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5 所謂真相
連續下了整整一個星期的雨,天空似乎要頃盡他身上的每一滴雨水。
難得的天晴,我靠着樹幹閉上雙眼。似乎好久沒有吹過這樣乾爽的風,也好久沒有感受過溫和的太陽了。
這樣的好日子遙遠得讓我幾乎忘記什麼時候出現過。
哦,記起來了,在剛剛融入和蜜柑一起生活的那個暑假也曾經遇上這樣的一天。那時候我躺在自家的走廊上,不理會任何人,甚至連眼睛也懶得睜開。蟬的叫聲非常有節律地鳴動着,平淡,單調。
讓我忽然覺得有點孤單,也有一點點害怕。
蜜柑今天應該不會出現了吧,因爲她陪她爺爺去果園玩了。
逃亡久了,安穩的日子反而變得沒有安全感。習慣了蜜柑的呱噪,曾經如同身體一部分的孤獨反而讓人心神不安。這種不能控制的反應讓我煩躁,很明顯所有的反應都代表着一個答案——我變得依賴了。
只要人有喜歡、重視的東西,就會產生恐懼失去的心情。對我而言,“失去”是經常發生的事,不斷躲避愛麗斯學園的追蹤,每一次都意味着一無所有重頭開始。因此我唯一可以保護自己內心的就只有做到不去“得到”,沒有珍視的心情纔可以避免失落。
但現在我真的變依賴了,這又該如何是好?
“啊!我的西瓜——”蜜柑的悲鳴徒然傳來,就在此時此刻,是幻覺?
睜開眼睛,原來已是黃昏,庭院地面一片狼藉,一個原本是西瓜的物體四分五裂地散了一地都是。蜜柑跌倒在地上,滿身的鮮紅淋漓,被夕陽一染,竟像血一樣。只是她的臉上沾了好幾顆漆黑的西瓜籽,只覺得好笑,一點也不恐怖了。
“蜜柑,我家的庭院管理良好,你就不用特地來給它施肥了。”我故意麪無表情,只是輕輕地走過去扶起了蜜柑,然後把她臉上的西瓜籽一粒粒地拈起。
“可惡!小螢你還在說風涼話。人家本來是專門跑過來給你送西瓜來的!是今天的戰利品,好大的瓜呢,我都幾乎抱不動了。”
“人長得矮,抱着一個大西瓜還跑,不摔跤纔怪。”
對我的冷言冷語蜜柑早已習慣,她嘻嘻一笑:“人家想你嘛。今天我和爺爺去果園的時候我就看中這個瓜了,我想你搬來這裡後都沒嘗過我們這裡的特產,所以就打算送這個西瓜給你囉。”她伸出舌頭舔了舔脣邊的西瓜汁,然後一臉的懊惱。“說實在的,這個西瓜還真甜啊。可惜,現在全浪費了……”
心臟似乎被震動了一下,一瞬間整顆心都變得溫暖而柔軟起來。這種感受對我來說是好是壞,我,沒辦法解答。我只是知道繼續保持冷靜孤獨的我永遠也沒辦法體會這種心情。
蜜柑對我的好是非常奇特的,不同於師長和同學的有求於我,也不同於父母那種帶着歉疚。她只是單純地想靠近我,無論我是天才還是白癡,也無論我是天鵝還是醜小鴨。她願意和我分享的是她認爲最好的東西,哪怕現在她只能付出一個西瓜。
人人都說我聰明,但是,或許我此生就是不能弄懂一個蜜柑吧。
嘴角忍不出泛出淡淡的笑容,之後的事暫時不要想了。
我在地上揀起兩塊還算完好的西瓜塊,把比較大的那一塊遞給蜜柑。
“咦,都摔到地上了,小螢你還吃啊?”
