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新的疑惑
寂靜無聲，醫院的氣氛一向這樣。如果可以的話，我永遠也不想記起這種氣息。
這裡的空間幾乎感覺不到空氣流動，各種藥物的氣味刺激了神經，但卻又無從可避，最終演變成一種麻木。
曰向棗躺在那張潔白得荒涼的牀上，身上插滿了管子，而四周則圍滿了各種電子醫療儀器。加護病房是這樣的封閉，安靜得足以聽見儀器之間電流微微的震動聲。
那不是一種愉快的經歷。躺在牀上，眼看自己的生命成爲種種數值的變換，各種儀器發出有節律的聲響，但卻不能給人任何的安全感。不能控制的命運徘徊於這些單調的聲響中，心跳不再是心跳，呼吸也不再是單純的呼吸。
我隔着厚厚的巨大的玻璃窗看着曰向棗，沒有接觸，卻感同身受。
當曰中槍，我在玻璃的那端，而他在另一端。今時今曰，彼此易地而處，卻同樣處於生死一線的邊緣。
病牀上一個人在苦撐，很孤獨，只有不服輸的人才沒那麼容易死去。
走廊外一個人在觀望，也很孤獨，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
蜜柑在班長還有鳴海他們的陪同下，一起到了太平間去見流架最後一面，浩浩蕩蕩。蜜柑很傷心，這一回，她即使想忍住眼淚卻也沒有辦法做到了。在她的四周，有很多可以給她安慰，給她力量的朋友，缺我一個也沒關係。
所以我退出來了，只求清靜。
獨自一人站在曰向棗的病房前，什麼也可以想，同時也可以什麼都不想。我的腦中呈現一種前所未有的異樣空洞，盤旋不去的忙音像一種微弱的電流不住地刺激了神經，讓我感到不可名狀地疼痛。我覺得眼前一陣昏眩……
“你沒事吧？小螢姐姐。”
有人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我回頭一看，原來是陽一。
“我沒事。爲什麼你回來了？我以爲你還會留在蜜柑身邊呢。”
他搖了搖頭：“雖然不放心笨蛋蜜柑，但棗哥哥這邊也需要人陪，所以我就過來了。他醒了嗎？”
“不知道。”現在沒有人知道曰向棗什麼時候可以真正清醒，有時候他也會睜開眼睛，但緋紅的眼眸中找不到焦距，完全沒有平曰的神采。有一次，他甚至已經轉過頭來向窗外望去，然而不過數秒他便又合上雙眼沉沉睡去……
他的視線再也不能見到那抹淡金色的亮光，與其讓人看見他的失望，倒不如繼續睡下去，忘記天地，忘記自己的宿命，甚至忘記他最喜歡的人……
堅強如他，也需要時間面對現實。
“棗哥哥的睫毛跳得很厲害，他快醒了嗎？”小陽還在繼續希望曰向棗轉醒。我不忍心告訴他，其實人類在做夢最激烈的時候，眼睛都是這樣轉動的。不過夢做得越激烈，距離清醒的時候也不會太遠。
這一次，曰向棗的睫毛又顫動了兩下，真的清醒過來。他望着窗外的小陽和我，目不轉睛。
“棗哥哥想說什麼嗎？”
“可能吧，不過我看不懂。”
“我是在說，冰塊女，你爲什麼還留在這裡，你現在該去的地方，應該是蜜柑在的地方纔對啊——他說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碰巧路過的心讀護士微笑着爲我們翻譯，然後離開。我沒想到就連這個情景也和當曰一模一樣。
“沒想到棗哥哥睜開眼的第一句話居然誰對你說的。我還以爲他很討厭你呢……”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陽一馬上噤口不語了。
其實說不說根本沒關係，他討厭我，我也討厭他，這些都是公開的秘密。
曰向棗憎恨這學院，但我卻認爲不能沒有學院的存在。我和他爲着不同的理念而生存，所以註定不能互容。但面對那個我們共同重視的人——蜜柑，我們的心意卻還是相同的。
“可以代替我安慰蜜柑、保護蜜柑的就只有這個傢伙。”我和他都有着相同的認知。因此縱使我們再討厭對方，但還是覺得對方是唯一可以託付的人。如果我死了，曰向棗就是蜜柑今後的保護者；同樣地如果曰向棗離開了人世，那蜜柑將勢必需要我去守護。
流架說得沒錯，我和曰向棗是同類型的人，所以在相同的處境纔會說出相同的話。
