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斯托克與坎特爾

五顏六色的能量光束錯亂地來回穿擊,在陰冷的星空中綻放開無數死亡的花朵,給空虛的宇宙增添了幾分顏色。花叢之中,數十艘灰色的戰艦將一支銀色的艦隊分割包圍,以多攻少,各個擊破;上百架小型飛行器噴射着熾熱的火焰,蝴蝶穿花般環繞着彼此的戰艦互相轟擊。空間已被徹底封鎖,銀色艦隊逃無可逃,戰無可戰,又聯繫不到後援,很快陷入絕境,最外側數艘戰艦被圍投降,只剩下包圍圈中央,還有旗艦帶着幾艘護衛艦猶自掙扎。歐米茄全身包圍在光暈般流動的特殊戰鬥服中,渾身散發着瑩瑩的清光,靜靜地佇立在和平號的甲板上,手上提着前日法爾提人對他用過的魔導炮,炮口對準了戰場中央。凝實碩大的魔力炮彈無聲地接連射出,在銀色艦隊的旗艦周圍爆發開來,配合着四面發出的火力,幾艘護衛艦很快就受了重創,旗艦失去支援,被迫放出投降的信號。歐米茄呆望片刻,收起魔導炮端詳起來。這時,身後魔力微微顫動,克萊德從虛空中現出身來,臉上帶着盈盈的笑意,連聲讚道:“幹得不錯,比我預想的還好,果然魔導炮就該讓高級別的法師來使用纔是道理。讓以前那些人使用實在是浪費裝備。”

“你用不是更強?”歐米茄冷哼一聲,道:“又或者使用戰艦炮,應該可以一擊把他們消滅吧,以你們的科技……”他說着,又瞄了瞄手上的魔導炮,意念一動,魔導炮彷彿軟體生物一樣,慢慢爬上了歐米茄的手臂,表面看上去,彷彿只給他的衣服加上了一層微不可察的薄膜,這種生體武器模式是庫圖拉族的核心技術之一,不知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雖說這上面應用的只是皮毛,卻讓他很是不安。

克萊德微微一笑,道:“身爲艦長的我要是親自出手,讓別人知道了豈不要笑話?再說戰艦炮,你不是不知道它要消耗多少能量。我們出門在外,當然是能省則省了。”

“算你有理。”歐米茄瞅了他一眼,道,“不過這種戰鬥太無趣了,一開始對方就被我們耍得團團轉,根本就是被動挨打。戰勝了也沒什麼成就感。”

“這種看法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克萊德哈哈大笑,道,“我可是相當喜歡這樣的戰鬥方式,我們身爲海盜啊,可不像軍隊那樣有大批後援部隊,對我們而言,保存實力纔是最重要的。”

“也是。”歐米茄隨口說道,他望了望已經安靜下來的戰場中心,道,“我想見見兩位首領,不知你是否可以引薦一下?”

“呵呵……”克萊德笑道:“他們都是大忙人,一時半會兒可能不會見你。”

“何必拐彎抹角,你直接說我不可信任就是了。”歐米茄道。

克萊德笑道:“你多心了,先去休息吧,有機會我再給你介紹就是了。”說着,他一個轉身,便從原地消失,回戰艦去了。

和平號迅速向戰場中央駛去,很快連接上了兩艘敵方戰艦。歐米茄陰沉着臉從甲板上下來,上了連接通道,獨自一人向戰艦某處休閒中心的酒吧間走去。

可能是船員們都在忙的關係,酒吧裡顯得空空蕩蕩的,連個酒保也沒有。歐米茄走到吧檯處取了一瓶最貴的酒,自斟自飲,喝起了悶酒。半瓶酒喝完,戰艦已完成接收,駛離了戰鬥區域,船員們結束了工作,酒吧便陸陸續續地迎來了不少人。歐米茄剛加入幾天,在這戰艦上一個朋友也沒有,認識的人也是鳳毛麟角,是以也不理會。端起最後一杯酒的時候,邊上的小單間裡進來兩個人,一個是滿臉絡腮鬍子的老頭,領着的那個,一看便知是戰場初哥。兩人面對面坐下,年輕人給老人倒了酒,道:“大叔,我活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經歷戰鬥,沒想到我們竟然這麼輕易就勝了,真是不可思議。”歐米茄慢慢品着酒,下意識地豎起了耳朵。

老人得意洋洋,彷彿引導海盜們走向勝利的就是自己,笑道:“別說是你了,當初我來這裡之前也參加過幾次大戰,但經歷過一次戰鬥後也跟你差不多,覺得不可思議。”

“大叔以前是幹什麼的?”年輕人眨着眼睛道。

老人道:“我是聯合第八艦隊的整備員。”

年輕人好奇地問道:“那你是怎麼來這裡,是被俘虜的嗎?”