“沒事,吃不死人。西瓜長這麼大不容易,它犧牲在你手裡太可憐了,不要浪費。”我大大地咬了一口,汁液四濺。
“嗯,真的很甜。”
“我就說嘛,這裡的特產你一定喜歡!”蜜柑露出招牌式的傻笑,然後她也朝手上的西瓜大大地咬了一口。
那毫不掩飾的表情是勝利一般的滿足,讓我印象非常深刻——
忽然間,似乎有什麼黑影在眼前掠過,我微微睜開眼發現原來蜜柑就坐在我身旁,手上還拈着一片落葉。
蜜柑望着我,微笑着說道:“你醒啦?剛纔我看到有片樹葉落到你的頭上了,瞧。”
“唔——”我沒有看她手中的落葉,視線卻移到蜜柑膝蓋上翻開的書頁上。是關於愛麗斯體質治療的醫書,密密麻麻的註解不是一般人可以耐着性子看完的,蜜柑在學園這些年的變化比預期的多。
她曾經在鳴海的作文課上說過以後想向愛麗斯治癒學方面發展,當時全班的同學都笑了。所有人都覺得蜜柑這個笨蛋和愛麗斯治癒學這種高深的學問無緣,在場的人當中只有兩個人沒有笑。
第一個,是日向棗,他笑不出來。詫異的表情中再也僞裝不出冰冷,就連那雙銳利得可以殺死人的緋色眼眸也在那一刻徹底融化。有誰會相信“黑貓”日向棗會臉紅?偏偏卻是我發現了。
另一個沒有笑的人,是我,我也笑不出來。窗外的陽光耀眼得刺目,但我一手託着腮,看了那片金色的大地,好久,好久……
或許,那種心情和流架是相通的吧。不同的是,他可以笑,淡淡的溫和地笑着,而我不可以。因爲我是今井螢。
“很少見到小螢你睡得這麼沉呢,最近睡得不好嗎?”
“可以這麼說吧——”我點點頭,丟給蜜柑模零兩可的答案。睡不好?我豈止是睡不好,近十天以來我根本可以說沒睡過覺!
看着我的倦容蜜柑有點心痛,她抱了我一下:“小螢,你最近瘦了很多啊。雖然我不可靠,但是如果你有什麼心事一定要告訴我哦!如果你不快樂,我也會跟着不快樂的!”
我用左手拍了拍蜜柑的背,想開口說些什麼,但腦海中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我是不快樂,但是這種難過無論如何也無法向蜜柑說出口,這點才讓我更難過。
“笨蛋,你以爲我是誰啊。有心事的話,我會解決的,不用擔心。”
“是啊,笨蛋蜜柑。今井學姐現在可是叱吒學園的人物,一隻手就可以讓學園翻天呢,用得着你操心嘛。”我厲眼望向聲音的來源,原來竟然是小陽。他一直都在,看到了整個過程,只是我沒看見他而已。
“哼,小陽,你說這麼長的話無非就是想說我沒用,幫不了小螢,是不是。你怎麼可以這麼大小眼,小螢就叫她今井學姐,而我卻老是笨蛋笨蛋地叫,我也是你的學姐耶!”
