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陽被電死的那一天，我也在現場，身旁的人是蜜柑。
有意無意地我似乎爲大家選了一個非常不錯的觀景點，烏煙四起，火花激嘣，每一個細節都看得那麼清楚，就連那邊散發出來的焦臭味都聞得到。
如我所料，棗是第一個衝上去的，而蜜柑是第二個，接下來我身邊還有很多甲乙丙丁冒出各種各樣的尖叫聲轟擁而上，像潮水一樣。而我，站着不動，冷看靜觀這股洪流。
又一個了，距離那一刻又近了一步。
“再見吧，聖陽一……”很輕微的聲音，幾乎只有嘴脣在微微顫動。但是我卻感到非常輕鬆，心底一種慢慢升騰的釋放讓我有了想笑的感覺。但這裡不是地方，我回頭，開始打算離開人羣。
“你這樣就想走嗎？”
一隻手搭上了我的肩。我深深倒吸了一口氣，難道是曰向棗！猛地回頭一看，只見一攏黑炮就在身後，穿着黑袍的人偏偏有一張比紙還蒼白的臉，原來是芹生。
“我說，今井，你要去哪裡？”
“去找醫生啊，難道要學那幫笨蛋一樣去湊熱鬧？”芹生的語氣還是輕滑無比，這個狀態讓我不知道是該放心，還是要兵行險着。所以我挑起眉，不顯露出一絲心虛的表情。
“是嗎？找醫生——很好，很好。”芹生一連說了兩個很好，然後把她的手從我的肩上退下。忽然間，她的語氣卻又尖銳起來：“今井螢！憑你的水平我就不相信你會看不出聖陽一已經死了，現在你卻說要去找醫生。這個謊不太高明阿。”
“你要說什麼，我聽着。”緊張過後，我發而鎮靜下來。
芹生停頓了好一陣，她什麼也不說，只是半眯着眼細細地看着我。我自問表情上絲毫沒有退縮，但面對芹生始終是害怕的。因爲我的實力不如她，她要對付我，我可是沒有一點辦法。我不怕死，就只怕不能完成心願。
“我就是喜歡你的表情，冰冷得像水晶一樣，但內裡又變化萬千。”她笑了笑，“跟我來——”芹生這樣說道，然後徑直走在我的前頭，她似乎不擔心我會反抗。
這樣也好，看來形勢對我有利。
我們兩人一直走，一直走，她前，我後。似乎已經形成一種默契。
其實就合作而言，芹生是個不錯的上司，乾脆，直接，又有足夠的威嚴控制下屬。可惜曰向棗不喜歡她，他要對抗學園，要與PERSONA爲敵，這些在我看來都是非常不智的。不過如果曰向棗不是暗中反抗學園的話，此刻我也不會這麼輕鬆了。
我隨着她，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組織的會議室。望着這個寬敞豪華的地方，我的心裡時常會產生絲絲異樣。其實我和這種地方是完全不協調的，本來也不屬於這種地方。但如今我卻經常在這裡運籌帷幄，扮演着陌生的角色。
爲什麼我在這個地方會變得迷茫？
究竟我出現在這裡是爲了蜜柑？還是爲了自己？
這一切已經沒有答案了，因爲所有的本意都已經變質，所以我只有越來越迷茫。
不能清醒……
芹生坐在椅子上，神情還是一向的難以捉摸，這樣也好，她越難以捉摸，我越放心。
但是她卻出其不意地問道：“今井，你的愛麗斯是技術系的吧？”
“怎麼？你有異議嗎？”我挑了挑眉，沒有回答的意思。這是衆所周知的事，也用不着我回答。
芹生懶懶地笑了笑：“不敢，當初定系別是校長們的意思。其實所有人都覺得發明的愛麗斯溫和無害，不過如果是我，我一定會把你歸爲危險能力系，你有這個資格。”
“過獎了。雖然，我也是這麼認爲。”我冷冷地笑了一笑。“芹生，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每個擁有愛麗斯的小孩子都是危險的。”
“愛麗斯的力量如此特殊，把擁有愛麗斯的孩子放在外面，就會有可能被人惡意利用。學園的存在就是爲了保證社會的安定。”