老人面皮一紅,道:“不是,當時我已經退休了,怎麼會被俘虜。”他頓了頓,道:“我是被騙來的,當時我退休了才兩年,卻被人騙了退休金無法過活,聽說有公司招機械師,我就來了,沒想到卻來了這裡,看來我一輩子都解不開與戰爭的緣分了。”

“原來是這樣。”年輕人呵呵笑起來,用神往的語氣道,“對了大叔,兩位首領到底是哪裡學來的本事,怎麼會比我們阿爾巴斯的精銳軍還厲害?”

老人喝了口酒,咂了咂嘴,道:“他們的本事哪裡是學來的,當然是與生俱來的啦。要不然世間那麼多指揮官,怎麼就沒人趕得上他們?”他說到這裡,口氣一變,道:“不過他們有系統學過軍事指揮倒是真的,嘿嘿,你一定不知道他們哪裡學的。呵呵,就是在阿爾巴斯的中央軍事學院,在他們離校之前,他們的軍事才能就很受矚目了。”

年輕人吃了一驚,道:“聯合到底在幹什麼,這樣的人怎麼會成爲海盜?”

老人世故地一笑,道:“他們是因爲太優秀而得罪了人,那個人發現了他們用僞造的身份入學,而他們又完全說不清來歷,學院不得不嚴肅處理,他們才被迫逃了出來。”

年輕人道:“以他們的能耐,也對付不了那個對手嗎,就這麼簡單讓他得逞了嗎?”

老人嘿嘿一笑,道:“如果他們把他當對手,當然對付得了。不過他們當時的對手就是彼此,兩人是互相敵對的,總想着要壓倒對方。要不是被迫逃亡,他們根本不會聯合到一起。”

年輕人道:“那他們逃亡後就做了海盜嗎?”

老人點點頭,笑道:“他們當時乘坐一艘運輸艦偷渡,路上被一支海盜團襲擊,成了俘虜,後來就加入了隊伍。原先的首領見他們比自己厲害得多,就心甘情願地做了手下。嘿嘿,你知道那個首領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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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被他吊起了胃口,道:“是誰?”

老人低聲笑道:“就是我們的克萊德艦長。”

年輕人恍然道:“原來是他。”

說到這裡,兩人不再談論這個話題。過不久,酒吧間漸漸嘈雜,門口來了個人將兩人叫去整備。歐米茄也匆匆喝光了杯中的酒,離開這個昏暗的所在。

……

艦長室中,克萊德靠在大背椅上,把兩條腿高高架起,眯着眼睛,盯着桌上的懸空的影像,裡面,歐米茄正在戰艦中看似漫無目的地四處亂走

“他在幹什麼?”看了一會兒,大副提法疑惑地問道。

克萊德懶洋洋道:“什麼也沒幹。”

“什麼也沒幹?”大副奇道,“你的意思的是他知道我們在監視他?”

“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克萊德道,“不過他不是傻子,就算有所動作也不會這麼光明正大的來。”

提法道:“也許他就是考慮到了我們這種想法,反其道而行之呢?”

克萊德道:“不會的,就算他想那麼做,以後也有的是機會,何必在明知我們還不信任他的時候動手呢?”

“你是艦長,隨你怎麼說吧,不過我還是覺得放這個危險人物在船上是個錯誤決定。”

“你就安心吧,我也是有所考慮的。他的魔法等級只有十七級,無法穿梭空間,對我們並沒有威脅。只要他敢有所異動,我可以在一瞬間過去制服他。”

“你相信他們說的?”提法道。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克萊德道,“儘管他資質相當好,但絕不會超過十八級。他們說的應該是可信的。”

“既然你這麼肯定,我就不反對了。”提法道,他頓了一頓,端詳影像中歐米茄片刻,又道,“艦長,你說他的目的是什麼?”

克萊德道:“我怎麼知道?也許是在想裡應外合把我們一舉殲滅吧,畢竟我們‘王子與將軍’對泛庫圖拉聯盟的危害遠超過對阿爾巴斯,他這麼想很正常。當然,看上了我們兩位首領的指揮才能也是很有可能的,庫圖拉人都是些戰爭瘋子,以他們而言,一個傑出的指揮官的價值超越一切,何況是兩個了。”

提法道:“這麼說來,艦長你也不認爲他會真心爲我們效力了?”