“蜜柑果然是笨蛋,你和今井學姐的身份怎麼一樣呢。學姐現在是組織的重要人物,她知道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的秘密,你們的身價是不一樣的。至少,今井學姐的堅強程度你就學不來。”
“小陽,你在說什麼呢?今天你說的話真奇怪,我一句都聽不懂。”
“聽不懂也好,本來就沒打算讓你聽懂,你說是不是,今井——學姐。”聖陽一的表情似乎在笑,又似乎不是,他直直地望着我,眼神出奇地狡黠。組織裡的人都有種不容易看穿心裡想什麼的特質,這是天性,也是組織後天刻意的培養。看不通的人才有威脅性,也能藏得住秘密。
我別過頭去,不去理會他們二人的對話。
“我走了,你也早點回宿舍吧。”我大步向前走。
“小螢你去哪裡?”說話間,蜜柑的聲音已經拋在我的背後。
“實驗室。我還有工作。”
實驗室,當然是去我的實驗室。組織內部最嚴密的科研場所,專屬於我一人研究所用的全金屬封閉式實驗室。這裡隔光,隔聲,就連每一顆螺絲的定位都是由我設計,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進入。
這纔是完完全全專屬於“我”的地方。
步入長長的走廊,腳步的聲音在金屬通道中迴盪。這樣設計原本是爲了讓我在實驗室深處也能馬上聽到從大門到研究室的一切動靜,提防其他人入侵。可是沒想到的是,現在這種設計竟然讓我自己的每一步都感到沉重萬分。
空間中還是隻有我一個人的腳步聲,但是隻要我回頭,我知道我一定會看到那個身影——
是流架……
他又出現在我眼前了,以爲此生再也見不到,卻在他離開這個世界之後反而離我更近。我在哪裡流架也會在哪裡,他跟着我,維持在七米距離之外。沒有影子,沒有腳步聲,走廊裡不斷迴盪着腳步聲,但是,只有我一人……
流架一直抱着兔子垂立着,碎金一般發亮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不變的姿勢,不變的行動。無法觸碰也無法溝通,他不會迴應我,但我卻感覺到——
他看着我,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緊緊地盯着我不放。無論我在人羣中,還是一個人獨處,被視線灼痛的感覺一直沒有消失。這種緊迫感持續不斷,揮之不去……
我完全沒辦法忽略,即使在蟲繭睡袋中隔絕了外間的一切感官,我還是感覺到他在我的身旁,沒有一刻放鬆。
他在這裡,他爲什麼在這裡?我的精神緊繃,緊繃,再緊繃!在其他人看不見的角落裡,我終於脆弱得不堪一擊。
我知道的,流架不想原諒我,可能死了以後也不原諒。
這個秘密說出去以後,是誰也不會原諒我的啊……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停了下來。這時,走廊裡傳來了第二個人的腳步聲。極其輕微,似乎不欲人發覺。
“過來吧,不必小心了。我知道你在。”既然決定放他進來就再沒有繞圈的需要,我會面對的,當我親手開始這場噩夢的時候我就有準備面對後果的決心。
來者聽到我的聲音後猶豫了一陣子,過了好一陣腳步聲才重新傳來。漸漸地,一個細小的身影慢慢浮現。不是芹生,更不可能是蜜柑,那種倔強而冷漠的表情像極了日向棗,卻終究不是他。
“現在回去還來得及,陽一。”我筆直地站着,似乎早就預料到他的出現。
我的反應讓小陽閃過一絲訝異,但隨即就消失了。這兩年他的身高成長得很快,到現在已經足以和我平視。
“我爲什麼要回去?蜜柑還特地叫我來這裡看看你怎麼樣呢,臉色這麼難看,讓她很擔心呢。而且我還沒讓你看看最近揀到的東西呢,這麼有趣的東西,你不看看就趕我走,太可惜了。”陽一的手一晃,掌中已多了一個焦黑的物件。超合金的外殼,比普通香菸盒還小,四方的造型並不完整,表面也磨損嚴重。崩裂的開口雖然已讓人重新粘合,但還是看得出嚴重的爆炸痕跡。
隱約地,這個殘破不堪的金屬盒子右下方還刻有一個“螢”字徽號。
“這東西,你應該很熟悉了吧。”聖陽一的聲音字字清晰無比,隱含着怒火,直接衝擊了我的腦神經。這麼明顯的記號,任憑誰一看都知道出自我的手筆。
“這是小熊在森林裡找到的金屬殘骸,地點就在鬼武熊倒下的地方。這是你的傑作吧!”
“是我發明的。”
“這到底是什麼?爲什麼盒子裡會帶有無效化愛麗斯地反應!”他幾乎把盒子壓到我的臉上。
我隔開了他的手,想冷笑,還是沒有打算迴避。
“你想知道這是什麼,好,我告訴你,這是蜜柑的護身符。有了這個東西校長他們就再也不會打蜜柑的主意了。”
“這是什麼意思?”
