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即將要來的旅程

自願離婚。

先是覺得這字刺眼,而後覺得胸口開始隱隱作痛。那行鉛字似化作了一柄利劍朝人的胸口刺了進來。

不知道霍景在看協議時是作何感覺?結婚時,他們也正兒八經地說過執子之手,與之攜老之類的傻話。如今,已不拖不欠。她原本對他還有點愧疚之意,可看他利落地斬斷她與善銘的關係,恩和怨就此抵消了。就像他說的,大家都重新開始吧。讓她感激的是,他最後發了點善心,讓善銘多留了一禮拜。

霍景過來接善銘走時,她正好趕着去上班,在玄關處碰了個面。她邊穿鞋邊和他客氣地打招呼:“哦,你來了。善銘還在睡覺。”

他擡腕一看錶:“是有點早。反正沒事,等一會也無妨。”

她不是沒想過帶着善銘一聲不響地走掉。就算霍景找不到他們,善銘跟着她有什麼前途?她自問是一個渾沌、遲鈍,幽怨的女人。在霍景眼裡,她簡直像病人一樣不能自理。未來又能有多少智慧和心力正確地發揮在善銘身上?每一個母親都希望孩子有個光明的前程和將來。顯然,孩子的爸爸睿智冷靜,能力超羣,事業成就顯著,栽培好自己的兒子是順風順水的事。她也不能自私帶着善銘走掉。

前晚,她陪善銘一起吃糖,一起疊紙飛機,說了一晚上的話,在這小耳朵旁嘮嘮叨叨地只有那一句:“記得一定要聽你爸爸的話。記住媽媽很愛你,很愛你……”也不知道善銘有沒有聽懂,反正聽她說什麼就點頭說:“嗯——媽媽,寶寶最乖了。”

詠恩就笑着抱他。他垂着頭一門心思地折着紙片,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厚實濃密的睫毛大概是像她,長長的伸展出來向上翹着,彷彿可以穩穩地托住一隻筆。她吻他圓嘟嘟的小臉蛋,柔軟的黑髮,聞他身上尚未褪去的乳味,心裡覺得有密密實實的幸福,所以就笑着哭了,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滾下來,然後又偷偷地擦掉。善銘以後的叛逆期、青春期、躁動期……就只能憑着想象了。她抱一點樂觀的想法。長大成人後的善銘跟人談起他的媽媽:“哦,我媽媽人很好。可惜,在我兩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我很多事都記不清了,但記得她很愛我。”

詠恩穿上鞋走了兩步,迴轉身來跟霍景道別。

霍景也客氣地說再見,又問了一句:“你幾時走?”

“下週吧。”詠恩把肩上的發撣了撣,望着他有點躊躇:“我可以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說。”

“以後善銘不願意不喜歡的事你不要強迫他。我知道他跟着你,要什麼有什麼,但你不要因此而干涉他的意願。讓他能夠自由地選擇一些對自己很重要的事。”

霍景忽而笑了:“詠恩,你認爲我有強迫症?善銘的命運在你看來很悲慘?”

他的笑裡抑着一股悲哀的怒氣,詠恩覺得自己弄巧成拙了,勉強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這是我最後一次爲善銘說話的機會了,雖然我知道未必會起作用,但我不想放棄。”

霍景斂去笑,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你放心,虎毒不食子!善銘是我未來的希望。婚姻關係讓你厭倦了,可以做第二次選擇,可以斬斷、放棄、可以半途而廢。可親情關係無從選擇,不可能輕易被斬斷!我們父子間不會有隔夜仇的。”

話語間強盛的氣焰壓得她擡不起頭來。她聽得出來,霍景對於兩人的恩怨仍是耿耿於懷,認爲她很早就放棄了他們的感情,放棄了他。可這一切又從哪裡說起呢。是非對錯,誰又能說得清?詠恩咬牙,拎了包,逃也似地衝下了臺階,一頭扎進清晨渺渺而清冷的霧裡。

事情安排得緊鑼密鼓,她容不得自己有閒下來的空檔。離婚協議簽好以後,雙方便一起去了民政局辦了離婚手續。一切都很順利。木然地簽字、拿了離婚證書、解除夫妻關係。走出民政局,兩人還是客客氣氣地道了別,匆匆忙忙地分道揚鑣,匯入永遠熙熙攘攘的街市人流。

天色很不錯,瓦藍瓦藍的天上綴着的白雲像大顆棉花糖。對街的麪包店裡飄來杏仁蛋糕的香味,聞着都覺得甜得發膩。詠恩在路上走着,覺得視野中的一切如平常,又似與平常大不一樣,畫面是拷貝的拷貝的拷貝。

在她懷疑自己是夢遊的時候,電話鈴響了,裡頭有個蠟筆小新的聲音說:“寶貝兒,恭喜出圍城——要哭臉、要罵人,趕緊過來。”

詠恩笑笑:“這麼說,我不找個肩膀哭有點對不起觀衆了。”

“你現在是什麼感覺?”

