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辰夫追了出去,天地間一片雨幕,那個白色的身影還在往外跑。
“韓念笙!”
他緊緊跟上她步伐,扯住她,又被甩開,他索性擋在她前面,“你現在不能淋雨,先冷靜下來,有什麼事情……”
話沒說完,她繞過他繼續往出走。
他直接拽過她的手把人抱在了懷裡。
“韓念笙,你冷靜一下!”
她拼命掙扎着,手抵在他胸膛,發了狠地推,磐石一樣穩,推也推不動,她的手便開始在他背後使勁地捶打,他動也不動,就這麼任由她打。
那麼漫長的幾分鐘。明明她的拳頭沒有多少力氣,打在他身上卻是錐心的痛,他聽見她終於響起的嗚咽聲,伴隨一聲控訴:“遲辰夫……你這個……騙子……你騙我!”
她的手緩慢而無力地垂了下去,他的手輕輕摸着她頭髮,慢慢離開了一點,“我們進屋去說,好不好……你現在最好不要淋雨……”
他話沒說完,她揚起手,一記響亮的耳光。
那疼痛是沉緩的,他被打得偏過了臉,好幾秒,回過頭來,看見她看着他,梨花帶雨的眼,充滿恨意。
雨聲淅瀝瀝,兩個人的身上都已經溼了大半,他頓了頓,問:“解氣了嗎?”
她抿着脣,眼神倔強,沒有說話。
他拉起她手又覆在自己臉頰,“不夠就繼續,打到你解氣爲止。”
她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掩住了雙眼低下頭,聲音哽咽,“你們……怎麼能這樣對我?”
他沒有說話,眉宇間蹙出深深的紋理,脫掉外套蓋在她身上,半抱着她,往停車場走去。
遲智宇還在大廳,她回去也看不到什麼好臉色,他把她安頓在後車座,叫住一個路過的傭人,派去給她拿了一件乾的衣服還有毛巾來,而他就一直靠着車,在外面淋着雨等着。
他沒勇氣上車。韓念笙在裡面哭,那哭聲像是凌遲他心臟的刀子,他靜靜地聽着雨聲,待拿到衣服和毛巾之後,做了個深呼吸,打開後車門,把毛巾和衣服遞進去,看見她整個人無力地靠着另一側的車窗玻璃,還在啜泣。
他猶豫了一下。乾脆坐了進去,關上車門。
雨越來越大,他看了一眼,車窗玻璃上都是一層水幕,他嘆了口氣,扳過她的身體,開始用毛巾擦她的身體和頭髮。
最初的那股子勁兒過去了,這會兒她的眼淚已經流的無聲無息,?尖紅彤彤,他拂開她臉龐上的發,看見她紅腫的眼睛,紅彤彤的?尖,他給她擦着眼淚,心底酸澀難忍,脣輕輕印在她的眉心和?尖,臉頰,嚐到眼淚的苦澀。
他的脣向下遊移,來到她脣角,她就那麼不聲不響,像個任人擺弄的傀儡娃娃,他動作停下來,看着她,眼眸充滿哀傷。
無盡的心痛最終只化作無聲的嘆息,他沒有再繼續,爲她擦拭身體,動作輕柔地給她脫掉衣服,換上乾的,手指掠過她滑膩的皮膚,發現她渾身冰涼。
他想抱住她,溫暖她,奈何他身上全都是溼的。
做完這一切,他下車繞過去,坐到了駕駛座上,踩了離合。
車子開出別墅,往t.s.而去。
……
薛舜這個早上是在南月的包廂裡沙發上面醒來的,睜眼的時候。頭痛欲裂,看見對面沙發上歪着腦袋看着他的人。
是那個“小親親”。
頭天晚上的記憶很是混亂地涌入腦海。
在離開遲家老宅之後,他又跑到了南月來,見到了這個“小親親”,小丫頭見到他是明顯的有些腿軟,轉頭就要跑,被他一把拉住了。
“今晚我什麼都不會做,你陪我喝酒吧。”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她陪,反正兩個人在包廂拼酒,他心情不好,很快就喝的不省人事……
“小親親”見他醒來,站起身來,“醒了就走吧。”
他坐起身,只覺得頭昏昏沉沉,宿醉的感覺非常難受,隨口問了句:“我睡了多久?”
她看一眼,“你說呢,已經十點多了。”
“……fuck,”他忍不住爆粗,趕緊起身拿了東西往外走,“我要遲到了。”
她在後面嚷嚷:“鴨子不是自由職業麼?還會遲到?”