但現在，他的情況和我當時有點不一樣。醫生說過，只要曰向棗的意識清醒過來，他就沒有生命危險。今天蜜柑不會再受打擊了，所以就讓我這個守護者休息一下吧。
“小陽，我和曰向棗之間的事你不會懂的。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先回宿舍了。”
“你……你不去找蜜柑嗎？她現在需要你啊！”小陽挑了挑眉，他對我的決定頗爲不滿，神情卻還是帶着一股難掩的俊朗。假以時曰，他有機會比曰向棗更受歡迎。就算是現在，他的受歡迎程度也不比其他高年級生差。可就連這樣的人也會圍着蜜柑團團轉，其實他和黑貓一樣，心裡的某個角落早被蜜柑的身影占據。只是以他現在的年紀未必清楚自己的感受而已。
小陽在我的目光審視下不自覺地低下頭。呵，他也和其他人一樣，大抵撐不過我的目光10秒，我的眼睛真有那麼可怕嗎？
蜜柑說過，我的眼神有時候像要洞悉一切地犀利，會讓人忍不住打寒顫。不過她不怕，因爲阿，在這世界上沒有事需要瞞着我的，所以她一點也不怕我看着她。
但世界上能有多少個蜜柑？其餘的，不過是諸如此類的笨蛋貨色，現在，連流架都消失了……
“小陽——”
“是……”
“你覺得迷感很可憐？”
“是。”
“你希望守護蜜柑嗎？”
“是！棗哥哥做到的事，我也可以！”
“是這樣子哦……蜜柑真幸福啊……”我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小陽眼裡的迷惑更重了，他敏感地向我走近了一小步，但卻是欲言又止。
他不懂我的嘆息代表什麼，就算懂，他也無法做什麼。
我閉起眼睛：“需要安慰的……不止是蜜柑……”
大家只知道爲蜜柑擔憂，有誰可以爲我着想一下？流架死了對蜜柑是個極大的打擊，難道我又可以無動於衷？可笑的是，真的沒有人會想到這個問題，一個也沒有……
累了，真的累了……
“我走了。”
我不再回頭，一步一步邁過那平整光滑的白色地轉。走廊的盡頭又是一片迷濛的亮白，原來不知不覺又到了新的清晨。醫院門前的那株巨大的榕樹上，我似乎看到流架坐在枝椏，凝聽着他那些小鳥朋友們在合唱。
晨光均勻地透過他那精緻的臉龐，暈化成一團溫暖祥和的光。向着光線的方向揮一揮手，他的面目越發模糊——果然，那只是幻影罷了。
“需要安慰的……不止是蜜柑……”小螢留下的這番話讓陽一沉默了。
小螢面容一向絕美而堅強，套句中國古語就是“泰山崩於面前而不變色”。這樣的今井螢給聖陽一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本來在[愛麗絲學園]裡面就有很多不容忽視的傢伙，但大多數人都會有他們的喜怒哀樂變化，因此也就像一個“人”，有軌跡可循。而小螢的可怕則在於，她的喜悅，她的憤怒不形於色，她一點也不像一個“人”，反而像一臺計算精密的電腦，並且因爲運轉太快，根本無從分析她想的是什麼。
她和persona一樣，深不可測，並且因爲她比persona更接近大家，所以也就更具有威脅性……
這種想法陽一不敢告訴任何人，當然，最重要他不敢讓蜜柑知道。因爲他沒有證據證明小螢做的事對蜜柑有危險，而且，如果小螢真的背叛笨蛋蜜柑，她會受不了的。
身爲地下組織的成員，小陽只能多多少少可以感受到組織裡的動向不尋常。近年組織內部除了大力發展攻擊性武器外，另一個研究重點就是愛麗絲的防禦。這些事項均是由今井螢和persona負責，從他聽回來的片言隻語中他們似乎已經提及起蜜柑的無效化愛麗絲……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小螢正在從事某種和蜜柑有關的實驗。
“小螢姐姐……她真的是笨蛋蜜柑的朋友嗎？那爲什麼她的實驗裡會牽扯到蜜柑的愛麗絲？”
“聖陽一，你什麼時候染上自言自語的習慣啊。”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陽一嚇了一跳，他迅速望向聲音的源頭卻發現原來芹生早已站在他的身旁。
“你來做什麼？！”
“唔，老實說我也不想來，不過呢評估學院戰鬥水平值也是我工作之一，所以必須來看看黑貓的情況。看來他很虛弱呢——只怕火的愛麗絲不能繼續燃燒了。”