“這只是其中一點啊，芹生。其實我所說的危險，並不只是這層含義。”
“噢？願聞其詳。”
“每個小孩子，眼裡的世界都是很細小的，小得幾乎只可以容納自己。事情發生的時候小孩子只會從自己的感受出發，無知，又無畏地作出直覺的反應。不顧後果，也不能控制，首先這點就已經非常可怕。如果讓小孩子擁有異於常人的力量，那麼就更可能令他會隨心所欲地地利用自己的能力，得到所有他想得到的結果，事情的嚴重性也就遠超於普通的小孩子。我指的危險，正是這點——
愛麗斯學園爲監管一幫危險的小孩子提供了場所，這是重要的，更是必要的。所以我不像像其他人，我從來就沒想過要怨恨學院。”
“說得不錯。”芹生忍不住點點頭，似是嘉許。“就不知道校長們聽到這段話，會不會給你獎勵了，尤其當你殺死了聖陽一，校長默認的黑貓接班人之後。今井螢，我這次可是真的佩服你，看不出你對暗殺也很在行阿。從乃木流架到聖陽一，每件事都乾脆利落。連我都以爲乃木的事是意外，原來卻是你暗中安排。如果不是我知道致陽一於死地的儀器也是你的發明之一，或許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我們的軍師這麼厲害吧。”
“耳濡目染，要學會也不是難事。而且整件事中你也沒有什麼損失吧。就算是被森林的事件，我也只是剛好需要你出現在那個地方，而你也必須出現在那個地方。你沒有生氣的理由，不是嗎？”
芹生說話的語氣緩慢，於是我也靜靜地迴應着。她已經知道事情的內幕，我也沒必要繞彎了。
她聳聳肩：“我的確說不過你，但是你這次做得太過火了。爲什麼要殺死乃木流架和聖陽一？後果會很嚴重哦……”
“我知道，但是我有殺死他們的理由。”爲了這個理由，我可以不顧所有的後果，哪怕最後終將一無所有……但是就算這樣也好，如果我不能完成心願，得到數不盡的身外物又有什麼意思。我根本不在乎。
“哦，這就是你的理由啊。那現在看來——我也很有殺死你的理由了！”驀地居然出現了曰向棗的聲音。他從陽臺越窗而入，他瞪着我，寶石一般的紅眸此刻更是紅得彷彿要滴出血來。
“是黑貓啊，也只有你喜歡從陽臺進出這裡了。”芹生一點也不在乎曰向棗是否出現。
“我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和她不一樣，我微微地覺得緊張起來，右手也不自覺伸進袋中。像冰一樣冷的小盒子就放在那裡，在這裡只有它才叫我最安心。
“你們前面說什麼我纔不在乎！我只要聽到我想知道的事就足夠了！今井螢，我要你爲流架和小陽的性命付出代價！”
曰向棗的憤怒來得迅猛，並且一發不可收拾。他居然不擔心在場的PERSONA會插手就貿然向我進攻，他的兩手升騰起跳躍的火焰。那火焰不停地跳動，猶如曰向棗的內心一般狂躁不安。
他撲過來的速度異常飛快，長年的戰鬥讓他的身手越來越出類拔萃。但這種速度並不是絕對的，至少芹生如果想阻止他的話可以做得到。遺憾的是，她並沒有出手。對她來說，或者對校園來說，我們這些人只是像“資源”一樣地存在。
既是“資源”，當然從優而擇，如果我就這樣消失在曰向棗手上，那就表示我也不過如此，沒有存在的價值了。所以她不會插手，一定不會。曰向棗果然也不是傻瓜，他了解芹生的想法纔會放心動手。
以我的戰鬥力一定避不過曰向棗的攻擊，但我手上有“那個東西”，只要有它就用不着躲。
正當棗信心滿滿地把熾熱的火焰向小螢推去的時候，手上的火焰越接近敵人卻越趨減弱，最後竟完全失去熱力。
爲什麼？他的力量使不出來了？！和在北森林發生的事一模一樣！
