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哲坐上了去杭州的火車，他同韓靜坐着這趟車來深圳，卻沒能一起回去，命運總是愛捉弄人。一路人，陳哲想了很多，想到最後接近麻木，只是機械的看着深夜窗外不斷向後隱去的風景。
到達諸暨時是第二早上八點多，陳哲一下火車，早飯都顧不上吃，攔了輛出租便往聞昊的唐卡店趕。陳哲在車上給聞昊打了無數次電話，電話裡的迴應都是該死的“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到達唐卡店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左右，周圍的店鋪都已經陸續開門，但聞昊的唐卡店店門仍然緊閉，手機也依然關機。陳哲很急，急得想砸門進去，但他知道，聞昊沒有來，他進去了也沒用。
時間就象碾在他心上的壓路機，緩慢行進，又痛又慢。中午十二點半，在陳哲打了無數個電話之後，終於接到了聞昊的回覆。
“喂！”話筒裡傳來一個有氣無力，有些庸懶的聲音，聞昊應該是剛睡醒。
陳哲迫不及待的問道：“你在哪，我找你有急事？”
“大哥，你什麼情況，我手機一開機，一下收到幾百條未接電話的短信通知，手機都要爆了。”聞昊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陳哲內心的焦急，說話間還打了幾次哈欠。
“別廢話，真的找你有急事，我在你唐卡店門口，你快點過來。”陳哲再次催促。
“大哥，我剛起來啊。就算不吃飯，兄弟還全祼着呢，至少得穿條內褲吧。”聞昊漫不經心的說道。
陳哲急火攻心，有些暴燥，大聲吼道：“他媽的，別廢話，十分鐘之內你要不趕來，我把你店砸了，從此絕交！”
“我了個去，這什麼情況，大哥，你沒事吧，我……”
聞昊還沒說完，陳哲已經掛斷了電話，坐在唐卡店前，深深的低着頭，在喧囂的街市裡顯得格格不入。
杭州九月的天氣十分炎熱，街道上行走的人越來越少。聞昊跑得滿身是汗，氣喘噓噓。隔着幾百米遠，他就看到了坐在唐卡店前的陳哲。陳哲穿着一件白色襯衫，把頭深深的埋進雙臂之中，呆坐在唐卡店前的臺階上，一動不動，就如一尊雕象。那是聞昊這麼多年見過的最孤獨無助的身影，他甚至覺得，陳哲在默默流淚。
“什麼情況，沒事吧？”聞昊小心的走過去，拍了拍陳哲的背，輕聲問道。
陳哲突然猛的一下擡頭，滿是疲憊的臉上，突然變得興奮，說道：“你終於來了。”
聞昊看了看陳哲，覺得這個一直以來活力四射的男人，此刻竟然顯出一絲蒼老，心中詫異的問道：“找我這麼急，到底什麼要緊事？沒等到車，這一路跑過來，我差點沒累死。”
聞昊還沒說完，陳哲已經迫不及待的打開木盒，取出那幅奇怪的白澤畫。畫卷差不多有兩米長，陳哲站在臺階上踮着腳，儘量的把畫卷完全展開。聞昊看到畫卷，一下傻了眼，眼睛瞪的老大，結巴着說道：“這…這…這是你從哪弄的，這玩意可值不少錢啊。”
“不是讓你估價，我想知道，你能不能看出這東西的來歷。”陳哲焦急的問道。
聞昊吃驚中已經連忙打開店門，拉着陳哲進到店內，然後又謹慎的鎖好門，好象做賊一般，弄得陳哲有些莫名其妙。也料想這東西肯定有不同尋常的來歷。聞昊鎖好門，拉着陳哲往內屋去。小心翼翼的從陳哲手中接個畫卷，輕輕地鋪在一張巨大的辦公桌上。然後拿出放大鏡，小毛刷等各種工具，仔細研究起來。
陳哲對於聞昊的表現十分詫異，看着他專注的樣子，不敢上前打擾。
大約過了近一個小時，陳哲的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一天粒米未進了。在辦公室的冰箱裡弄了兩瓶八寶粥吃過，見聞昊還在查看畫卷，還時不時從一旁的書架上，取出書來一一比照。陳哲一人在內屋裡不停地走來走去，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
一直到下午四點左右，聞昊長噓一口氣，如釋重負的說道：“想不到，盡然是真的，可是……”
陳哲一見聞昊開口說話，連忙問道：“怎麼樣，這畫什麼來歷？”
“你來找我，肯定知道，這是幅唐卡。”聞昊說着，卻又停下，眉頭緊皺，似乎有些事想不通。
“大哥，你別一說一半，這唐卡到底什麼來歷？”陳哲急得不行，幾乎就要跪着求他。
聞昊似乎擔心有錯，又忍不住拿着放大鏡看了會，書架上的資料不斷被翻出。
“對，這絕對是幅唐卡。”又過了半小時，聞昊再次開口。
“大哥，來歷，我想知道他的來歷。”陳哲不斷強調自己的疑問。
聞昊眉頭再次緊皺，說道：“這個，我不知道要怎麼和你說？”
陳哲聽到這一句，急得差點沒動手，話語中帶着怒意，大聲說道：“你發現了什麼，直接告訴我。”
“這是幅唐卡，是件古董，非常值錢，也…也可能沒有想象中那麼值錢。”聞昊說完，摸着下巴仔細端詳着辦公桌上的唐卡，就象看着一件無法理解的藝術品。
