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寥前面十步遠便是那姓燕的醉漢,不過他現在酒意應該散了,因爲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穩當,有山嶽般的厚重。
季寥的步伐卻很輕靈,若現在悠揚的晚風。
不知不覺,兩人便到了人跡罕至的山野裡,這裡長着許多楓樹,紅似血的楓葉在地面上鋪了一層又一層。
醉漢終於停住,轉過身來。他滿臉虯髯,一雙眼睛卻很年輕,他的眉宇如劍,顯得很正氣。
“我想看看你的劍。”季寥笑了笑。
醉漢道:“我的劍不是用來看的。”
他頓了頓,又道:“但你要看,我也阻攔不住。”
季寥微笑道:“你在花店十天,爲什麼沒有動手?”
他又拋出另一個問題。
醉漢道:“她雖然是妖魔,卻沒有惡性,每當我想動手,心裡便會有遲疑,故而沒有動手。”
季寥道:“可你仍是未打算放過她?”
醉漢道:“因爲她現在不害人,不代表將來不害人。”
“我明白了,其實你是不喜歡妖魔,但你又是個好人,所以妖魔要是作惡,你就可以理直氣壯的殺了。”季寥看着他,悠悠說道。
醉漢笑起來,道:“或許你說的對。”
“好酒能讓人迷醉,好劍法也能,現在你能不能讓我瞧你的劍?”季寥又回到最初的話題。
醉漢道:“我說過我不攔阻你見我的劍,既然你要見,那隻能如你所願,還請你亮出你的兵器?”
季寥淡然一笑,撿起一根楓樹枝,恰好三尺長,他說道:“我要勝過你,空手便足夠了,但未免對你太過不敬,故而便用這跟楓樹枝跟你切磋一下劍術。”
他拿起楓樹枝時,一股無形的劍意便散發出來。
醉漢神色肅然起來,他知道這位神僧修爲極高,但沒想到他的劍術亦有駭人的造詣。
看來他不但是要趕他走,也確實有要見識他劍法的意思。
醉漢解開背上的劍囊,握住劍柄,“看劍。”
他奮力一劍揮出,將遍地的楓葉都掀起來,如同無邊血浪,向季寥撲殺過去。
季寥嘴角一勾,露出笑意,怡然自得的將楓樹枝提起,枝頭冒起青色的劍光,十分瀲灩,輕而易舉的將面前楓葉組成的血浪剖開。
隨即醉漢人提着劍便從分開的血浪裡出來,凌空向下斬來。人劍相合,彷彿一道赤霞,有不可阻擋的氣勢。
季寥從容淡定,似乎早有預料,楓樹枝一抖,化出一個又一個圓圈般的劍氣,一個接着一個的將赤霞套住。如同長纓縛住蛟龍。
醉漢暴喝一聲,劍氣暴動,整個山體都隨之抖動了一下。
那道赤霞,便從季寥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但它沒有真正的消失。
季寥的靈覺仍能感知到,他另一隻手往身旁的虛空一夾,瞬息間一道虛實不定的劍光便被他兩根手指夾住。
醉漢神色頹然,道:“我敗了。”
季寥微笑道:“既然交手,總有人要輸的,你不必沮喪。何況你這門劍術確實很不錯,叫做什麼名字?”
醉漢道:“瞬劍術,我又叫它十三路斬鬼神。”
季寥道:“這名字不錯,不過我覺得只十三路還不夠,你可知道這門劍術,應當有第十四路。”
醉漢不由得停留在原地,凝神細思。
忽然間他福至心靈,刺出一劍,劍氣發出雷音。百丈外一棵大樹轟然倒下,這是在一瞬間,被他的劍氣斬斷的。
瞬劍術再進一步,便是絕世劍術“劍氣雷音”,他終於領悟到了。
醉漢再看四周,發現已經沒有那僧人的蹤跡了。
他低頭一看腳下,卻寫着一行字,說道:“你領悟出第十五路劍時,可以再來跟我比試。”
醉漢不由一驚,第十四路已經是劍氣雷音這般絕世劍術了,那第十五路劍法又會是什麼,他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但他也知道自己即便領悟了劍氣雷音,跟那僧人還是差距極大。
耳邊響起悠揚的鐘聲,那是蘭若寺飛來鐘的聲音。
醉漢看了看遠處露出一角飛檐的古剎,心道:“等我領悟出第十五路劍法時,我便會來蘭若寺找你。”
他自然知道那個僧人必定是蘭若寺那位神僧,因爲附近也只有那位神僧纔有這等修爲。
“我雖然最厲害的不是劍術,但也清楚劍氣雷音已經是快劍一類劍術的巔峰了,那十三路斬鬼神,練到劍氣雷音這一步,應該已經這門劍法的盡頭纔是。你怎麼推測出還有十五路?”在路上,慕青不由問道。
季寥悠悠道:“劍道是沒有止境的,雖然我也不知道第十五路劍法是什麼,但肯定還是有的。”
“所以,你又是信口胡謅的?”慕青道。
季寥道:“他劍道天賦很高,乃是天生的劍客,說不準真能領悟出第十五路劍法,屆時咱們也可以一飽眼福。”
“因此,你確實是胡謅。”
兩人這番對話,醉漢自是一點都沒聽到。因此他接下來半生,都在苦苦追尋第十五路劍法。
……
季寥走進花店,自顧自將酒壺從紅泥小火爐上提起,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好喝。”
“不是給你溫的酒。”
“嗯,我知道。”
“那你還喝?”
“你再去弄些點心來下酒。”
“好。”
水壺自動飛起來,又倒滿一杯酒,用的還是季寥的杯子,一條小青蛇爬上來,對着酒杯猛飲。
“好喝。”
季寥道:“這是我的杯子。”
青蛇發出聲音道:“小氣。”
女郎做點心的速度很快,不多時便端出一盤桂花糕,清香撲鼻。
季寥道:“你最近廚藝提升了很多。”
“反正閒着沒事,我便學習下廚。”女郎笑吟吟道。
她把桌子上的小青蛇提起來,指尖刮它的肚皮,說道:“你又怎麼跑出來了。”
慕青在季寥耳邊嘮叨,道:“快讓她鬆手。”
季寥沒有理會她,還暗自把慕青鎮住,心裡嘀咕道:“誰叫你要用我的杯子喝酒。”
邊捉弄小青蛇,女郎邊道:“你剛纔到底去幹什麼了?”
“跟人打了一架。”
“那個醉漢?”
“嗯。”
“你不會是爲我吧,其實我覺得他是個好人。”
“所以我還指點了他一下劍法。”
“順便還坑了他一把。”慕青奮力掙脫季寥的鎮壓,冒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