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婢先去開了偏殿的門,收拾妥當了再請了顧明珠進去,更是端了梳篦胭脂進來,才悄悄退了出去。
羅大夫人探頭看了看偏殿裡,臉上露着點虛浮的笑容:“大娘子你先換了衣裙,我就在門外。”
她說着話,便要讓婢女把門闔上,自己要帶着宮婢都退出去。
顧明珠卻是一臉委屈的模樣,喚住了羅大夫人:“大夫人且等等,我帶了好幾條衣裙來,還不知道穿哪條更合適,有勞大夫人替我瞧瞧吧。”
她看了一眼阿碧,阿碧忙上前拉開門,就站在門外邊垂手等着。
羅大夫人一愣,沒想到顧明珠突然開口要自己幫着挑衣裙,不由地有些不知該怎麼好,她有些着急地看看殿外,終究是按捺着心急,強笑着:“大娘子可真是高看我了,你們小娘子的衣裙,我哪裡會挑,怕還得娘子自己覺着好才行。”
顧明珠卻是噘着嘴,一副不耐煩地模樣:“大夫人難不成是不肯替我挑?我身上這一套衣裙就是夫人替我挑的,我很是喜歡,大夫人也替我看看吧。”
她一副任性又傲慢的模樣,讓羅大夫人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來,只得快步進去:“那我替娘子瞧一瞧就出來。”
顧明珠目光微閃,看了一眼阿碧,阿碧忙上前把門闔上,帶着宮婢一起等在門外。
羅大夫人這會子心裡跟兜了旺炭似的,只恨不能趕緊打發了顧明珠,出了偏殿等着那人過來,等那時候她就算辦完了這一樁事了,只要帶着宮婢先回席上去,與顧家人說顧明珠一個人帶着婢女不知走到哪裡去了,她尋了半天也沒尋到,才先回席上去了。
可現在顧明珠就這樣拖拖拉拉地要她幫着挑選衣裙,怕是要耽誤了時候了,若是一會子那人來了,她豈不是……
她正胡思亂想着,顧明珠卻是慢慢悠悠大開放在一旁的包袱,擡頭看着她:“大夫人過來替我瞧瞧,看看這幾件衣裙哪件更合適吧。”
羅大夫人不情不願地走了過去,低頭正要看那包袱裡的衣裙,想着胡亂挑一件應付了顧明珠就趕緊出去。
可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便聞到一股子奇異的香味撲鼻而來,甜膩的味道薰得她一陣噁心,正要開口問,卻看見顧明珠手裡拿着塊手絹正正放在她面前,只是臉上的笑容卻是冰冷且陰刻的。
“這……這是什麼?”她只來得及問出這一句話,便頭暈目眩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
門外等着宮婢也有些急了,她得了的吩咐是跟着羅大夫人在偏殿門外等着,有什麼事只管聽羅大夫人的吩咐,不許多問多看。
可羅大夫人進了偏殿幫着顧大娘子挑選衣裙便不曾出來,也沒聽見殿裡的動靜,她有些站不住了,也不知道羅大夫人究竟要做什麼。
她偷偷看了眼站在一旁紋絲不動的阿碧,只見她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神色半點不動,實在瞧不出什麼來。
等了一會,她正要開口問時,卻聽見殿中傳來顧明珠的聲音:“阿碧,讓人去給大夫人斟盞茶湯來,大夫人幫我試衣裙乏了,吃碗茶湯解解乏,再陪我一道回席上去。”
阿碧轉過頭看向那名宮婢,露出笑來:“那就有勞這位姐姐走一遭了,我一會還得進殿伺候娘子更衣。”
宮婢愣了愣,只得照着吩咐去席上給羅大夫人斟茶湯去,畢竟這殿門前也只有她和阿碧兩個人伺候着,她得照着羅大夫人的吩咐行事,不能多問。
宜秋殿的席上,安寧伯夫人低着頭小口吃着湯羹,她案几上的酒盞早就讓人撤下去了,也不敢與別的夫人們一起說笑,只能一個人坐在席上不聲不響。
畢竟羅家還在孝中,若不是爲了自己兒子的婚事,她也不敢冒着這麼大風險頂着罵名來端陽宴,方纔她就瞧見別的夫人們都離着她們府裡的席位遠遠的,還不時看過來指指點點地掩口笑着。
好在安寧伯府是個二等末流的貴府,平日裡又是四處打秋風,也沒有什麼貴府願意與他們來往,就算是知道她們不要臉面壞了規矩在孝中赴宴,卻也都看着羅氏與顧家的份上不挑明瞭,只是暗地裡嘲笑是難免的。
她低着頭,咬了咬牙,只要能想法給茂郎定下這門親事,就是被人說幾句不孝,戳着脊樑骨又怎樣,名聲好聽不好聽有什麼打緊的,總比丟了這麼個大便宜的好。
只是爲何這半天還不見羅大夫人回席上來,照着先前的打算,這會子羅大夫人該回席上說沒見到顧明珠,打發人去尋纔是呀。
她不由地擡起頭朝着殿門外望去,心裡的焦急一點一點多了起來,連手裡的茶湯灑了都不曾察覺。
殿門外終於有人走了進來,安寧伯夫人的目光卻是剎那凝滯住了,連同臉上的震驚都僵住了,許久都說不出話來,只是手裡的茶湯已經徹底灑在了案几上。
是顧明珠!從殿外回來的人是顧明珠!可羅大夫人卻是不見蹤跡!
一身湖綠半臂襦裳丁香紗面湘裙的顧明珠帶着阿碧從殿外進來,臉上帶着平靜的笑容,在顧老夫人和羅氏吃驚地快要坐不住了的目光之中從從容容回了席上。
羅氏張口結舌看着顧明珠,好半天才發出聲音來,乾巴巴地道:“大,大夫人呢?”
顧明珠在這裡,羅大夫人竟然沒回來!
顧明珠抿嘴一笑:“我也正奇怪呢,方纔我換了衣裙出來就不見大夫人了,只當她回了席上了,難不成她還不曾回來?”
顧明珠一雙烏黑圓潤的眼眸望向羅氏和陰沉着臉盯着她的顧老夫人,一臉無辜,笑容純真無比。
就在顧明珠剛到席上坐下沒有一會的功夫,偏殿外先前跟着羅大夫人出去的宮婢慌慌張張地回了殿裡,臉色發青地胡亂嚷着:“羅大夫人……在偏殿……安寧伯世子……”
她擡頭看見席上的夫人們都盯着她時,猛地哽住了,卻是腿下一軟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