“廢話,你以爲我那麼蠢嗎?”克萊德道,他瞥了提法一眼,道:“不過這只是現在。庫圖拉的人意念控制器不是被我們解析出來了嗎?等研究所造出成品,就第一個讓他享受一下。再次之前,我們只要盯緊他就可以了。哼,要不是能達到十五級以上的法師實在太少,我才懶得費那麼多工夫呢……唉,要是我們這邊有個託萊亞人就好了,可惜……”

提法道:“既然這麼想要,我們爲什麼不去抓一個來?以我們的戰力,應該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克萊德失笑道:“你瘋了,託萊亞人也是我們抓得的?他們能憑藉僅僅數百人與泛庫圖拉聯盟對峙數百年毫髮無傷,我們哪裡惹得起?那是魔法的淵藪,科技文明之源,我們用的技術只怕要到他們最陳舊的博物館裡去找,怎麼敵對?真是異想天開。還是算了吧,我寧可與阿爾巴斯人的第一艦隊面對面地打上一場。”

提法道:“你是不是誇大了?據我所知,他們雖然擋住了庫圖拉人的進攻,但庫圖拉也沒有盡全力吧?何況他們根本沒有發動過一場反擊,顯然也是有心無力。再說他們的科技,庫圖拉人不是完整竊取了他們的全部技術嗎?”

“無知之輩,我懶得跟你解釋。”克萊德笑道,“只說一點吧,如果你也只有幾百人,你也一樣不會反擊。”他頓了一下,悠悠說道,“而且我有一種感覺,他們絕不是因爲沒有能力纔不這麼做的。”

“有什麼根據嗎?”提法道,“不要告訴我這是你的直覺,我討厭這種說辭。”

“那可真抱歉了,我的副官。我正要這麼說呢。”克萊德笑道。

另一方面。

“夥計,這兒禁止進入。”歐米茄正要邁進一條偏僻迴廊的時候,上面有個粗獷的聲音高喊道。

歐米茄停下腳步,向上看去,那裡懸浮着一個穿着粗糙工作服的修理工,提着工具箱從上面的平頂處下來。

歐米茄道:“爲什麼?”

修理工道:“那裡是連接基地的次元通道,只有被准許的人才能進入。你是新人吧?”

歐米茄點點頭。修理工道:“那可好,只要你一進去,恐怕幾年之內都出不來了。”他說着,便自顧自的離開了。歐米茄猶豫一會,斟酌良久,終於轉身離開。

此後半個多月,歐米茄乘着和平號,繞着阿爾巴斯星際聯合的勢力範圍行了一週,途中發生了多次遭遇戰,每次海盜們都用極小的損失贏得了勝利。歐米茄也出動了多次,就他自己記錄的,就幹掉了三艘小型戰艦。幾次戰鬥下來,那種若有若無的防範已完全消失,也不知克萊德是不是已完全信任了他。這一日中午時分,歐米茄吃完午飯,吸着果汁走出餐廳,就見到提法正面走來,道:“艦長有事找你。”

歐米茄走到艦長室門前,隨手捏扁手中的果汁盒,丟進垃圾桶中,他瞥了提法一眼,獨自一人走進辦公室裡。還未說話,克萊德就招呼他坐下,正色道:“我們雖然不說,不過你應該察覺到了吧,在過去將近一個月時間,你一直處在我們監控之下。”

歐米茄聳了聳,沒所謂地說道:“我知道,我並不怪你們。如果你們什麼措施也沒有,也活不到今天。換了我,也一樣會這麼做的。”

克萊德笑道:“謝謝你的體諒。我今天找你來,就是要告訴你,你的考覈期已經過了。”

歐米茄依舊無所謂地一笑,道:“這是我的榮幸。”他瞅了瞅克萊德,又道:“找我來不只是要跟我談這件事吧?”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克萊德豎起了大拇指,隨口道:“我有任務交給你,數天前基地傳來消息,746號精煉礦石運輸艦發生事故,基地的能量儲備有點危險……”

歐米茄掃了眼克萊德身後的星圖,道:“要進攻烏圖特星上的礦業中心嗎?”

“不愧是軍人出身,”克萊德呵呵一笑,道:“不過你說錯了一點,我們不是進攻,而是洗劫。”

“洗劫,我們做得到嗎?烏圖特行星上有整整兩個大隊的駐軍,裝備與現役相當,而且他們可不像先前幾次戰鬥的對手那樣都用恆常信號,駐軍的狀態隨時都在阿爾巴斯軍部的監察之下,就算他們反應再慢,也能在十分鐘之內臨時集結數個大隊的兵力,難道我們要在十分鐘之內解決他們嗎?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兩位首領到底在想什麼,難道準備自取滅亡嗎?”說到這裡,心中一動,直視克萊德道:“還是說,你們有辦法讓聯合的軍部一無所知?”

