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下午，房間北側圓窗外射入的陽光，照在房間一側的牆上，橢圓形的光斑像是一面梳妝鏡，只是照不出屋內人的面孔。無論是沉重的、疑惑的還是如釋重負的面孔。
“十天後，四月十七日……”
“十天後，四月十七日……”斯派克長老重複了一遍對方的話，微微點頭以示同意。
馬歇爾騎士重新戴上兜帽，往後退了兩步，才轉身去拉木門。
“出去時小心一點。”斯派克趙老輕聲提醒。
“我明白的。”馬歇爾頭上的兜帽顫了一顫，接着他拉門，出屋，消失在黑暗的巷道里，動作一氣呵成。
長長的“吱”聲由響轉輕，木門被彈簧鉸鏈帶動着緩緩關閉。
一個侏儒走過去，推門往外看了一眼，確定沒人後，又小心翼翼地把門推緊，轉身背靠着木門，輕聲說道：“斯派克長老，這樣真的沒事嗎？”
屋內另外兩個侏儒也同時朝着斯派克長老看去。
這三人都是斯派克長老的學生，一生追隨後者，視斯派克如同父親一般，但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卻令他們驚訝萬分。
老師的尊嚴在這個時候起到了作用，即使再不認同，三個同樣上了年紀的侏儒，也只是等到事情過去之後，纔開口詢問。
“北國的族人正在經歷飢餓和恐慌，而我們歷時二十餘載，苦心經營的赫爾斯大陸，卻拱手讓人，自己最終落得一個屈居中土之壁的下場……”
斯派克長老環視三位學生，接着說道：“只要佔據赫爾斯大陸，所有危機都會過去，可是格魯不會同意，辛西婭也不會同意，他們太驕傲了……”
“可是老師，維恩公爵對我們一直以誠相待，我們這麼做的話……”一位稍年輕的學生忍不住插嘴道。
斯派克長老搖着頭站起身來，走到房間北側的圓窗處，向窗外看着。
“死去的騎士纔是最正直的騎士……你們都遊歷過騎士大陸，難道沒有聽說過這句諺語嗎？既然不卑鄙就活不下去，既然他們都正直，就讓我來做這個卑鄙的人，受唾罵的人吧。”斯派克長老的臉被陽光照着，一條條皺紋像是被刀刻在了臉上。
他緩緩轉身，臉上帶着歡喜的笑容，解釋道：“只有引傑西來掃蕩赫爾斯，殺死維恩公爵，格魯纔會出手。以我們在中土之壁的積累，傑西帶一萬人來，我們也可以讓他有去無回，實力的天平偏向我們；而唐納維恩一死，格魯殺掉傑西爲他報仇，道義的天平一樣會偏向我們。”
“格魯遲早會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斯派克長老神情突然蕭索下來，“不過，就算他知道又怎麼樣呢？唐納維恩一死，辛西婭自然知道怎麼做纔是對極北之國最爲有利的。”
“爲了族人，我已經準備好迎接格魯的怒火了。”斯派克長老看着三位學生，“你們呢？”
“爲了族人……”稍年長的學生用盡可能堅毅的聲音回答道，另兩人也先後附和。
……
新曆4年4月15日，辛西婭第一次來到艾利工業園。作爲少數幾個獲得費蒙長老會特許，能夠自由出入費蒙帝國的矮人和侏儒之一，她也是第一次踐行自己的特權。
艾利大樓六樓唐納的辦公室裡，辛西婭像個孩子似的扒在窗口看着遠處的田野，驚歎道：“那就是用過化肥的麥田吧？我在《迷霧時報》上看到過報道和插圖，不過說實話，實際情況比插圖上還要驚人！”
“等到秋天時，會更壯觀。”唐納一邊笑着，一邊將茶杯遞到辛西婭面前。
辛西婭接過茶杯，有些羞愧地笑了笑，道：“我以爲你會給我臉色看的。”
“我有那麼小氣嗎？”唐納笑着搖頭，“愛莉姐妹怎麼樣了？還那麼淘氣嗎？”
“自從你一走，她們倆好像一下子長大了。”辛西婭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想到這兩個小丫頭，唐納也不禁有些感慨，輕嘆一聲，道：“說吧，來找我有什麼事情，是不是爲了拖拉機降價的事情？”
辛西婭對唐納的直言不諱有些意外，不過，驚訝的表情只在她臉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這是遲早的事情，”她笑吟吟地說道：“每賣掉一臺拖拉機，就意味着有更多糧食被種出來，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降價是好事情。”
看到辛西婭這個反應，唐納也有些意外。他本以爲自己的動作多多少少會引起極北之國的不滿。
“是這樣的，”辛西婭也沒有再多客套，直接述說來意：“我在報紙上看到‘希望號’首航的新聞……”
“你們想要買船？”唐納問。
“沒錯，”辛西婭道：“你也知道，從騎士大陸走陸路運輸效率實在太低，我們的商路只能借道赫爾斯，但是春夏兩季的南風期，商船根本走不動，美帝奇家族也沒有辦法。所以，我們正和美帝奇家族商量，仿照你的公司形式，合營一家船務公司。由他們來出人，我們買船入股。”
“買船沒問題，艾利船廠今年就會有三艘貨運商船下水，到時候可以賣一艘給你們。就以秘銅結算好了。”唐納道：“對了，我可以跟默克爾首相打個招呼，讓他多發幾張簽證給你們，以便你們更好地參與船務公司運營。”
“我出來之前，絕對沒想到，這件事情會這麼簡單地完成。”辛西婭故意做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歸根結底，我們的利益還是一致的，不是嗎？”唐納笑吟吟地看着辛西婭，想要從她臉上讀出一些隱藏的心思，但是一無所獲。辛西婭笑得很真誠。
“對了，我還有一個私人的請求，”辛西婭道：“能讓我參觀一下化肥廠嗎？”
“有何不可呢？”唐納攤了攤手，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帶着辛西婭走出艾利大樓時，運送鐵礦石的列車正好從艾利大樓附近駛過。辛西婭看着十幾節車廂被魔能車頭拖拽着，飛速從眼前駛過，神情驚訝極了。
“最晚明年年底，從艾利到科恩納斯的火車就會開通了。”唐納笑着說道。
辛西婭半張着嘴，好一會兒才道：“假如把這樣的路，從霧城一直修到多恩，豈不是連商船都用不上了？”
唐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指着伊莎河對岸，幾座雄偉的鐵質反應爐，道：“走吧，你不是要看化肥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