“我一直揹負着一座山在走路,現在身上突然輕了,整個人虛得像根稻草似地要被風颳走了——”

芝芝覺得安慰不是,打擊也不是,只好揀點實在的說:“樂觀點,你離個婚都成富婆了,不算最慘的啦。要是覺得空虛的厲害,姐姐我教你選個藍籌股玩玩。”

“算了吧,我打算去讀書。不聊了,我去解決午飯。我得趕緊迴文化館了。”所幸還有那一點寄託,不然她現在站在陽光底下真不知該往哪裡走。

而後的日子就是忙出國了。陪老李參加完工美研討會,也許她會找個學校修西方美術史。她聽老李說過,那邊有個藝術專修班專授EH·貢布里希的藝術理論。她對老貢的《秩序感》很感興趣。在溫哥華安心地待個一年兩年,打發時間亦充實自己,都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她帶的行李並不多——最重的是善銘厚厚的一本相冊。一早就謝絕朋友們的踐行或送行。

芝芝在出發前一晚上來看她。兩人坐在沙發上一手端杯威士忌加冰,一手夾着煙,聊着剛入大學時候的趣事恣意地大聲笑,時光如梭,如今各有各的笑着笑着便覺得蒼涼。芝芝說:“你們離婚是不是因爲程城那事——”

“那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草,怪不了他。”

芝芝開玩笑說:“你別走了!你跑到那個清冷的地方有什麼意思!不如,我幫你介紹個好男人,拾掇拾掇,再嫁!”

雖已喝了幾瓶酒,詠恩腦袋倒清醒的很:“我結了兩次婚還不夠嗎?說不定我就跟婚姻犯衝,活該一個人終老。”

芝芝唏噓:“倒是很難再碰到霍景那樣好的男人了。就算遇到了,也不可能有他那樣對你好。他奮不顧身替你擋了一槍,你還記得嗎?詠恩,你爲什麼就沒抓牢呢。”

當然都記得。她坐在通往機場路上的車上時想。記得的東西太多了,不想記得的也都在鬱積心裡。開心的和不開心各佔一半。她要出發去遠方,揹負不了那麼多重量,要一一放下。霍景說了,大家要重新開始。

她不知道在臨行時是不是該給他個電話。

車子行駛在一條兩邊立着白楊樹的馬路筆直地通向遠方。灰綠的樹葉在風中嘩啦啦地抖動,就像河邊涌起的一陣浪花。這一切靜謐而詩意,充滿旅途的傷感和希望。詠恩探出車窗外看風景,附近有如小格子的麥田、池塘,遠一點是青山,山頂與灰藍的天溶成一團。她呼吸着新鮮空氣,長髮如一朵在風中飄動的蒲公英。她望着遠方,痛快地落淚:霍景、善銘,我走了……

電話還是沒撥出去。

倒是老李的電話打進來了,問她到哪了。他們倆沒有一起出發,因爲老李臨行前去了參加鐵桿朋友的喜宴,因地點離機場近,他坐的車已經快到了。時間還有餘,班機是十二點整,還餘有一個小時。詠恩離機場還有三十分鐘。車子駛過這條直路,拐彎上機場鄰郊的轉盤路時,車流開始增多了,幾輛白色的士大巴迎面駛來。

電話鈴聲再一次響起。低頭一看,居然是霍景打來的。

她摁了接聽,因爲太意外而有點緊張。她盯着旁邊商店的鈷藍色招牌,小聲地說:“喂,什麼事?”

就在這時候,耳畔響聲一聲尖利的急剎車,車輪在柏油馬路上磨出一陣陣粗鈍的聲音,隨後“砰”地一聲巨響,就像平地放了個**似的,地面都要抖動了一下。聲音還未落下,詠恩就感到車子猛地一震,她的身子猛地向前一傾,還來不及看清發生什麼,她禁不住尖叫了一聲,手機就從手中掉下去了……手機電板摔破的聲音完全淹沒在車輛瘋狂的鳴笛聲——

車禍了。

霍景在那頭也聽到一聲巨響,隨即手機的通信就斷了。剎那間,心裡涌出一種不祥的預感。他趕緊又撥了一次,裡面的提示音是:用戶無法接通。他重撥了五次,依然是同樣的結果。他急得要命,大聲催促司機:“快點!”

他原本不打算去機場送詠恩的。可一個早上坐在會議室裡,看着策劃總監對着投影儀講解樓盤的規劃模擬圖,他總是心神不寧,腦海裡全是詠恩的樣子。知道她這一走,也許再也見不到她了,他摸着資料翻過來倒過去就是覺得焦躁、坐立不安。末了,他提前結束會議,讓司機開車直奔機場。他知道她的航班時間,約摸着她這個時候應該在路上了。也許在上飛機的前半小時,還可以說說話。也許……他心裡很亂,無論如何要見上這一面。

司機不敢馬虎,猛踩油門。二十分鐘後到達機場鄰郊轉盤路,發現那裡已堵得嚴嚴實實。他跟路人打聽道,一輛的士車轉盤路的入口,爲閃避一輛運水產的貨車,一拐,朝對面的機場巴士車衝了過去。事發突然,巴士車剎車不及,撞了個正着。這一撞,後面的十幾輛車發生了連環追尾。那輛的士車的車頭幾乎被撞得陷了進去了,司機和裡頭的乘客已送到醫院去了,撞得那樣猛烈,怕是性命難保!交警正在處理現場,發現那輛水產貨車竟然是無牌駕駛……

霍景後面的聽不進去了,放在膝蓋上的手指都顫抖起來。他又一次撥打詠恩的電話,依舊是——無法接通。根據斷電前最後發出的那一聲音判斷,肯定在地上摔破了。他又問:“你知道出車禍的乘客長什麼模樣?”