“你以爲蜜柑的無效化愛麗斯就這麼不值錢?錯了!其實學校一直想得到的正是無效化的力量。從蜜柑出現的第一天起,校長們想到的就是要利用蜜柑的力量補完組織實力的空洞。可以防禦一切愛麗斯攻擊的能力,這對於組織來說是多麼實用的東西。他們纔不會放過蜜柑,等到她的能力成熟,學園自然有辦法讓迷感心甘情願地進入組織,當一面活生生的人肉盾牌,直接處於特殊戰鬥的第一線。這將會有多危險,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小陽。”
我的聲調並沒有明顯的高低起伏,但是陽一卻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因爲他知道我所指的第一線戰鬥有多可怕。在特殊戰鬥的戰場上,“心”是最最不需要的東西,帶着一顆心去戰場,只會讓自己的精神崩潰。那裡不能有天真,不能有笑容,更不能有仁慈與善良。戰場上的人其實就是工具,並且用途只能是殺人。
蜜柑可以接觸那種環境嗎?捨棄所有的自我她一定辦不到,而她最重視家人的性命受威脅她也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所有的結局就只會走向兩條路:一、蜜柑的精神被摧毀,成爲行屍走肉。二、她死了,世界上再沒有什麼可以威脅她。
兩條路都是絕路,絕望得讓聖陽一不知所措,那隻握着無效化防禦器的手,頹然地垂了下來……
“發明了這個鬼東西校園就會放過蜜柑?這有可能嗎?”
“當然沒那麼容易。不過人肉盾牌總有崩壞的一天,相比之下人人可用並且永遠不會喊累的機器更叫人心動。但是把無效化結晶石的力量複製爲結晶迴路無限應用於機器上,這當中需要無窮無盡的反覆試驗,如果校園讓其他笨蛋來開發這項技術,蜜柑她早就變成比白老鼠更不堪的實驗動物了。
所以唯一的解決方法就只有——我代替她進入組織,取得組織的主導力量後,開發過程全由我一個人包辦。這樣我纔可以保存蜜柑,只要等她能提煉出第一顆完美的結晶石,我就能應用在防禦器上。
一切神不知鬼不覺,只有如此,蜜柑纔有可能像現在一樣無憂無慮地繼續在學園生活……”
“你……你真的爲了蜜柑做了那麼多事?原來……當時鬼武熊就是你們的實驗動物,而流架學長的就是因爲這個愛麗斯防禦器,所以他的愛麗斯纔會在鬼武熊面前失效……然後……
不,不對!應該說芹生當時定原定的目標就是讓棗哥哥去攻擊鬼武熊,用他的力量測試防禦器究竟功用如何。但是流架學長卻自告奮勇,所以……所以纔會……”
“可惡!如果棗哥哥不是有那種力量那他也一定會出事了!這一切都是芹生搞的鬼!”聖陽一控制不住怒火,狠狠地把手上的廢鐵砸到地上。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無聲無息中又重新揀起地上的愛麗斯防禦器。
在這種奇怪的氣氛下,忽然間竟響起了鼓掌的聲音,而鼓掌的人——居然是我!
“小陽,其實你真的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整件事情的經過,有很多細節都被你說中了。但是,唯獨有一件事你說錯了。”
“聽着——”我頓了頓。“流架的死和芹生無關。是我,是我殺死流架的!”
是我殺死流架的!
短短的一句話,像一聲驚雷,摧毀了所有平靜的表象。不理會聖陽一驚愕的表情,我只是自己說着自己的話。即使這番話的內容足以令我的人生髮生重大轉變——
“防禦器的實驗是我安排的,森林的大霧也是我藉助儀器才變得那樣濃重的。本來那天,我可以讓流架避開鬼武熊,但後來,我卻主動把他引到鬼武熊出沒的地方。
面對危險棗肯定會最先想出戰消滅敵人,但流架不同,以他的性格一定不會讓生命無辜消失。他的愛麗斯能力決定了他的行動。我知道在場的每一個人會做出什麼反應,同時,在場的人當中沒有人擁有治癒愛麗絲也幫助我完成計劃。
聽明白了嗎?我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在精密的算計之中奪走了流架的生命!”
