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刀削臉,茶色眼鏡,學科樓一樓辦公,每天和高年級師生零距離接觸,不折不扣的實幹家。
門開着,陳大軍輕輕敲了兩下。
一看陳大軍到了門口,校長立馬站起來:
“陳老師,快進來,坐!坐!”
他滿臉堆笑,感覺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
“陳老師,你可是我們的寶貝疙瘩呀,我們正準備調你進火箭班,可是……”
“校長,怎麼了?”
陳大軍額頭冒汗,一直沒敢坐下。
“今天一早,我收到電子函件,荔州裕華中學要挖你過去,那可是頂級中學啊!在大城市,靠着大上海,不論趙主任和我有多喜歡你,我們還是決定讓你走,大人才就應該去大地方!”
荔州啊!荔州什麼概念?
荔州實力超過省城,而且緊鄰上海。
陳大軍頓時有點暈,不明白這唱的是哪一齣。
“我們儘快給你做工作交接,下週就去荔州報到,週五晚上,我們幾個校領導爲你餞行。”
“謝謝校長!謝謝校長!”
陳大軍走出來,把請假條揉成了一團。
週末的晚飯,安排在學校食堂,校長親自敲定菜品酒水,還特意從縣城最好的飯店搬來個火鍋。
陳大軍看着如此用心而廉潔的飯局,突然有一種跟校長幹下去的衝動。
晚飯後,有點微醺,陳大軍的心情非常沉重,因爲心裡裝着一個苦戀的愛人。
回到宿舍,猛然一驚,餘麗和龍哥居然站在他的門口!
龍哥挎着個軍用挎包,鼓鼓囊囊的。
陳大軍立馬清醒,想好飛奔的路線。
出乎意料的是,龍哥拱手低頭,對陳大軍說:
“陳老師,我錯了,特來向你道歉!”
餘麗上來拉着陳大軍的手:
“你開門,進屋說吧。”
三人坐下,龍哥把軍挎取下來,把揹帶在包上繞上幾圈,遞給陳大軍:
“這是二十萬,我們老闆要求我親自交到你手上,而且一定要得到你的原諒,不然我……”
龍哥非常誠懇,沒有半點虛假。
陳大軍這才明白過來,這幾天發生的一切,都是靳勇乾的,這忙也幫得忒快忒狠了吧!
他是什麼人物?怎麼會有如此強大的能量?陳大軍暗暗吃驚。
陳大軍主動拉住龍哥的手,緊緊的握住,想到江湖中人打打殺殺也不容易,何況自己最親的堂弟還在監獄,他看着龍哥的眼睛說:
“我接受道歉,也一定原諒,我們以後還可以做朋友的。”
陳大軍如此大度,讓龍哥十分震驚:
“陳老師,你是大人物,佩服!以後一定去荔州拜訪你,如果回黎縣,有事你說話!”
餘麗和龍哥走出門,沒多久,她一個人又折回來:
“以後,我們應該不會再見面了,但是,我還是希望你留一個聯繫方式,好嗎?”
餘麗的話,傷感至極。
陳大軍把自己新申請的OICQ號碼寫給了她。
餘麗輕輕唸了兩遍,記住號碼,再把紙條仔細摺好,放進包裡:
“你的才華,特別是你的學習能力,會影響我一輩子,謝謝你。”
餘麗抹着泛紅的眼睛,拖着疲憊的腳步離開了。
陳大軍鎖好門,把軍挎打開,我的個天!100元面值的人民幣,國家纔剛剛發行,只聽說過……
這第一次見,就是一大包!連號的嶄新的大鈔!
陳大軍迅速把錢收起來,裝進雙肩包,天色已晚,不方便跟靳勇聯繫,他就抱着錢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揹着包,趕到新業務展示大廳。
打開OICQ,輸入文字:
“謝謝你幫我這麼大一個忙。你快給我一個地址,我把錢給你匯過去,或者說我坐火車給你送過來。盼回信!”
“嘰嘰”兩下,靳勇居然在線,立馬回覆了:
“這二十萬是你的錢,到荔州安家用的,沒有人會找你麻煩。第一次見你,只知道你有勇有謀,行俠仗義,現在又得知你是個教學天才,認識你,我很榮幸。祝萬好!”
陳大軍走出大廳,看到幾家銀行。
他回到學校,拿出存摺,再趕到縣政府旁邊,把錢存進了自己賬戶。
禾州火車站。
禾州自古就是交通要塞,兵家必爭之地,南來北往的火車交匯於此。
校長的車把陳大軍送到之後,就回去了。
他打好票,辦好託運,揹着雙肩包獨自候車。
看時間還早,就取出小畫板,開始畫起車站的內景。
可能有點專注,他沒有注意到旁邊有人正在欣賞他的作品,或者,正在欣賞他這個帥氣的畫家。
這是一個接近四十歲的女性,淡妝,翡翠手鐲,黑色長褲,酒紅色唐裝上衣,纖細手指之間,是一個鑲有寶石的手機。
陳大軍舒展一下身體,二人眼光碰到一起。
“你是美術老師嗎?”
高雅女右手拄着下巴,微笑着問。
“哦,不,我不是,我是數學老師,只是比較喜歡畫畫,也沒有真正學過。”
雖然年齡比自己大不少,但高貴的少婦氣質和明星容顏,還是讓陳大軍臉紅心跳。
“難怪……”
“怎麼?我哪裡畫出了問題?您但說無妨。”
“不是有問題,而是更完美。實景其實挺生硬的,但是,進到你的作品裡,沒有感覺走樣,卻自然美觀,這是深厚的理科功底賦予了繪畫的數學美。”
陳大軍有點不好意思。
高雅女伸出小指,在陳大軍的作品上來回滑動:
“這些柱子,上面部分細,下面部分粗,在實景中這個粗細分界線的位置,顯得比較彆扭,但是,進到你的畫,就自然了,因爲你用了黃金分割。
再看頂篷,你略加修改,就接近瓦特曲線。
玻璃牆邊,這個大花籃,你把它稍微壓瘦拉長,就成了笛卡爾葉形線。
很明顯,函數曲線在你腦海裡已經根深蒂固了。”
陳大軍略有吃驚:
“您怎麼看得出來?我沒有刻意那樣做的……”
“那是因爲,這種數學美已經融入你的血液了。”
有點高山流水遇知音,陳大軍放下鉛筆:
“您也學數學的?”
高雅女莞爾一笑,沒有回答,而是用懇請的態度,問了另一個問題:
“我錯過了我的火車,今晚只有住禾州了,你能幫我畫一幅畫嗎?”
想着晚一天去荔州報到也沒關係,再說難得見到一個既懂美術和又懂數學的人,陳大軍爽快答應了:
“您講,要我畫什麼?”
“畫我……”
幸福感和自豪感,在陳大軍的心裡油然而生。
隨身帶的裝備顯然不夠用了,二人打車到新華書店,畫架,4開畫紙,橡皮,繪畫筆,紙擦筆,整了一大包。
去哪畫呢?公園吧,心不靜怎麼行?再說,天色已近黃昏。
陳大軍正有些犯愁,就聽見高雅女大大方方的說:
“我們去賓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