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寥思忖間,外面一道凌厲的劍光落下,庭院立時被寒意籠罩,嚇得小白狐忙躲到牆角。等小白狐定睛一看,發現是那位素秋姑娘它才鬆了口氣。
它拍了拍胸口,興許的覺得自己膽子小了點,便扭過頭,不好意思繼續看着素秋,結果側頭一看,一個白骨骷髏入目而來,白狐一下子跳起來,撞到牆上。
季寥將這一幕瞧見,不禁莞爾。但素秋接下來一句話,讓季寥斂去笑容。
“葳蕤不見了。”
季寥微微一驚,說道:“怎麼回事?”
素秋道:“適才我打坐練氣,突然聽到葳蕤的房間有異樣的聲響,便過去察看,結果發現葳蕤的房間空空如也,我想她多半是出了事,便四處找尋她,可是一點蹤跡都沒有發現,所以便回來了。”
季寥沉吟道:“我去她房間看一看。”
他身子一晃,使出清風徐來,瞬息間就到了女郎的房間,見到裡面擺設,絲毫不亂,沒有打鬥痕跡。
季寥運起太虛天眼,眼中冒起神光,射在屋子裡,看到了一條極淺的痕跡順着窗櫺往外面延伸。
他心下有些奇怪,這痕跡是淡淡的妖氣,正是女郎的,但別無其餘的氣息,應該是她自己離開的,這便有些蹊蹺了。
這一會的功夫,素秋也來到女郎的房間,她道:“發現什麼了?”
季寥道:“我去找找,你先留在這裡,等我回來。”
他說完之後,步子一邁,身化清風循着那絲淡不可察的妖氣追尋過去,不多時就出了城,最終到了一條河流邊。
季寥看到了女郎的背影,但沒有露出喜色,因爲氣息有些不對勁。
女郎轉過身來,眼睛裡充滿靈動和活潑,彷彿十五六歲的少女一般,她對着季寥微微笑道:“好久不見。”
這種神態,這種語氣,這種眼神。
季寥脫口道:“是你,趙希夷。”
“女郎”盈盈一笑,說道:“我還以爲你認不出我了。”
季寥道:“怎麼會認不出,只是你怎麼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
“女郎”似瞭解他的憂慮,悠然道:“我很快便要離開了,不會對她怎樣的。”
她目光沉浸在流淌不息的河水裡,接着道:“當初因爲你的幫助,我破掉情關,終於在七百年前成爲太清道有史以來第一位將登仙境徹底圓滿的修士,但修行到那一步後,我才知道前面確實沒有路了,確切的說在人世間,我的修行已經到了盡頭,進無可進。
但我仍舊抱着萬一的希望,決心再次入世,企圖找到突破的辦法,但是數十年過去,我還是一無所獲,直到後來靈飛派的季笙宗主給我寫了一封信。”
季寥心潮不由起伏。
他沒有插口,靜靜等待趙希夷說下去。
趙希夷停頓一會,似乎在注意他的神色,隨後她笑了笑,說道:“看來,在你心裡,她確實比我重要一些。”
季寥不好接這個話題,趙希夷跟他確實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怎能及上葳蕤,更不可能及上女兒。
趙希夷似乎不以爲意,她繼續道:“原來季笙宗主跟我一樣,都走到了那一步,她確實是不世出的奇才,竟提出了兩個設想來解決我們的難題。第一個設想便是我和她進行一場生死對決,在生死恐怖中,激發自身潛力,從而破掉關隘,進軍天道,同時她舉出太玄宗天玄子和菩提多羅的例子,表示這個辦法的可行性很高。”
說完之後,她看向季寥,道:“你覺得我和她是否這樣做了?”
季寥道:“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你們這樣做。”
趙希夷一笑,說道:“算你這話回答得還有點良心。”她取笑季寥一會,又接着道:“季笙宗主亦說了,她對我下不了狠手,所以這個設想是沒法成行的。她便說了第二個方案,那就是進入魔界。
如人世間之廣大,但比起魔界而言,實際上猶如一個小池塘。池水養不出蛟龍,她判定正因爲我們身處人世間,所以纔沒法更進一步,如果到了魔界或許能取得更高的成就。但魔界兇險萬分,她一人之力進入魔界,恐怕凶多吉少,便邀請我一起探索魔界。
說實話,她的設想打動了我,而且人間的修行法,本來就出自魔界,我們探尋魔界,實是追根溯源的舉措。於是我欣然應允,便前去四季山莊見她。她爲什麼會在四季山莊,這一點我就不用跟你解釋了吧。”
季寥點了點頭,說道:“你繼續。”
“到了四季山莊後,我見到季笙宗主,說實話,自從滅魔一戰後,我還是首次看到她,比起當初她在滅魔一戰中表現出的無敵英姿,在四季山莊的她卻顯得溫婉賢淑,且正在照顧這株紫荊花。
我們太清道的功法最是合乎天道,對冥冥之事的感應也比別家要強,我見這株紫荊花,便心頭泛起強烈的預感,預見它會跟你有所交集。
那時我也很意外,因爲我篤定你已經死了,但心頭的預感,卻讓我不得不慎重對待此事。
於是我趁着這個契機,便對它講了數日的道經,激發它的靈性,順便將我對你的一縷情絲化爲執念留在它身上,如果我的預感成真,這份執念自然會出現。實際上當你和它初次相遇時,‘我’便覺醒了。”
季寥道:“那時候你怎麼不出現,而且你怎麼認出我的?”
趙希夷淡淡一笑道:“‘我’是對你的一縷情絲,認出你豈不是很正常,而且當初我勘破情關,其實破得並不徹底,否則也不必在你死後三百年才修行到人世間的極致,反而落後了季笙宗主百年。至於爲什麼我不出現,原因很簡單,因爲我本身就是因爲你而存在的,見或不見,都不重要,能隨着紫荊花伴隨在你身邊便行了。”
她說的平淡,卻透出一股打動人心的情性。
季寥心裡一嘆,他明白了,這也不是趙希夷,而是她留下的念頭。在這紅塵裡,這個念頭只是爲了他而存在。
只是對趙姑娘這番情意,他卻沒什麼可以做的。
趙希夷接着道:“但我現在不得不出來見你,因爲真正的我陷入了某種險境,同時有一股力量,正順着因果線找過來,屆時我無可抗拒。因此我希望在離別的時刻,能以流水爲弦,爲你奏一曲,這也是真正的‘我’一直期望的。”
她指尖撥動出勁氣,彈進流水中。流水激盪,竟發出宮商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