“夠了——”陽一終於在不可致信的表情中爆發,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推了我一下。
推力使我撞向了牆壁,背部直接承受了所有的撞擊力。我覺得自己的肩胛骨似乎也要碎了,嘴脣也因而咬破了一大塊。血流了出來,帶着一種腥甜的氣息。
“爲什麼你要殺了流架學長!爲什麼!他是一個多麼溫和的人啊,他對誰都那麼好,他甚至學不會對人發脾氣。但是……這樣好的一個人……你,你卻殺了他……”
“你知道什麼!你們什麼都不知道!流架……他是一個好人……他可以對每一個人都很好。爲什麼、爲什麼,世界上有太多的爲什麼沒有解答。我也想別人告訴我,爲什麼流架可以這麼溫柔對每個人?爲什麼他會這麼喜歡蜜柑?爲什麼就是沒有人像喜歡蜜柑一樣喜歡上我?”
積壓在心底的怒火在解除束縛後徹底釋放,我的聲音原來也可以變得如此嘶啞,原來用盡全力喊叫喉嚨會變得疼痛。原來,我也可以“聲嘶力竭”。
我和陽一誰都已經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我們對峙着,無論是聲勢還是精神。從有聲到無聲,一直在互相較量着。相較之下,情緒激動的陽一比我危險得多。他擁有攻擊能力的愛麗斯,而我卻在這裡卻動不了他一跟汗毛。
“你……你妒嫉蜜柑,所以才殺死流架?這就是你的理由?蜜柑當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還有流架學長,他死得太冤枉。”
面對陽一的指責,我一句話都不說。他能看得懂的我就只有這程度罷了。在他心目中蜜柑的分量比我重要得多,她纔是小陽心中的救贖,而我只是過客,現在,更是變成兇手。立場不同,得到的結果自然不一樣,和他多說一句也是浪費氣力。
所以我做的只是擦去了嘴角的血絲,重新站直了身體。我的眼神筆直,卻進一步惹怒了聖陽一。
“你這是什麼眼神!不想說話嗎?也對,無論你說什麼都沒用了,我不能原諒你!”
話音剛落,無數陰寒的氣流從四面八方逐漸向他身前匯聚,地面裂開了一道黝黑深不見底的空間裂縫。聖陽一動用了愛麗斯的力量,讓地獄中徘徊的怨靈慢慢在我身邊結集。其中包括了原本站在一旁,默默地站在一旁的流架……
四周的怨靈樣子模糊但猙獰,唯獨只有流架,他仍然是低着頭,額前的劉海遮住了他幾乎一半的臉。
我看不到他了,再也不能看到他。
以流架爲首的怨靈越發向我靠近,他伸出了手幾乎快要扼到我的脖子,指尖的寒氣隱約傳來……就算是怨靈也可以有這麼真實的觸感麼……可惜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不是流架,真的不是。
這些,我早就知道的,不是麼……
“陽一,夠了,遊戲要結束了。”我高高舉起手中的金屬盒子。“只要我手中有這個,你的能力就會消失。”
“今井螢,你該不會被惡靈嚇傻了吧,那個愛麗斯防禦器早就沒用了!我親自試過的!”
“沒有用?好,我們再來試驗一下。”我啓動了開關,機器的指示燈逐漸亮起一點紅光,輕輕地發出了“嗶——”的一聲。
像是無奈的一聲低吟,綿長,但軟弱無力。
然而令聖陽一意想不到的是,原本充斥在我四周的靈體開始變得透明,僅僅在10秒之內,所有的靈體已經完全見不到蹤影。而他,也開始發現自己再也無法發動力量。
“怎麼會這樣!?”
