印在意識中……你別說話,直男不算男生,他們只是負責搞笑的。”
崔旭擺擺手,似乎真的未卜先知,結結實實的攔住了忒別想要槓上一槓的小舅子,目光則依舊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