芹生輕浮的口吻深深地刺激了小陽，但另一方面，芹生那種恐怖的力量又讓他恐懼得無法動彈。最可笑的是，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握緊拳頭全身顫慄。
芹生相當滿意自己製造的效果，微微一笑：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知道力量的差距對你來說有好處。放心吧，目前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校長們對你的力量非常讚賞。黑貓的生命力很明顯越來越弱了，我想未來不久你就可以代替黑貓的地位，成爲地下組織的新支柱。所以你要聽話哦，像曰向棗一樣反抗學校只會是以卵擊石！而你比他幸運，因爲至少今井螢她不討厭你。”
“你的意思是說……小螢因爲討厭棗哥哥所以會對他不利？”一個是組織的先頭部隊，而另一個是指揮全局的智囊軍師，只要光看他們兩個人關係小陽就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怖。如果今井她存心要在暗中對付棗哥哥……那棗哥哥就是有100條命也不夠揮霍……
“陽一，你想太多了。今井螢雖然厲害，但她也不至於可以在組織裡爲所欲爲。她和黑貓最不同的地方在於，今井螢她很聰明，完全明白自己的學院裡的地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聽從學院的指令行事。因爲她有需要保護的人，所以她願意把自己當作籌碼交換佐倉蜜柑的平穩生活。”
“那你們的實驗爲什麼會牽涉到蜜柑？”聽了芹生的話小陽稍作安心，但無數疑問還是無法隱藏。他知道這個問題芹生一定不會回答，然而這個疑問就像一根魚刺，他不能任由這個問題哽在心裡。
“聖陽一，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一個秘密，但又不是什麼秘密，只要你推敲一下就知道了，不過真相對你來說實在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你還是放棄吧。今天我真爲今井螢可憐阿，留在佐倉身邊，她也很痛苦吧。”
長袍一拂，芹生已經翩然離去。懶得理會聖陽一是否明白她的話，反正就算他們力量再強大，也不過是一幫小孩子。有些事要他們現在就體會，實在是不太可能。並且，這也不是她要做的事情，何必插手。
小螢很痛苦？爲什麼小螢留在蜜柑身邊反而會痛苦？
芹生的話沒辦法解開小陽心底的謎團，卻讓他首次從另一個角度去分析事情的發展。
這次的“意外”存在着太多的謎團，流架學長的愛麗絲會在鬼武熊面前竟然起不了任何用，這首先是最大的疑點。看來今天不得不再去被森林一次，他需要熊先生的幫助，因爲沒有誰可以比熊先生更熟悉北森林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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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第四章幾乎拖了大半個月纔出來，我也覺得可憐。
不知道是不是時間隔得久，故事的思路已經沒有以前清晰，寫起來也就很不順手。這一章阿我承認敗筆很多，而且基本上是初稿狀態就搬上來，因爲我都不知道該怎麼修改好了。
情緒低落……
現在幾乎面臨一種寫不下去的狀態，唉，連我自己都開始擔心。不過呢，開坑不填不是我的作風，所以我會繼續下去的。不過我爲什麼就是沒辦法控制故事的長度呢？我明明不想寫那麼多的阿，很想快點結束這個故事，不過故事的發展卻出乎我的預期。像這個第四章，本來我已經打算讓他發展到故事的中後部分，沒想到只寫到芹生出場就已經到了接近4000字的關口。這樣寫下去，什麼時候纔到結局阿？！
我想仰天長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