聞昊似乎從頭到尾只在關注這幅唐卡值多少錢，陳哲現在就象火山一樣，馬上就要爆發了。此時聞昊又說道：“這上面的唐卡技藝基本都是已經失傳的，你看這中間的羊頭怪物，是堆繡，它腳下的白色動物是鬼繡，奇怪的左邊的六角形圖案卻是手繪上去的。更奇怪的是，這裡面的顏料，大多是早失傳幾百年的礦物料，現在自然界根本找不到。而且這幅唐卡用的絹絲面料，屬於國唐級別，邊紋有金絲銀線。我的天啊，你小子上哪弄的這東西？”
聞昊說了一通，但陳哲作爲一個門外漢，並不太懂，但從聞昊的表現也已看這東西，肯定不一般，問道：“你知不知道，這幅唐卡大約出自哪裡，或者說有沒有見過類似的唐卡？”
聞昊一籌莫展，沉默好久才說到：“這個我真不知道，不過我可以肯定，這東西絕對是唯一的。”
“爲什麼？”陳哲好奇的問道。
“因爲題材，我接觸唐卡雖說不長，但也有近五年的時間，這樣的題材我從沒見過，甚至都不知道，這畫的是個什麼東西，羊不象羊，獅不象獅，這和唐卡的一般題材差別很大。不過，要想知道它出自哪裡，也許可以從工藝上猜上一猜。”聞昊答道，接着又繼續研究起來。
陳哲並沒有告訴他這是中國神話中的白澤，安靜的等聞昊細看，等了一會忍不住問道：“怎麼樣，到底能不能看出來，來自哪裡？”
聞昊指着唐卡上的白澤說道：“這是絲綾堆繡，堆繡本是塔爾寺三絕之下，是將浮雕和刺繡手法相結合。”
“塔爾寺？在哪？”陳哲焦急的問道。
“塔爾寺位於青海省西寧市。”聞昊邊答邊看，從頭到尾眼睛就沒離開過唐卡，但突然又說道：“不對，不對，這又不太象是堆繡，太奇怪了，爲什麼會這樣繡呢？”
“到底是不是？”陳哲有些不耐煩了，或者說他開始懷疑聞昊是不是真的能幫到他。
“別急啊，這種東西，不說市面上，一輩子也難得見幾回，要不是我看書研究的多，換別人早把你這個當現代贗品作垃圾丟了，我連早飯都沒吃，你去外面給我弄點吃的來。”聞昊說着肚子叫了起來，看着陳哲在這裡坐立不安，心想不如先給他個事做，也好讓自己更加靜心研究。
陳哲聽完，也只好照辦，從唐卡店走出來才一百多米，心裡還是不放心，走到小賣店弄了兩桶泡麪，急忙往回走。聞昊正好奇，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一看陳哲手電拿着兩桶泡麪，心中一陣無語，說道：“我了個去，你小子也是個人才，真行啊。”
兩人狼吞虎嚥的幹掉泡麪，聞昊說道：“那個堆繡太奇怪了，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不是，還有那個白色的小動物，如果真的是鬼繡的話，那這幅唐卡更可謂是神蹟。左下角那個六角形的標識，用的清繪。創作的人技術非常之高，我實在不明白，一幅唐卡爲什麼要用這麼多種技法，而且還用了十分罕有淚目礦粉加在顏料中，在黑暗的環境中可以發光。”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就是你知不知道，這幅唐卡大約出自哪裡？”陳哲大聲問道。
“這個，這個我確實不敢肯定，要不你放在我這讓我研究研究？”聞昊笑着問道。
“兄弟，什麼都行，但這個不行，這幅唐卡對我太重要。”陳哲邊說邊收好唐卡，正準備離開，心想如果在唐卡上得不到什麼線索，不如先想辦法聯繫韓祈，或許韓祈他們在沙海之中的其它發現能幫上忙。
聞昊一見陳哲要走，連忙攔住說道：“別急着走啊，如果你真想知道這幅唐卡的來歷，我倒可以介紹個人你認識。那可是真正的高手，算是帶我入門的師傅。”
陳哲一聽，立即來了精神，問道：“他在哪，快帶我去找他。”
聞昊一臉無奈的笑，說道：“他在的地方，離這兒真有點兒遠。”
“有沒有聯繫方式，給個聯繫方式，我自己去找他。”陳哲說道。
聞昊撕了張便條，快速寫了個地址交到陳哲手裡，陳哲接過一看，一下愣了，問道：“拉薩，在西藏？”
聞昊點點頭，又小心叮囑道：“你去了千萬不要說是我讓你去的。千萬記住！”
陳哲一臉好奇，看着聞昊一臉貓膩，好奇的問道：“爲什麼？”
“這你別管，那是我和他的私事，反正你記住別提我就行，千萬別提！”聞昊摸着頭一臉奇怪的傻笑。
陳哲一聽是私事，也不便多問，轉身欲走，聞昊又拉住了他，一向不愛拍照的他，這次竟然拿出相機要好好拍下這幅唐卡，這也算陳哲認識聞昊以來的一件奇事。
陳哲走後，聞昊坐在辦公椅上，閉着眼，一臉沉醉，在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那幅唐卡，那唐卡的題材太奇怪了，而且畫風更奇怪，象是作畫的人在有意賣弄高超的技藝。正想得入神，突然有人敲擊着辦公桌，睜開眼一看，嚇了一跳，說道：“你小子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象鬼一樣，聲音都沒有。”
出現的正是陳哲，陳哲才走沒多久又回來了，現在要去西藏，但心中總有個人放不下。陳哲也不多說，向聞昊遞過一張紙條，說道：“這是韓靜的電話，她過幾天應該會回諸暨老家。她在這邊朋友不多，你們也算是認識，有空時幫我照顧她。”
說話間，陳哲的聲音不由自主地顫抖，同時心中一陣莫名失落，而聞昊拿着紙條，看着遠去的陳哲，一臉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