“你又猜對了。”克萊德笑道,“說起這個,還要感謝你們庫圖拉人呢,源自託萊亞人的科技實在了不得,呵呵……”笑聲未了,背後的星圖已然消失,光屏上顯現出數個三角錐的立體圖形,排布成包圍烏圖特行星的架勢,三角錐上射出明亮的光線,將整個行星包圍在一個三角錐中。他站起來,往後瞥了一眼,道:“這是什麼東西,想必不用我解釋了吧?據我所知,你參加的幾次戰爭中就有用到這種設備。即使阿爾巴斯人使用時變信號監察系統,也不會發現任何異常,無法察覺我們在進攻烏圖特行星。”

歐米茄吃了一驚,道:“這是我們庫圖拉族的最高科技之一,你們怎麼搞到手的,這怎麼可能呢?艦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克萊德神秘地一笑,道:“以後你就知道了。現在先說說你的任務吧。”

“不必說了,這種事我以前幹過,無非就是攜帶儀器潛入礦業中心駐軍基地,入侵他們的聯絡中心罷了。”

“沒錯,”克萊德看了看圖中的行星,道,“以你十七級法師的能力,要秘密侵入基地應該不成問題。”

歐米茄直視克萊德,道:“就我們和平號之上,實力與我相當的也有兩位,你爲什麼偏偏選中我?”

“那是因爲我們對基地並不瞭解,不知道那裡有沒有高手。”克萊德道,“你是庫圖拉人,就是失誤被擒,阿爾巴斯人也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阿爾巴斯星際聯合只是我們庫圖拉族的盟友,表面上親密無間,但實際上則是彼此利用的關係。他們抓住了我,不一定就不會動手。更別提我已成了星際海盜,已成了他們的敵人。”

克萊德呵呵笑道:“怕什麼,到時候你只要說我們以人質的性命威脅你爲我們效力,他們自然不敢下手。”

“其他人也可以吧,使用人質的話。”歐米茄道,“我們這邊整整有上千名人質,就是阿爾巴斯人聯合的議長的仇人被抓了,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殺了那人。”

克萊德重新坐下,道:“說來說去,你是不肯去了?既然如此,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我另找他人就是。”

“去。爲什麼不去?”歐米茄笑道,“難得艦長這麼器重我。東西準備好了嗎?”

“當然。”克萊德道:“明天是烏圖特基地的休假日,正好方便你行動。”

……

數日後,第七艦隊司令部。副官腳步輕盈地走進佩吉安卡的辦公室道:“司令官閣下,有件事你可能想知道。”佩吉安卡從思索中醒覺過來,道:“什麼事,說來聽聽。”副官道:“你先看看這件東西吧。”他把手上拿着的一個微型的黑盒子放在佩吉安卡面前,黑盒子裡射出一道豪光,光束直射到空氣中,漫射成一個基地的立體影像,影響呈現透明,極爲細緻,裡外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佩吉安卡道:“這是?”副官道:“上午被星際海盜洗劫的烏圖特礦業中心防衛基地。”佩吉安卡道:“這東西哪裡來的?”副官道:“阿爾巴斯人送來的。”佩吉安卡道:“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做,這件事跟我們有什麼關係,難道他們懷疑我們僞裝成星際海盜嗎?還是他們以爲空間隔斷裝置是我們提供的?”說到後來,語氣中已有幾分怒氣。副官道:“他們倒沒有這麼說,但偷襲基地的確實有我們的人。”“什麼!”佩吉安卡難以置信地叫道:“這怎麼可能?”

副官不說話,意念稍動,影響迅速變化,位置變到基地中部控制室,而後鏡頭拉近,接着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兩人面前。佩吉安卡一下子站了起來,恨恨罵道:“那個混蛋……”畫面中赫然便是被海盜綁架的歐米茄,他正忙着在主控制檯後安裝一個巴掌大小的晶體方塊。佩吉安卡氣得渾身發抖,道:“這個該死的叛徒,他竟然爲星際海盜效力,妄我還這麼器重他,可惡之極。”副官道:“還有更厲害的呢。”佩吉安卡怒氣衝衝道:“他還幹了什麼?”副官道:“你還是自己看吧。”佩吉安卡向影像看去,過了半晌,歐米茄安裝完那個晶體方塊,轉身行了個軍禮,笑嘻嘻地說道:“佩吉安卡將軍,星際海盜‘王子與將軍’所屬和平號戰艦特殊戰鬥員歐米茄向您問候。”副官小聲道:“他是故意留下的。”佩吉安卡道:“我知道。”