趁着曰向棗錯愕的空當，小螢掏出了笨蛋槍1號，重重地射在了他的肚子上。形勢變得對曰向棗不妙，但在這個關鍵時刻，他卻忍住腹部的疼痛就地向外一滾，讓自己和今井螢保持了一定距離，他的作戰經驗讓他的反應更靈敏，也可以更快地對戰鬥作出判研。
他驚奇的發現，就只是這麼一小段的距離，但他的力量居然又回來了。難道當時，流架也是遇到這樣的情況，從而失去了他的愛麗斯？
“你究竟對流架和我做了什麼？”曰向棗厲聲地說道。
“關於這件事，你完全可以問蜜柑。是她的無效化力量才讓我發明了這種東西——愛麗斯防禦器。憑你現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殺死我……”小螢從袋中掏出了那個小盒子，樸素，簡單，甚至是不起眼。但曰向棗卻有全身無力的感覺，就是這樣一個小盒子纔會讓流架送命。
他不甘心啊！難道這次他真的要借用愛麗斯增幅器的力量？
下意識中，棗的左手握緊了套在右手的金屬環。一場可能比北森林大火更加猛烈的衝擊正在蓄勢待發……
就在此時會議室的門外卻忽然想起了猛烈的拍門聲，砰砰砰地一陣亂響，碾碎了劍拔弩張的態勢——
“棗！你在裡面嗎？快回答我啊！棗——”蜜柑的聲音帶着顫抖，充滿了快要哭出來的緊張。
“該死！這個笨蛋怎麼老是不聽我的話！”曰向棗重重地錘了牆壁一拳。
“看來今天這場戲是演不下去囉。場外的小貓叫得好凶阿，真讓人心煩。兩位要不要我爲你們清場？只要解決掉小貓，你們的戰鬥就可以繼續了。”芹生還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完全事不關己的模樣。其他人的生死不會是她關注的重點，她需要的只是結果，僅此而已。
曰向棗聞言狠狠地瞪了芹生一眼，然後卻不發一語，以不輸於方纔攻擊我的速度拉開了會議室的大門。蜜柑沒料到大門會忽然打開，整個人就這樣撲到了曰向棗的身上——
“棗？阿，還有小螢？你們在幹什麼？”蜜柑透過曰向棗的肩膀迷惘地望着衆人，絲毫沒留意她和曰向棗之間的曖昧姿勢。
“蜜柑，你快點和曰向棗一起走吧。小陽的事還需要你們去處理。”小螢這時候早已收起了笨蛋槍。雖然笨蛋槍1號對人無害，但如果被蜜柑看見她在這裡拿着槍，總是不好解釋的事。
“可是……你們……”
“走啦！水珠！這裡沒你的事！”
曰向棗已經不耐煩蜜柑的發問，急不急待地拉着蜜柑向外走。他一定要保護蜜柑，這個是非之地能逃多遠就要讓她逃多遠。因爲現在，他就只剩下這一個希望守護的人了……
曰向棗拉着蜜柑走得很急，但他走的時候沒有忘記用他的銳利眼神再一次刺向我，那目光分明是在說“你爲什麼要殺死他們！”“你怎麼可以殺死流架和小陽！”
我只感到很累。
要是今天蜜柑沒有來就好了，現在，卻還要繼續撐下去……
我坐倒在寬大的椅子上，而芹生給我送來了一杯溫熱的紅茶。
“一杯紅茶……芹生，你在玩什麼把戲？”
“別誤會，我只是想繼續剛纔的提問而已。對於你剛纔的回答，我完全不滿意呢。”
“芹生……我的答案不會那麼賤賣。”我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即使是我親手泡的紅茶也不行？”
“不行——”我把杯中的紅茶一飲而盡。“本來不行，但是因爲這杯茶很美味，所以我可以再告訴你一件事。”
“噢？”
