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凰見夜煥神色似有觸動,自知抓到重點,欲圖趁勝追擊,進一步深入道:“就算真如你所言我是啓零心悅之人,但難保他對我是不是一時心血來潮。說不定等新鮮勁過去了,啓零認清了現實,這魔妃之位還是夜姬的。讓他活下去,夜姬還有機會,但如果他死了會有什麼後果,還需要我多言嗎?”
尚未來得及分析夜煥的反應,一旁啓零卻陰陽怪氣接話道:“你這話說得可真是有理有據,漂亮極了。我喜歡你,你卻盼着我娶別人,也不怕寒了我的心。”
“你還要不要命了。”綺凰別臉看向啓零,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別再多言。
“不要,死就死唄。”啓零的話接的相當輕鬆隨意,似乎根本未把生死二字放在心上,總帶些玩樂意味,“我說了,死之前若能換你兩滴眼淚,也不枉我來這人世間走一遭。”
啓零淡然到輕浮的態度綺凰相當氣惱,她咬了咬牙,冷言道:“你想死我還不想死呢。”
啓零道:“那你現在快走吧,只要你開口,我相信夜煥會留你一命的。”他的眼裡閃着幾分期待,似乎很是在意綺凰的反應。
綺凰只覺得啓零這話說的相當不稱心,脫口而出道:“你死了我還怎麼活?”
“怎麼,怕守寡?”啓零勾脣一笑,幾度調侃。
“你想得倒挺美,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開玩笑。你要是死了,魔界之人怎麼可能放過我?”
啓零點點頭,故作恍然,隨即又道:“你說的有道理,何止他們不會放過你,我也不會放過你。你放心,若是我今日喪命於此,下輩子投胎轉世,還找你。”
“瘋子。”綺凰低聲咒罵了一句。都死到臨頭了,這魔頭怎麼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只有她一人在想盡辦法救他性命,也不知道是爲了誰。
隨後,綺凰又朝夜煥勸慰道:“你現在放下屠刀,我向你保證,啓零絕不會追究你的過錯。而且,魔妃的位置也還是夜姬的。但如果你對他下了手,不論成功與否,你的處境都會相當危險。”
夜煥聞言神情閃爍,愣在原地,一時接不上話。片刻後,他下意識的朝啓零瞥了兩眼,似乎在徵求意見。
啓零漠然迴應,眼中閃着清冷精明的光,似乎在暗示着什麼。
隨後,夜煥便換了副強硬模樣,朝綺凰狠聲道:“我可不管怎麼多。事已至此,我也回不了頭了,今日,我一定要取啓零性命!”
“這麼狠?”
尚未等綺凰回神過來,夜煥便聚起靈氣,朝啓零所在方向發散而去。
綺凰幾乎想都沒想,如同條件反射一般,整個人揹着靈氣,撲倒在啓零身上。
啓零心頭悸動,卻愣神許久,雙目不自覺微微放大,待反應過來後已是滿臉通紅,忙又聚起靈氣,欲圖護她周全。
彼時夜煥再想收手已是爲時已晚,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綺凰被靈力所傷,不自覺的驚歎一句:死定了……
原本的計劃只是夜煥發力,由啓零擋下一擊,隨後便假裝吐血身亡。但沒想到的是,這肉體凡胎的丫頭居然衝出來替魔界殿下出頭。
綺凰以肉身護住啓零,夜煥本以爲她該吃些苦頭時,她的背後卻突然爆出一對金光萬丈的羽翼,輕而易舉的將那靈力抵擋了下來,四周一陣強流席捲而過,殿內頓時一片狼藉。
夜煥被那金光晃了神,下意識的擡起手擋在眼前,卻依然能感覺到那股炙熱強烈。
待一切風平浪靜,綺凰沉沉的暈死在啓零懷中,她眼中浮現的最後一幕,是啓零那張錯愕、不安、受寵若驚的絕色容顏。
他一定在想她爲什麼會這麼做,但是可惜了,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只是,很不希望他死在自己眼前罷了。
風濤過後,一切歸於沉寂。綺凰身後那對金色羽翼也隱去行蹤,若不是周遭狼藉,碎瓦斑駁,夜煥甚是都開始懷疑方纔所經歷的一切是不是一場夢。他愣在原地許久許久,目光中難掩震撼,雙手止不住的發顫。
啓零懷抱着失去意識的綺凰,面色鬱郁。
“殿下.....咱們的劇本里,好像沒這出啊。”夜煥茫乎無所知,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措手不及,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將目光投向啓零,等待他下令。
“是沒有這幕。”啓零低聲喃喃,溫柔的撫摸着綺凰的髮髻,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是愧疚還是慶幸。
今夜發生的這一切,不過是啓零安排的一場戲罷了。原計劃是啓零假中毒,被夜煥重傷假死身亡,以觀測綺凰的反應,但他沒想到,她竟會衝出來爲他擋下攻擊。
仔細想來,綺凰會做出這樣的事,啓零竟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就像那日漓泉一浴,她拼死護住那靈主一般。若說她爲靈主出頭是心生同情,那麼她今日爲了自己做出這樣的事,又是因爲什麼?