“混賬……”佩吉安卡越想越氣,一把抓起桌上的黑盒子,狠狠地砸到對面的牆上,卡擦一聲,盒子碎裂開來,與此同時,兩人眼神一變,同時向裡面看去,佩吉安卡手指一勾,碎盒子帶着掉落物騰空飛起,落入他的手中。盒子的碎片開始鬆動,慢慢向兩邊掉落,裡面擠出來一團細小的白色肉團,上面的位置盯着兩隻凸出的小眼睛,好像昆蟲的觸鬚一樣,邊上是兩條細小的手臂,下面是一張不小的嘴。佩吉安卡與副官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喜色。那小怪物開口道:“司令官閣下,剛剛是個小小的玩笑,只爲活躍氣氛,望您不要介意,嘿嘿……”佩吉安卡笑道:“好啊,你都算計起我來了。說吧,做得這麼隱秘到底想幹什麼,歐米茄?”歐米茄摩挲了一下兩隻手臂,兩隻眼睛一突一突的,道:“我給你準備了一份功勞……”

歐米茄說完,佩吉安卡沉吟片刻,道:“既然你都安排好了,我就冒險一試。如果真能一切順利,算你頭功。”歐米茄道:“頭功就不必了,下次別把我管得那麼緊就行,多給我幾次單獨行動的機會,就足敢盛情了。”佩吉安卡道:“你放心。”轉過身,對副官道:“去準備生體休眠儀。”副官答應一聲,正要離開,歐米茄道:“不必費勁了,這個身體並不是今天上午才分離出來的,已經接近極限了,休眠儀根本沒用。”副官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來,果見歐米茄的身上出現了細小的皺紋,身體微微顫動着,兩隻手臂也無力地垂下,不由一驚,下意識地向佩吉安卡瞥去,他也是面露驚色。歐米茄把兩隻眼睛也閉上了,身體迅速枯萎,裡面發散出腐敗的氣味,口中卻還在嘿嘿地笑着,只讓人毛骨悚然。不到片刻,歐米茄就枯乾成了地衣的模樣,笑聲也終於消失了。

佩吉安卡兩人都不由得悚然心驚。庫圖拉族分爲兩類,以死亡方式劃分,庫圖拉人可謂遍佈宇宙。但以文明劃分,也即狹義上的庫圖拉人,只有反庫圖拉陣營的中堅勢力,庫圖拉本族這一支。分身就是他們的特殊能力之一。這一招並不困難,幾乎每個人都會使用,但也幾乎沒人會使用。因爲分身之後,分化出來的部分就會成爲一個獨立的個體,但如果這個個體不能很快回歸主體的話,就會自動死亡。對死亡的恐懼使得每一個分身都會在離開之後立刻返回本體,因爲是分身的關係,兩邊是對等的關係,主體根本不能拒絕分身的迴歸。由此可以知道,歐米茄做這種事有多麼的殘忍,對別人無情也就算了,對自己也同樣冷酷無情,完全不畏死亡的人就讓人覺得恐懼了。沉默片刻,佩吉安卡揮了揮手,手上火焰騰起,將歐米茄分身的殘骸化爲灰燼,道:“立刻準備行動……”

“沒想到我們族中還有這樣的勇士……”門外響起一個聲音,驚動了兩人,兩人同時向外看去,門漸漸開了,先進來一個神情木然的黑衣男子,他進了房間之後,左右掃視兩眼,就讓開了路,接着,一個氣質優雅的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信步走了進來,微笑道:“我也可以參加這次行動嗎,佩吉安卡司令官?”佩吉安卡一下子呆住了。

……

“如果不想看,你可以迴避。”和平號戰艦指揮室,克萊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對站在旁邊的歐米茄道。歐米茄嘿嘿一笑,道:“你還是把我當外人看。”克萊德道:“不,完全沒有那回事。只是,對面是你族人的艦隊,要你跟他們對敵,未免有點過分了。”歐米茄道:“你多慮了,艦長。現在是他們包圍了我們,我們處於劣勢,我哪有多餘的同情心。”克萊德道:“好吧,既然你堅持的話。”他回頭去看正面方的大屏幕,上面是整個戰場的局勢圖,周圍的星空已被隔絕了空間,整個宇宙一片黑暗。就在三分鐘之前,“王子與將軍”發現了前方的庫圖拉族艦隊而發動了攻擊。但沒有想到的是,庫圖拉族早有準備,就在空間隔絕的一剎那,從外空間涌入大批援軍,將“王子與將軍”完全包圍,更徹底隔絕了與外界空間的聯繫。“王子與將軍”的艦隊規模雖與庫圖拉人相當,但在火力上卻有所不及,一直處於被動之中。