那人搖搖頭:“沒看清。聽人說,乘客是個年輕女人,肩上挎了個黃色手袋,大概是趕去機場的。被拉出來的時候沒有出一點聲,滿臉都是碎玻璃扎,全身都是血,怕是骨頭都碎了。嘖……嚇人!”

黃色手袋。霍景猛地想起——詠恩的手袋就是這個顏色!在湘西買的手工縫織的小羊皮手袋,背了有一年多了。她念舊,東西總是越用越有感情。莫非出車禍的真是她?他看着不遠處那輛皺得像紙一樣的藍色車,圍在旁邊看熱鬧的人流來了一撥又撥,場面喧鬧不堪。他越看越覺得恐慌……

司機見他遲遲不指示車該往前開還是打道回府,就遲疑地喊了一聲:“霍總?”

霍景彷彿沒聽見,那如烏雲壓頂般沉重臉色是司機三年來第一次看見。他提醒道:“霍總,先別急。我去問一下他們人送到哪家醫院去了,再直接去醫院看看罷?”

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司機把車停在不遠處,就下車去了。不到十分鐘,他跑了上來說:“在第四人民醫院!聽說正在緊急聯繫家屬呢。”

那種不詳的預感又涌了上來,似塊鉛石緊緊地壓迫着他的胸口。他安慰自己不要胡思亂想,那人不一定是詠恩。就算是,她那樣善良如佛教徒的人,不會出事的。去四醫院又花了四十五分鐘。車速很快,可這個過程漫長得讓人飽受煎熬。他不知道該做什麼,手指死死地摳着自己的膝蓋,始終保持着一個僵硬的姿勢。那樣緊張,他身上像在被火烤着似的,蒸出密密的熱汗,那個可怕的念頭時不時閃過,身子又是一陣陣發冷。

司機很快就問到了病房號碼,遲疑了許久才說:“是的——黎詠恩小姐在4021。”

他的臉上全無血色,身子僵住,沒動。司機催促:“4012,護士說快去!”

那個‘快’字,讓他腦袋嗡譁作響,覺得一陣陣眩暈。走入白色的病房時,他的雙腿沉重地像拖着兩條粗重的鐵鏈,如即將接受末日的審判的死刑犯。

29.別惹我!76.告訴我他會死嗎62.只談契約不談愛83.不想知道的秘密89.如何能互相體諒57.侵蝕你的心80.一生一世的諾言90.無非是新的空虛52.程城的用心65.你是彼岸的煙火92.原來你還在這裡10.眩暈30.欲58.花落誰之手?10.眩暈65.你是彼岸的煙火27.用一輩子來償還42.永遠也不會恨她80.一生一世的諾言5.被背叛的諾言74.你的手染滿鮮血218.痛89.如何能互相體諒43.平靜的絕望45.最後的婚禮(1)63.讓我們狠狠相愛47.霍景的契約78.不被祝福的未來10.眩暈32.不依不饒7.面對現實吧95.終於是半途而廢28.這才叫公平!93.爲什麼要在一起66.愛與恨終須散場60.動人的一夜之情13.留點餘地90.無非是新的空虛77.被人遺忘的角落96.終於是半途而廢263.讓我們狠狠相愛55 程城的離開29.別惹我!30.欲61.兩個男人的鬥爭62.只談契約不談愛86.完全無回頭餘地39.醉酒47.霍景的契約41.神秘的彩信89.如何能互相體諒48.霍景的契約243.平靜的絕望50.感情和孩子65.你是彼岸的煙火96.終於是半途而廢211.給他戴頂綠帽子?77.被人遺忘的角落75.樓頂天台的槍聲41.神秘的彩信58.花落誰之手?49.懷孕了嗎?12.散夥吧26.再次求婚4.結婚還是滾蛋!66.愛與恨終須散場33.左右爲難27.用一輩子來償還36.爲我死,你怕不怕?53.往前還是往後33.左右爲難4.結婚還是滾蛋!57.侵蝕你的心95.終於是半途而廢38.調戲24.爭吵66.愛與恨終須散場39.醉酒33.左右爲難2.四年之癢26.再次求婚82.若真的想我幸福80.一生一世的諾言4.結婚還是滾蛋!74.你的手染滿鮮血299.重逢1.遊戲的終點7.面對現實吧29.別惹我!5.被背叛的諾言48.霍景的契約287.昨天已非常遙遠77.被人遺忘的角落33.左右爲難28.這才叫公平!12.散夥吧10.眩暈61.兩個男人的鬥爭19.糾纏17.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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