這是不是意味着,她對自己有一絲絲心動?還是說,在綺凰心中,他與那靈主相比根本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又或者說,世間衆生在她心中都區別無二......啓零迷茫了。
他原以爲今夜過後,是愛是恨、是放是留,自己對綺凰的選擇和態度會更鮮明,卻沒想到,發生這一切後,他更不知該如何面對綺凰,甚至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內心。
他唯一確定的便是,他不想、也絕不會放開她。
啓零垂下眼簾,眉目間深情款款,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懷中的綺凰,心疼的難以言喻。
夜煥的靈氣被綺凰突然爆發的羽翼擋下了大部分,她應該是沒什麼大礙的。昏迷不醒,想來定是因肉體凡胎一時承受不住這兩股力量的重壓,纔會如此。
啓零從紅木椅上將她橫抱起身,欲圖離開。
望着啓零的身影,夜煥已是知曉他的打算,斟酌再三,仍是決定說出心中的疑惑:“殿下,那對羽翼......”
那對羽翼,他是見過的。
不知爲何,金光過後,夜煥突然發現綺凰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他甚至隱隱看見了她的真身。
只是他不願意相信,也不敢相信,那個平平無奇、默默無名的天界小丫頭,竟是魔界最大的死敵——鳳凰戰神。他更不願意相信,魔界至高的存在,啓零,居然對自己的死對頭動了心。
“沒有什麼羽翼。記住,今晚,魔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啓零抱着昏迷不醒的綺凰,背對着夜煥,冷聲下令。
這話的意思是要夜煥守口如瓶,任何事都別透露出去。夜煥跟在啓零身邊許久,這點潛臺詞他還是聽得懂的。
但是,這是不是意味着殿下早就知道了綺凰的身份?夜煥憂心忡忡,垂首道:“屬下明白了。屬下斗膽多嘴一句,您是不是早就知道綺凰姑娘就是那鳳凰戰神?”
啓零重沉一口氣,並不言語,算是默認。
“那您對綺凰姑娘,可是真的動了心?”夜煥緊皺眉頭,只等啓零一個答覆。
誰都可以,只有她不行,可爲什麼又偏偏是她。
啓零有些不悅,詰問道:“你覺得呢。”
“殿下,您與綺凰姑娘,是不可能的。你應該知道她的身份,實在太特殊了。況且,她如今出現在魔界,又刻意隱藏真身,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是什麼目的。殿下,您可千萬要認清局勢啊......”