“情況如此惡劣,你爲什麼一點都不着急?”戰艦震動了數次之後,歐米茄望着面不改色的克萊德道。克萊德嘿嘿一笑,道:“情況惡劣嗎?我可不這麼認爲。”歐米茄道:“我看不出有什麼翻盤的機會。”克萊德道:“那你爲什麼也不驚慌?”歐米茄聳了聳肩,道:“也許是你們的情緒感染了我吧。”克萊德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那你就好好看看,我們是怎麼反敗爲勝的吧。”他話剛說完,提法道:“艦長,旗艦傳來命令。”克萊德道:“不必通報了,照做就是。”提法道:“是。”高聲吆喝道:“左拐舵,30度角側面切入,與對面友艦合力製造空間斷層,主炮準備。反擊的時刻到了,各位,讓那些庫圖拉人知道我們‘王子與將軍’的厲害。”指揮室中羣情聳動,和平號迅速轉向,一頭扎進對面數艘戰艦中央。歐米茄吃了一驚,道:“這是什麼命令,這是去送死,你們瘋啦?”克萊德笑道:“等着瞧就是了。”

對面無數道炮火齊齊射來,根本避無可避,瞬間轟在和平號前方和一側的甲板上,戰艦劇烈震動起來。屏幕上,己方所有戰艦都在改變位置,隱隱有將對手分割開來的趨勢,只是庫圖拉人反擊極爲猛烈,加上火力兇猛,看上去與自殺無異。歐米茄望着屏幕上不斷上升的損傷數值,喃喃道:“真的瘋了,這種情況下怎麼要分割對方怎麼可能,這可不是遊戲,只要出一點差錯,就會全軍覆沒。”克萊德並沒有說話,他已不需要說話了。歐米茄驚奇地看着整個戰場的畫面,整個局勢已逐步逆轉,戰艦與小型戰鬥飛行器相互配合,重新控制了戰場主動,並發動了反擊,庫圖拉人的劣勢已非常明顯。

就在這時,戰場中異變突起,庫圖拉艦隊旗艦上突然射出一道黯淡而宏大的光束,將正面那艘包抄的戰艦轟了個正着,只一剎那,那艘戰艦便化作了宇宙塵埃。克萊德刷地站了起來,驚聲道:“這是什麼武器?”歐米茄也是吃了一驚,接着轉憂爲喜,整個戰場的局勢就因爲這突如其來的一擊,變得微妙起來,海盜們的戰術目標並未達成,庫圖拉人的包圍圈也被破壞,混雜在一處彼此亂戰,整個戰場鬧成了一鍋粥。幾乎是在同時,通訊干擾波從雙方戰艦上輻射出來,又加劇了戰場的混亂。雙方將近半數艦隻失去了指揮,開始各自爲戰。和平號位置離旗艦太遠,幾乎處在最偏僻的邊緣,也半個友軍都沒有,也很快失去了聯絡。錯亂的光束和能量彈漫無目的地四面拋射,將每一寸星空都變成了危險區域。雙方同時開始收攏部隊,試圖建立聯繫後重整戰線,但誰都明白,誰第一個恢復通訊,誰就是這場戰爭的勝利者,故而雙方不斷干擾彼此,根本不容對手搶先於己方。

眼看着旗艦已不可期待,克萊德反而冷靜下來,他一屁股坐回了指揮椅,高聲下令,戰艦迅速調整方位,錯開對方的攻擊,試圖向己方旗艦靠攏。一艘輕傷的戰艦上來攔截,雙方交鋒片刻,克萊德終於製造機會將對方擊沉。歐米茄看在眼裡,心中讚歎不已,接着又微微冷笑。摧毀第二艘戰艦之後,和平號已成爲鄰近幾艘敵方戰艦的目標,數艘戰績同時圍上,絕對力量之下,短短數刻之內,和平號已千瘡百孔。克萊德一咬牙,命令戰艦向前猛衝,直向正面來犯的敵艦飛去。主炮搶先一步發出,將正面的戰艦劈掉了三分之一。和平號錯開目標,急速向旗艦亞蘭達號前進。

忽然間,數道光柱急速轟至,準確地落在和平號的艦尾,白芒一閃而沒,戰艦立時失去了動力,仍以慣性急速前進,很快來到旗艦周圍集結的戰艦羣之中,直線通訊立刻被架設起來,接着旗艦上射出導引線,和平號調整方向,與亞蘭達號迅速接軌。全體戰乘人員,包括俘虜在內,全部轉移到了旗艦之中。歐米茄隨着克萊德等人,走過長長的甬道,很快來到旗艦的指揮室。

