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殘月西墜。
一支隊伍快行進在前往上元村方向的路上，人數不多，大概有五六十人的樣子。
除了腳步踩在地方發出的聲音，一整支隊伍居然沒有其他聲音，全部都是悶聲低頭行軍。
領頭的是一名國軍少校，他的右手即便是在行徑的過程中，都搭在腰間的配槍上。
上元村是第五戰區司令長官部臨時駐地，自然是戒備森嚴，而且沿路不但有關卡，村子內外還有明暗哨，以及巡邏的隊伍。
“站住，那部分的？”
一個關卡前，隊伍被班長一擡手攔了下來，身後關卡上的士兵都緊張起來。
“兄弟，我們是75軍直屬特務營的，奉調過來的，這是我們的調令……”領頭的少校手從配槍上拿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了過去。
那班長沒有懷疑，準備伸手接過去，哪知道，紙張下面突然翻出一把鋒利的匕首。
一下子就刺入了他的心臟，他甚至連張嘴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兄弟，大家都挺累的，抽根菸……”少校一邊笑着扶着已經死亡的班長，一邊朝身後的人一努嘴。
後面馬上上來一些人來，紛紛從口袋裡拿出香菸之類的，朝關卡走了過去。
頃刻之間，這個關卡上一個班的國軍全部無聲息的死在了刀下，然後換成了對方的人。
不用問，這些國軍都是鬼子僞裝的。
至於他們是怎麼突破重重封鎖過來的，那就不知道了，戰場上的空隙很多，大部隊穿插，那肯定容易暴露，但小股部隊，走小路的話，反而容易一些。
“口令！”
“驅除日寇。”
“重整山河。”
“兄弟面生，咱們沒見過？”第二道關卡的是一位特務團的一名少尉軍官。
有些狐疑這打量着這位同樣是國軍的少校問道。
“兄弟是75軍軍部的，奉命來給司令長官部送文件。”少校嘿嘿一笑，回答道。
“哦，怪不得呢。”少尉低頭看了一眼少校腳上的那雙長筒軍靴，一擡手，讓手下放行。
“多謝兄弟。”
那國軍少校帶着手下幾人正要準備通過，哨卡上的突然喝了一聲：“站住。”
鬼子僞裝的國軍少校猛然拔出自己的手槍，喝令一聲：“動手！”
呯！
當先一名國軍士兵中彈倒了下來，接着槍聲大作，立刻驚動了整個村子。
敵襲！
祠堂內。
李德鄰正跟參謀們研究戰局，沒有電燈，只能在馬燈下在作戰地圖上討論。
突然而來的槍聲驚動了司令部的所有人。
日軍雖然突進很快，但這邊距離戰場應該還有一段距離，應該是安全的纔是。
“黃雪村，速去查看一下怎麼回事兒？”李德鄰當即沉聲命令一聲。
“是。”
黃雪村丟下手裡的標尺，趕緊跑了出去。
槍聲越來越密集，而且又越來越近的趨勢，顯然敵人的攻擊很猛，而且這是直接衝着五戰區司令長官部來的。
噠噠……
戰鬥瞬間進入了一種白熱話的地步。
祠堂的最高處，可以看到，村頭的火光沖天，伴隨着劇烈的爆炸聲傳來。
這是小日本香瓜手雷的爆炸聲！
經歷過數次大戰的李德鄰，對槍炮聲很熟悉的，國軍使用的手雷爆炸跟鬼子的香瓜手雷爆炸聲是有一定的區別的。
但凡是上過戰場的老兵都能聽得出來。
日本人怎麼摸到自己的戰區司令指揮部來了，這有點兒不可思議，就算日本人知道自己的位置，他們是怎麼通過國軍的陣地和封鎖線的？
“德公，是一夥鬼子，也不直到怎麼就摸到這邊來了，人數大概有一個小隊左右，穿的是咱們國軍的衣服，看樣子是有備而來！”黃雪村急匆匆的返回來，將打聽到的情況彙報給李德鄰。
“什麼？”指揮部內所有參謀和高級將領聽了，都是大吃一驚，這裡可是五戰區的指揮中樞。
被敵人摸到自己眼鼻子底下，事先居然一點兒都不知道，這情報部門是幹什麼吃的？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時間去追究情報部門了，得把摸進來的這夥日本鬼子解決掉才行。
“德公，您得馬上轉移……”參謀長徐祖怡急匆匆的而來，直接勸說李德鄰轉移。
“指揮部暫時撤離村外，警衛班跟我留下，我倒要看看是一夥兒怎樣的鬼子，居然摸到我老李家裡來了！”李德鄰冷哼一聲，直接下令司令部轉移，自己則留下督戰。
“德公，這子彈不長眼睛，您一人可是身系五戰區數十萬將士的安危，可意氣不得。”參謀長徐祖怡連忙勸說道。
“是呀，德公，這裡有我們就行了，何苦就一小股日軍，這不是殺雞用牛刀嗎？”黃雪村也一旁勸說道。