“小陽,你太小看我了。你自己看清楚一點,我手上的防禦器究竟是完好的還是破損的。這個東西既然是我發明,難道我手上又會沒有另外一臺?你的力量雖然強大,但所謂靈體現象只不過是你運用腦電波干擾敵人腦部運作的結果,那些靈魂實質上,一個也不存在。包括流架。”
“你怎麼知道的?”
“不要忘了,我是組織的軍師。對你們每一個人的愛麗斯特質,我都可以瞭如指掌。”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靈魂,不知道那個人會怎麼看待我所做的事呢?可能溫柔如他也會取笑我的愚蠢了,但是到了現在,我已經沒有回頭的路。
掏出“笨蛋槍七號改造型”我對準了聖陽一的額。這支槍和平時對付蜜柑的玩具槍是完全兩回事,被笨蛋槍打中只會痛。但被它打中,結果是致命,自動追蹤目標的定位系統加上自制的神經毒素。只要它發射,可以讓人連傷口也沒有就死亡。
“你輸了——”沒有喜悅,我只是說了一個平淡的陳述句。
“是,我輸了。你殺了我吧。”他坐在地板上一臉的不忿,卻見不到一絲的害怕。
我們之間又沒有對話了。舉着槍的手慢慢垂下,因爲我已無力握緊。
“你走吧——”
“你不殺我?爲什麼?”
“就和你的原因一樣,其實你也殺不了我。”
我們當中無論誰死了,蜜柑都會傷心。如果小陽殺了我,就算是有天大的理由,蜜柑也會一輩子不原諒他,所以他不敢殺我。我篤定。
“流架的死,我會負責處理,給所有人一個交待。但現在防禦器還沒有進入最終的完成階段,如果這時候我出了事,蜜柑一樣會被組織盯上。你給我10天時間,10天以內所有的事情都將會有個了斷。記住,別把這件事告訴蜜柑,她會承受不住的。”我扶着小陽的肩膀,似乎卸掉全身的力氣。
“我可以相信你嗎?”小陽問道。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一切都後果只有你能負責。現在,你走吧——”
事情轉變得太突然,一時間小陽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做出判斷。他完全不明白,既然小螢在嫉妒蜜柑,爲什麼她又會不斷在爲維護蜜柑而努力?小螢和蜜柑之間究竟是一種怎麼樣的關係?驀地芹生曾經說過的話劃過了腦海:
“留在佐倉身邊,她也很痛苦吧。”
小螢她是真的在痛苦,他能感受到。今天的小螢暴露了太多的情緒,多得讓人無法相信原來這也是今井螢。但是她痛苦的根源到底是什麼?這些問題他已經無法體會了……
聖陽一獨自離開了我的實驗室,我一點也不擔心他會在外面泄漏我的秘密。他是組織培養的孩子,看不透,但守秘密。
他其實是個相當聰明的孩子,聰明得抓住了線索,抓住了我,他幾乎得手。其實他如果肯多給一點耐心,用他最擅長的暗殺術對付我。我鐵定無法生存,畢竟防禦器的功效非常短暫,我不可能24小時無時無刻啓動它。
爲此,我稱讚他。
不過,就算這樣也好,他終究還是個孩子而已。一個小孩子他不明白,當敵人非常放心地和盤托出事情真相的時候,也就是敵人有了絕對把握置他於死地的時候。
只不過,我不可以在這裡殺死他。蜜柑知道他來過我這裡,這樣一來我便有了嫌疑。要把小陽殺掉,我有更多不動聲色的做法。小陽的事,不是我的初衷,其實他很無辜,他可以完全置身事外不受牽連。
但是他現在知道的事情已經太多,而且我也需要利用他。誰叫他也是死心塌地地喜歡着蜜柑的人呢——
3天后,小陽在衆目睽睽之下死了。愛麗斯力量測評大會上,他所使用的腦電波測試機機件故障。戴在頭頂的測試機發生嚴重的短路,他就這樣被電死了。
瞬間斃命,沒有痛苦。連同那些他知道的,不知道的秘密,永遠消失在愛麗斯學園裡——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