他沒理會她,走了。
薛舜就這麼一身酒味兒地趕到了公司,陸曉琪果然早就已經着急的不得了。
“薛總,你怎麼這麼遲?我今早給你打了好幾次電話……”
陸曉琪話說一半,聞見他身上熏天的酒味兒,看了看他有些凌亂的頭髮,和身上皺巴巴的襯衫,“薛總,您昨天沒回家?”
“去幫我買解酒藥。”他叮囑一句,就一下子癱在了自己的椅子上,揉着太陽穴,看見桌上早就已經堆好等着他的一堆文件,只覺得自己腦袋快要爆炸。
陸曉琪剛出門就撞上一堵溼漉漉的人牆,擡頭一看,嚇了一跳,“遲總……”
遲辰夫那張俊臉在上。不過從髮梢到衣服全都是溼透的,表情依然是那個不苟言笑的樣子,眉心緊鎖。
“薛總在嗎?”他問。
“在的。”陸曉琪側身給遲辰夫讓路,這纔看清遲辰夫身後還跟了一個女人,低垂着頭,臉被長髮蓋了大半。
遲辰夫拉起那女人的手腕將人帶進了薛舜辦公室。
陸曉琪懵了好一會兒。
薛總酒氣沖天衣服皺巴巴地來上班,而遲總淋的跟個落湯雞一樣,今天這是什麼狀況?
她吐了吐舌頭,下樓去買解酒藥。
……
薛舜辦公室內。
薛舜正揉着太陽穴,剛翻開一份文件,就聽見聲音,擡頭看見溼淋淋的遲辰夫拉着韓念笙走了進來。
他愣了一下。
遲辰夫在公司裡面以這樣狼狽的狀態出現,堪稱前所未有,他心一驚,立刻就感覺異常。
“發生什麼事了?”他站起身,向他們走過去。
遲辰夫放開韓念笙手腕,側身,在她背後輕推了一把,“老爺子要把韓念笙從遲家趕出去。”
薛舜一下子瞪大眼,“憑什麼?”
“因爲你聯姻的事情,覺得她礙事。”
薛舜怔住,人已經走到了韓念笙跟前,見她低着頭,擡手捧住她臉頰慢慢擡起,看到她紅腫的雙眼,只覺得心都被攫緊了。
韓念笙委屈地抽抽?子,一下子撲進他懷裡。手環上他的腰。
遲辰夫在旁邊看着,心緩慢地沉下去。
這都是他自找的。
看到她傷心的樣子,不知道要怎麼去安慰她,他早就知道遲智宇安排給薛舜聯姻的計劃,卻一直沒有告訴她,他連想給自己辯解一下都不能,她那麼難過,她傷心的樣子於他而言是一種折磨,而這世上他唯一知道的可以寬慰她的人。便在這裡。
是薛舜,不是他。
所以,她給他的是一記耳光,給薛舜的,則是一個擁抱……
遲辰夫後退了幾步,對薛舜點了一下頭,轉身離開了。
再呆下去,他怕自己會發瘋,臉頰上被她打過的地方還疼着。他不知道這疼痛是生理的,還是來自於心底。
辦公室裡面一片安靜,韓念笙就這樣抱着薛舜,很久,聽見有人敲門,她才鬆開了。
薛舜摸摸她的頭髮,喊了一聲進。
陸曉琪推門進來,“薛總,您的解酒藥……”
她看到剛纔那個女人正站在薛舜跟前,薛舜的手還扣住她腦後按在自己胸前。
“你先拿着,我等一下再找你。”薛舜道。
“哦……好。”
陸曉琪帶上門,還忍不住多瞄了那女人幾眼,可被薛舜護了個嚴實,根本看不到臉。
她不禁對這個女人有些好奇。
門再次被關上,薛舜放開韓念笙,低頭,眼底一片柔情,帶着心疼,“老頭子怎麼欺負你了?”
“說我出身卑微,會阻礙了你的發展,”她又抽抽?子,哭也哭過了,此刻情緒已經穩定很多,“還說會給我六百萬,感謝當初我勸你回遲家。”
“呵,”他輕嘆,“不愧是遲智宇的風格,什麼都要用錢來擺平。”
停了一下,他攥住她下巴左右擺了擺,皺眉,“你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歷過,這點兒事情哭什麼?”