夜煥長嘆一口氣,雙眉又朝中間湊緊幾分,無奈的看向啓零,似乎鼓起了相當大的勇氣對他大膽諫言。
許久的沉默,殿內只聽見微弱的喘息聲,氣氛異常的尷尬沉重。
半晌過後,啓零鄭然迴應,霸道而堅決,未見一絲質疑動搖:“我不管她到底是誰,也不管她到底有什麼目的,我都不會輕易將她放開。”
“您的意思是,要將綺凰姑娘留在身邊?”夜煥聞言更是愁苦。
“不行嗎?”啓零反問一句,卻並不打算給他選擇的機會。
“且不論她到底目的爲何,但若是被魔界知曉了她的身份,您覺得您護得住她嗎?將綺凰姑娘留在身邊,對您和對她,都無疑是百害無一利。”
啓零沉聲道:“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如今魔界知曉此事的唯你我二人,若是綺凰的身份被泄露出去,你知道後果。”
啓零又何嘗不知道夜煥說的這些話,又何嘗認識不到當今局勢。但是,一想到他要放過她,要離開她,要默許她與別人雙宿雙飛,他便恨不得殺人。
他從來冷靜、沉穩、城府深到恐怖,衆人因此怕他、敬他,甚至傾慕他。但啓零知道,唯有與綺凰在一起時,那個幼稚蠻橫霸道的他纔是真正的他。
啓零自知不是個好人,他驕傲慣了,怎麼會允許有人靠近他卻又離開他。哪怕是囚,他也要不擇一切手段將她留在身邊。
“可是,您對綺凰姑娘的心意,若是被夜姬殿下知道了,只怕她不會這麼輕易的便罷休啊。”
夜姬是什麼人,夜煥是再熟悉不過的。論起心狠手辣來,就連他啓零都要自愧不如。夜姬一直心悅魔界,這是魔界人人心知肚明之事,如今綺凰失了靈力,拿什麼與夜姬鬥?
“她敢動我的人,我就一定會讓她後悔。”啓零的言語中難掩陰鷙之氣,看這樣子,夜煥知道,他是要定綺凰了。
夜煥心頭憂愁萬分,只覺得此刻氣氛相當壓抑,直言道:“那您這麼做,可曾在意過綺凰姑娘心中的想法?”
“什麼意思?”
夜煥似乎豁出去了,語氣也不再像方纔那般軟弱,道:“您有沒有想過,從一開始,綺凰姑娘所經歷的這些都並非是出於她的本意。您可曾問過她,她對您是什麼心意,又是否願意留在您的身邊?”
唯有這一席話,深深的觸動了啓零。是了,她好像從來都是不願意的。從一開始起,她就在躲着自己避着自己。啓零突然覺得很心虛,她願意留在自己身邊嗎?他不敢想,更不敢問。因爲,他一直知道綺凰的答案。
夜煥見啓零似有觸動,繼續道:“殿下,人間有句古話,‘強扭的瓜不甜’。我相信您也看出來了,綺凰姑娘有別於尋常女子,不僅僅是她的身份,還包括她的格局和立場,都相當的遠闊,甚至讓夜煥都自愧不如。您若是真的心悅於她,該尊重她的想法,否則只會兩敗俱傷。”
拋開綺凰鳳凰戰神的身份,在某些時候,夜煥由衷的欣賞她的想法,也正因如此,他早便隱隱感知到綺凰根本就不是普通人。但是,夜煥沒有想到,她過於不普通了,不普通到讓夜煥覺得,這二人相遇,是這世間最大的禍事。
“你想說什麼,勸我放了她?”啓零嗤笑一聲,“可笑,這世間名、權,我想要便奪來,不見你有一絲不安。怎麼如今一個女人,你卻跟我說強扭的瓜不甜?”
“殿下,這不一樣,感情是相互的,您要尊重她。”夜煥見啓零這般模樣萬分擔憂。他從未見啓零動過情,自然沒料到會這麼恐怖。
啓零微微仰頭,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迴應道:“你說得對,感情是相互的。既然如此,我更要留她在身邊,讓她也對我早日動心。”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夜煥着了急,“您身份尊貴,這天上地下,有多少女子對您心生傾慕,就算您真的不願意接受夜姬殿下,那狐族公主纖雲又何嘗不是個良配?論相貌,她二人各有千秋,論身份立場,綺凰姑娘更是不利,更難得的是,纖雲姑娘也對您一往情深。屬下知道您不喜她日常驕縱,但性子是可以改的,您又何必苦苦執着於綺凰一人?”
“這世間美色千朵,但唯有一個綺凰。我碰上了她,動了心,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我又該如何是好。”啓零黯然幾分。
“是......”夜煥無奈應聲。
啓零懷抱着綺凰出了殿門,他的手中,緊緊的攥着兩瓣碎裂的指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