李德鄰一考慮，也是，自己在，警衛營也不能放開手腳，反而這仗不太好打，自己若是撤離了，安全了，反而更好。
自己留下來，這是添亂。
“行，我就先撤，但是有一條，必須把這夥兒小鬼子留下來，一個都不許放過！”李德鄰下令道。
“是，德公。”
……
羅耀終於得到了家裡的回電，之前宮慧的判斷沒錯，以僞軍身份僞裝投誠的日本特工正是柳生義澤。
老家的回電比宮慧要說的更詳細一些，甚至連柳生義澤的體貌特徵都給他發過來了。
當然，電報中說的再詳細也沒有一張照片管用，但有了這個體貌特徵，起碼在辨別的時候作爲參考依據。
就在他思考這個柳生義澤會以什麼身份出現在老河口的時候，突然耳邊聽到一陣槍聲和爆炸聲！
這槍聲和爆炸聲不遠，就在左近。
羅耀一驚，心說道，日軍難道已經穿插到這裡了，這樣太快了吧？
連忙披上一件外套，取了望遠鏡跑了出來，隔壁帳篷裡也有人跑了出來，顯然不止他一個人聽到了槍聲和爆炸聲。
“老虎，提高警戒級別，從現在開始，誰都不準擅離崗位！”羅耀沉聲下令道。
“是！”楊帆答應一聲，扭頭就去傳令了。
羅耀往山的最高處跑了過去，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西北方向，趕緊舉起來，透過望遠鏡望去。
雖然是夜裡看的不真切，但他早就用望遠鏡觀察過四周的地形和位置了，那個位置，距離，羅耀幾乎一眼就認出來，五戰區司令部上元村的臨時駐地。
這是怎麼回事兒？
五戰區司令長官部怎麼會有槍聲和爆炸聲，聽聲音戰鬥還很激烈，譁變？
不可能，周圍的警衛部隊都是李德鄰的嫡系，桂系子弟，待遇寬厚，根本不可能譁變。
不是譁變，那就是遭遇敵人了。
土匪可不敢主動進攻官軍，鄂西北的土匪除非腦子進屎了，纔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這不是自尋死路？
“組長，已經加強戒備了，彈藥多發了一個基數，隨時準備戰鬥！”楊帆悄默聲的摸到了羅耀身後。
“馬上向戰區司令部去電，詢問一下，爆炸聲和槍聲是怎麼回事兒。”羅耀扭頭吩咐道。
“組長，你是說爆炸聲和槍聲是上元村傳來的？”楊帆驚訝道。
“你看。”羅耀直接把望遠鏡遞給楊帆。
楊帆湊近，看了一眼，滿臉驚容道：“還真是上元村的方向，該不會是小鬼子摸過來吧？”
“你是說，類似於咱們在湘城遇到的那支日軍特工小分隊？”楊帆這一提醒，羅耀倒是想起來了。
“這不是近藤敬一那老鬼子的慣用伎倆嗎？”
“倒也是呀。”羅耀心中一動，自己也是思維進入了一個誤區了，總覺得近藤敬一把這個叫柳生義澤的從華北調過來是衝着自己來的，可現在一想，自己在這場會戰中根本是微不足道的一個小人物，而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德鄰那纔是比他重要千百倍的大人物。
若是端掉了五戰區司令部……
日軍陸軍航空兵出動六十架次的飛機轟炸老河口，難道不是出於這個目的嗎？
一旦五戰區司令長官出事兒，那後果……羅耀瞬間感到一絲不寒而慄。
這個時候，他也只能靜觀其變，從寶林寺到上元村有三十里地，大白天走過去也要小半天，何況大晚上的，再者說，他不算戰鬥部隊，趕過去，估計戰鬥都結束了。
弄不好還把自己給摺進去。
意義不大。
偷襲的日軍應該只是小股部隊，戰區司令部不算戰鬥部隊，也有幾百人，不至於一點兒戰鬥力都沒有，打不過，跑還是來得及的，只要不是被人一下子端掉司令長官部，即便是有傷亡和損失，也是可以承受的。
“喂，這裡是401小組，聽到請回答……”無線電沒有應答，有線電話也打不通。
顯然是日軍偷襲之前，剪短了對外的電話線。
“不要打電話了，有線電話估計一時半會兒接不通，還是用無線電呼叫吧。”羅耀回到帳篷，摁住了韋志明手裡的電話機。
“方組長，我覺得就算我們無能力救援，也應該馬上派人過去了解情況，總不能坐在這邊傻等吧？”韋志明焦急的道。
“這個時候不能亂，也不能輕易做決定，距離天亮還有多久？”羅耀沉聲問道。
“現在是兩點三十八分，應該還有三個多小時天亮。”
“那就等天亮！”羅耀十分肯定的說道。
韋志明想要反對，可剛要開口，一口氣泄了出來，他雖然是侍從室參謀，論實際作戰經驗還不如羅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