指揮室中央靠前的位置,並排安置着兩張座椅,上面安坐着兩個人,克萊德走進來的時候,兩人同時回過頭來,歐米茄看得清楚,這兩個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只是一個稍顯俊秀,另一個略帶粗獷,坐在一起顯得卻顯得極爲和諧。兩人還未說話,克萊德已快步走了上去,道:“現在可不是打招呼的時候,斯托克,坎特爾,戰況怎麼樣了?”歐米茄聽到他的口氣,先是微微一愣,接着想到克萊德的資歷,便又釋然了。

斯托克笑道:“放心,這不解決了嗎?”克萊德與歐米茄同時向屏幕上看去,果然形勢跟先前大不相同,己方戰艦雖有所損失,但已集中到旗艦附近,反觀庫圖拉人,他們彼此間距離還是相當遙遠,旗艦附近只集結了不到十艘戰艦,戰鬥飛行器數量雖多,但憑藉十艘戰艦根本無法有效指揮,發揮全部能力。坎特爾道:“還是多虧了你們,如果不是你們的行動打亂了對方的陣腳,我們還沒這麼容易集結起來。”

克萊德得意地一笑,道:“我這是瞎貓碰到死耗子。”斯托克笑道:“您過謙了。”說話間,敵方已有數艘戰艦完全失去戰鬥力,坎特爾分出後隊向外圍掃蕩,將被排擠在外的庫圖拉族戰艦分割消滅。不到半個小時,庫圖拉人已失去了三分之一部隊。坎特爾全程指揮,精妙的控制直叫人歎爲觀止,眼看着庫圖拉族艦隊已失去勝利的希望,歐米茄心下驚駭無比,暗暗琢磨起來。斯托克道:“是時候了,停止發射通訊干擾波,通知對方投降。”命令立刻得到執行,也立刻得到了迴應,是庫圖拉人更加猛烈的炮火。副艦長,一個胖乎乎的老人回頭看來,聳聳肩道:“要我翻譯嗎?”

“不必了。”坎特爾道。斯托克臉上十分驚訝,道:“他們到底在想什麼?到了這個地步,竟然還不放棄。”坎特爾冷聲道:“不必管他們在想什麼,既然不投降,就殺光他們。”

海盜一方立刻還以顏色,短短數刻之內,庫圖拉人又有數艘戰艦被毀,雙方的實力差距越來越大,但庫圖拉人的反擊卻越發猛烈了。小型飛行器彷彿飛蛾撲火一般,不要命地向亞蘭達號方向衝來,試圖一舉扭轉乾坤。強烈的能量光束如雨而下,將亞蘭達號覆蓋其中,戰艦在爆炸的光束衝擊下劇烈地震動起來。克萊德神色凝重,道:“不對勁,庫圖拉人怎麼會抵抗這麼堅決,難道……”斯托克與他對視一眼,道:“你是想說對面艦隊中來了重要人物嗎?”克萊德緩緩點了點頭,道:“要不然他們沒必要這麼賣力。被我們俘虜過的庫圖拉軍隊又不是隻有這一支,他們該知道投降之後對他們並無損傷的。”

“很遺憾,你的想法是錯的,艦長閣下,還有我親愛的頭目。”歐米茄不知何時已到了斯托克身後,見斯托克露出思索的表情,立刻上前扭住了他的脖子,同時抽出短槍,對準了斯托克的腦殼,而後笑道。

克萊德吃驚地說道:“住手歐米茄,你瘋了嗎?”

“哈哈哈……艦長大人,有這麼值得吃驚嗎?”歐米茄道:“遺憾的是我沒有瘋,你倒是瞎了眼,竟然沒有絲毫懷疑地把我帶來這裡。”

克萊德冷哼一聲,向前走了一步道:“你以爲這樣就能威脅得了我嗎?”

“是嗎?”歐米茄用嘲笑的語氣說了一句,然後喝道:“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殺了他。哼,他魔法等級倒是不低,可是身體孱弱,我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送他上西天。我知道你魔法實力很高,但還沒有高到使用能殺我的魔法而不引起魔力波動的程度,我警告你,只要你稍有異動,他就給我陪葬。”

坎特爾冷冰冰地掃了他一眼,道:“那你怎麼還這麼多廢話,還不動手?”斯托克也沒有半分身爲人質的覺悟,附和道:“是啊,你怎麼還不動手。”

歐米茄哈哈大笑道:“人質主動要求撕票倒是第一次見到。彆着急,我從沒想過要殺你。”

斯托克道:“你需要我們怎麼做?”

歐米茄道:“立刻停止交戰,向我們的艦隊投降。放心,我們不會對你們的人怎麼樣的,最多把他們遣散回家,而你們兩位,纔是我這次的目的。”

斯托克笑道:“你要我和坎特爾爲你們庫圖拉族效力?”