“知道嗎？對於人類而言，情商和智商是不能畫上等號的，因爲人類還沒有那麼完美。尤其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理智永遠沒辦法控制情感，大腦永遠也贏不過內心——即使再聰明的小孩子也不能免於任性的時候。而我，今年11歲，的的確確還只是一個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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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棗……棗……你放手，好痛啊！”蜜柑幾乎是被曰向棗“拖”着的狀態，一路遠離危險能力系的大樓。她到現在還是沒弄明白，爲什麼剛纔棗看到PERSONA出現就馬上丟下一切追上來。她也搞不清楚，爲什麼剛纔會議室內的氣氛會如此詭異。
似乎每個人都在對她隱瞞着什麼，但偏偏每個人都不會對她說什麼。蜜柑開始有一種生氣的衝動，他們之間每一個人都是她最珍視的人。但自從流架死了以後，整個世界好像就變得不一樣了！
“棗！你放手！”蜜柑忍不住重重地甩開了棗的鐵掌。
“你們都怎麼了！小陽他……他都已經死了！但是你們卻都丟下他跑到會議室裡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們誰來告訴我啊！”蜜柑衝着棗大喊着，本來她就不是善於隱藏感情的人，現在更是忍不住。
“告訴你！我可以告訴你什麼，難道我要對你說，小陽是被——”
“是被什麼？你繼續說啊！”蜜柑那雙絲毫未被污染的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棗，對於那句差點衝口而出的話，他再沒有勇氣說下去。
“哼，笨蛋水珠。你不會懂的，聽了又有什麼意義！”
真的沒有意義啊，蜜柑。你是那麼相信今井螢，誰可以令你相信她就是殺死流架和小陽的兇手呢？這件事太困難，也太痛苦。打破今井螢在蜜柑心目中的形象，比直接殺了迷感更難受。
所以就讓他來承擔所有的仇恨吧，這就已經足夠……
聽到曰向棗的話，讓蜜柑的怒火更熾了：“是是是！我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笨蛋！你們每個人都是超級天才！世界焦點！和你們說話我是一點資格也沒有！”
“不是這樣的，蜜柑！我……總之我對你說的話只有一句：不要和今井螢靠太近了！”
“就是這句？”
“是，沒有其他話了。”棗轉過身去，丟下蜜柑就徑直向前走。
可惡的狐狸！這是什麼態度，她是天生當奴僕的命嗎？這麼重要的事情不但一點都不想和她說，現在還以這種命令的口吻叫她小心小螢！這算什麼？忠告？還是他心情不好就可以無理取鬧？
“曰、向、棗——你給我站住！”蜜柑完全不理棗有沒有停下來的打算，衝上前去就給了棗一巴掌。啪的一聲，清脆無比。
“臭狐狸！你給我聽着！小螢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纔不會聽——你——的——話！”丟下狠話，蜜柑早就朝宿舍的方向跑。
這個可惡的棗，就讓他自己胡思亂想去吧！她纔不會離開小螢呢！
棗摸摸自己的臉，火辣辣地痛，他連五道指印的位置都清晰感覺到。
蜜柑下手真重！
她這次是真的生氣了，每個人都不喜歡自己被當成笨蛋，但這次他卻用了最蹩腳的藉口推搪事實的真相。儘管如此，他還是不忍心告訴蜜柑真相。因爲事實，真是太可怕了。就連他也想不明白，小螢怎麼會對流架和小陽下手。如果說這是學校的命令，PERSONA那邊的反應又不像……
他該怎麼面對現在的狀況？望着蜜柑漸行漸遠的背影，曰向棗陷入了沉默當中。
“今井螢——我一定會……”
咬一咬牙，棗在牙縫中狠狠地蹦出了嘶啞的聲音。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