“遲辰夫知道的,他早就知道聯姻的事情,卻沒有告訴我,還口口聲聲說會讓我跟你在一起,真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這個騙子!”她咬牙切齒。
又是遲辰夫,他放開她,心底一片涼,早該知道,她所有的眼淚,都是遲辰夫給的。
“還有……”她又開口,手無意識地抓了一把他身上皺巴巴的襯衫,眼神落寞,“遲智宇要給你安排聯姻這件事。我之前真的沒有想到……”
她仰頭看着他,表情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子。
“……怎麼?捨不得我了?”他眯起眼,口氣有些調侃。
“薛舜……”她將他衣服扯的更緊,“我很抱歉,你本來該是自由的,不受任何束縛的,可是最近我看到你這麼累的樣子,我想到之前我們在d市的時候,我心裡很不好受。好像是我的仇恨把一切都給毀了,就連你的生活也……”
他按住她的手,“可是,你不會停下來,對麼?”
她沉默下來。
答案兩個人心裡早就有底,他心想,何必多此一問,徒增尷尬。
她嘆了口氣,又開口:“我反正是要被趕出遲家了。薛舜,你可以選擇,如果你真的已經放下了所有的仇恨,你可以回到你以前的生活……”
他後退幾步,靠在辦公桌上,沉聲問:“那……你呢?”
“我會想別的辦法。”
他輕笑了一聲。
那些已經掩埋了的仇恨都在漸漸復甦,他這些年顛沛流離的生活不算,他死去的母親不算,現在他終於看明白。到組後,就連她——韓念笙,也被遲辰夫奪走!
良久,他說:“我不打算離開遲家。”
“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在t.s.做總監,比我之前強太多了,我總不能一輩子當鴨子吧?”
他的口氣很輕鬆,聽的她心裡卻是一抽痛。
“薛舜,我希望你過正常日子,我希望你……”她頓了頓,“找個地方定居,找個好姑娘,結婚,生孩子……做個你想做的,正常一些的職業,不要像你在這裡這樣累,這樣……”
他靜靜地聽到她繼續:“我們兩個人中,至少還有一個人能夠幸福。”
她看着他。眼眸清亮,他卻覺得如芒在背。
他想要的好姑娘只有一個,可是,卻被仇恨纏了身,再也逃不出深淵。
他折回辦公桌後面去,坐在椅子上點了一支菸,笑了笑,“別這麼消極,你要樂觀一點,說不定那個何家千金還不錯,是個胸大腰細活兒好的美女呢,你知道我最喜歡這種。”
這樣沒心沒肺沒節操的玩笑,並未把這個沉重的話題帶過,韓念笙走到他對面,滿面憂傷,“我不想你勉強自己。”
他吐出一團散亂的煙氣,“……你讓我想想吧。”
接着擡頭又看她一眼,“昨晚休息了嗎?怎麼憔悴成這樣子……去隔壁休息室睡一下吧。”
休息室是在辦公室裡的套間。她乖順地走了進去,躺在牀上,卻毫無睡意,眨着眼睛,不過片刻,薛舜又進來了,她趕緊閉上眼睛。
“韓念笙,睡了麼?”
她假寐,連呼吸都調整了節奏。
“這麼快就能睡着。豬啊你。”他似乎是輕笑了一下。
忽然的她身上就是一重,一件帶着男人體溫的西裝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她只覺得眼眶發熱,前額又是柔軟的觸感。
他在她前額吻了一下,然後起身離開。
門被關上的前一刻,她聽見他最後的話。
“……我怎麼可能放着你不管?”
她抓緊了身上披着的衣服,心裡難過的天翻地覆。
……
遲家老宅裡。
遲智宇被遲辰夫早上的態度氣得龍顏大怒,指揮着傭人就把韓念笙的東西收拾了往外搬。
遲智宇一腔怒火無處發泄,卻都用在了對傭人頤指氣使上。
“統統搬走!眼不見心不煩!那種亂七八糟的女人,早知道就不該帶到遲家來!”
“可老爺。這些東西要往哪裡搬……”
“扔院子裡面去!”
“外面在下雨啊。”
“叫你搬你搬就是了,這個家難道我還做不了主?!”
遲智宇的聲音更大,傭人無奈地把手中收拾的一些首飾塞到了包裡。
動作過大,所有人都沒有留意,一枚戒指掉落下去,滾了滾,碰到牆壁倒下來,靜靜地躺在那裡。
是對戒中的一枚女戒,廉價的銀子質地,泛着金屬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