歐米茄笑道:“總比現在當海盜要好得多吧,等你成了我們的人,到時候你怎麼處置我都行。”

克萊德道:“沒想到你倒是個爲了族羣利益甘願犧牲一切的人,我倒是看走了眼。”

“哈哈,要是你足夠精明,就不會被他們奪了海盜團首領的位置。”歐米茄笑道。

“這件事我連懶得跟你解釋。”克萊德笑道:“不過,我倒是有另外一件事要告訴。你恐怕不知道,你同樣也看走了眼。”

“什麼?”歐米茄道。還未說完,掐住斯托克脖子的手被斯托克的雙手輕易扳開,歐米茄措不及防之下,身體已被遠遠彈開,重重地摔在不遠處的牆壁上。

斯托克活動了一下手腳,道:“沒想到吧,你挑錯了人質,我並不是你所認爲的那種弱不禁風的法師,級別也比你高得多。”

“這怎麼可能,法體儀式明明只有我們庫圖拉人可以使用,怎麼你也會?”歐米茄道,“難道你認識託萊亞人不成?不,這不可能,託萊亞人是不會透露這種東西的。”

斯托克還未說話,戰場上變化又起,先是庫圖拉人撤除了空間障壁,再接着,一道灰色的能量從旗艦上飈射而出,在虛空中開闢出一條隱約不可見的裂縫,裡面星光閃爍。殘餘的戰艦同時透明發光,一瞬間,便從這片詭異的臨時空間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乘着衆人注意力轉移,歐米茄身體突然扭曲,接着全身發出透明水亮的光華,同時迅速變淡。克萊德冷笑一聲,向前劈出一掌,歐米茄狂噴了一口鮮血,就此消失不見。克萊德哼了一聲,雙足在地上一點,魔法能量微微一顫,也從控制室中消失。

強大的壓力在後面不斷接近,彷彿隨時都可能追上,歐米茄一邊咒罵,一邊急速向空間縫隙處趕去。眼看着自己舉手可撈到外面的星辰,前方空間忽的一閃,接着多出一人,臉上帶着微笑,手上卻帶着死亡。那死亡撲面而來,歐米茄終於徹底放棄,然而就在這時,旁邊突然射來一道金色的劍光,將正面打來的魔法能量徹底擊散,接着身體好像被人拉了一下,等察覺過來,已衝出了封閉空間,來到真實世界。歐米茄扭頭看去,只見一名四五十歲的男子手提長劍,微笑地看着他。歐米茄先是一愣,然後大吃一驚,激動得全身發抖道:“您……您是……”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道:“我們先回戰艦吧。”

……

旗艦亞蘭達號,通往軍官住所的甬道上。斯托克面帶笑容,坎特爾依舊是一副你欠我錢了樣子,克萊德則有些垂頭喪氣。

“不必這麼氣餒,克萊德。跑了就跑了吧,反正他也沒撈到什麼好處,反而被我們算計了一通。”斯托克笑着勸道。

克萊德道:“也是,只是可惜了我的和平號。該死的,那個救走他的人也太厲害了。”

斯托克笑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反正這些戰艦已經要廢棄了,你的提前報廢幾天,又算得了什麼呢。”

克萊德喜道:“跟阿爾巴斯人已經談妥了?”

坎特爾道:“差不多了,班布斯將軍幫了我們不少忙,待遇還算不錯。前些天我們襲擊烏圖特礦業基地給我們加了不少分。”

斯托克道:“一去就擔任大隊長,你竟說還算不錯?這可不是當年,你一個人指揮全國的軍隊。班布斯將軍聽到了,怕是會給你氣死。”

克萊德道:“我們的安排呢?”

坎特爾道:“願意參軍的可以繼續留在我們手下,不願意的,他們可以自由離去,不會再有人過問他們的過去。”

“是嗎……”克萊德感慨道,“這樣就好,星際海盜畢竟沒落了,滅亡是遲早的。能有這樣的結局,都是拜你們兩個所賜,我在這裡謝謝你們了。”

斯托克道:“不必客氣……”還要說話,一個聲音忽然在左近響起,是個靈動的女聲,但聽起來還是有幾分機械的味道:“兩位首領,庫圖拉族的廢棄戰艦已經全部收回,是否立刻啓航?”斯托克道:“立刻啓航,前往阿爾巴斯首都行星塞洛斯。”“明白了。”女聲道,“另外還有件事,英格爾先生要我轉告你們,他就在塞洛斯。”斯托克與坎特爾對視一眼,道:“幫我回話,就說我們回去看他。”“是。”女聲消失了。斯托克神色凝重,下意識地低聲說道:“他去那兒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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