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蘇荔在大廳裡生上火盆和景奇討論瓷窯的事,火盆靠着她的腿,而且她踩在木踏上,可絲絲寒意還是直灌她的骨頭裡。可是又沒法子,她有很多東西想做,只能強撐着跟景奇談。
浴室就得有瓷磚、瓷面盆、瓷馬桶、還有瓷浴缸,如果真的要做的話,就得有自己的瓷窯,景奇有,可是問題是,這些東西他都沒見過。看了半天,抽出面盆和瓷磚給蘇荔,“這倆樣奴才勉力一做,這個馬桶只能試試,浴缸是萬萬不成的,奴才哪有那麼大的窯來燒啊!”
“沒事,沒事,我也就是畫出來你看看,將來技術成熟了再做就是了。”蘇荔倒是從善如流,想想,“你燒東西要成套的燒,明白嗎?花樣要一致,還有瓷磚也是,你讓他們燒淨面的,只做幾塊花片即可,問題是一定要平,要亮、尺寸要一至。”
“主子,您要這個做什麼?”
“貼牆和地啊!放到廚房裡也可以,省得被油煙弄得牆上黑黑的,這不是易擦洗嗎?”
景奇想撞牆,可是他不敢。想了好一會兒,“主子,怎麼做到一模一樣?總不能用模子做吧?”
“嗯,好主意!”蘇荔點頭,開玩笑,她又不會燒瓷,問也白問,景奇一臉灰暗。
蘇荔笑着加大忽悠的力度,“大哥,別難過,我保證你手下的能工巧匠一定能想到辦法,所以盡力一試。如果成功了,我也保證。你會賺很多很多錢,當然,你一定要注意技術保密,連我都別告訴,而且要不停的推出新地花樣。你想啊,光我府上茅房就要裝五個、廚房三個,而且才這麼點宅子,光做我的就夠你忙幾個月了。如果那些福晉們來我這兒試了,幾百個都有你做的,只要這些王府們都裝了,後面的你就想想吧!而且。這是消耗品,一兩年,覺得不好看了,打碎了,就得來跟你定新的。你啊。什麼都不用做了,在家數錢樂呵去吧!”
“那也得先做出來才成啊!”景奇一臉愁苦,他自然知道能賺到錢,可是也得做得出來才能賺到錢啊。自己要試驗,可是蘇荔可是不會給錢的。她已經出了主意,那麼技術的投入本就是他的,他也只能認了。
“這是郎先生畫地下水道圖。他跟工部調來了京城的佈局圖,畫了一條離您這兒最方便的排水管道。您看成嗎?”把瓷器圖紙收起來。拿出自己帶來的圖紙,看到這圖。他不禁又嘆了一口氣,也是大麻煩啊!
蘇荔是準備做浴室了才知道北京城裡地排水系統原始到連將就都不成。如果她想要一個通暢的下水道。那麼就得自己來挖。蘇荔細看着郎世寧畫的圖,總的來說。還算不錯了,但這隻一針對蘇荔一家的,如果將來真地每家每戶都裝上這個,一家一個排水管?她沉吟了一下,搖搖頭,“這個我得再想想,咱們得有遠見。”
景奇才不介意蘇荔想多久呢。反正對自己來說。時間越久越好。事情說完了。他也就告辭了。蘇荔趴在桌上仔細地用布條當管道在圖上擺來擺去。
“主子。年主子來了。”順心敲門進來。蘇荔沒聽清。看着順心。
“誰?”
“年福晉!”順心也是一臉不以爲然。昨天她可是聽到胤和蘇荔談年堯地事了。雖說是斷斷續續。但大概也是知道地。此時年氏來能有什麼事。一定是來求蘇荔對年家高擡貴手。
蘇荔遲疑了一下。要請她去內室嗎?還是就在這兒見?這兒又得讓順心守門。會給其它人不好地感覺。請到內室。她其實不怎麼樂意地。但最終還是理智戰勝了情感。“請進內院。我收拾一下就來。”
順心點頭退了出去。蘇荔地圖紙。都有備份。放在偏廳地櫃子裡。她不怕人偷。反正偷了也沒什麼。放管道圖時。她還是遲疑了一下。想想鎖上櫃門。圖紙還是留在手裡。帶了進去。
年氏被引進了內宅的堂屋,這裡和蘇荔地小院佈置幾乎一模一樣,年氏再想想,才明白,說是一模一樣其實只是因爲蘇荔根本就沒改過任何的佈置,羅漢牀其實花樣與蘇荔小院裡地不同,這是京式的八仙款,而蘇荔小院是蘇式地瘦體款。因爲上面放得是她用慣的舊墊圈兒,於是才讓年氏覺得一切與以前相同。這兒即使已經是蘇荔自己地地方了,她竟然還是不佈置,不增添個人色彩?
“你來了。”蘇荔進來把圖紙給順心,自己在一邊的臉盆那兒洗了手,接過小丫頭遞過的帕子擦乾了,這纔回頭看着年氏。
年氏還是保持着一貫的精緻的面容,只是眼睛裡略有血絲,看來是昨夜無眠。再看她的肚子,似乎和自己離開時沒什麼兩樣。
“不行禮?”年氏挑釁的微笑,因爲帶有笑意,倒沒讓蘇荔覺得難受。
“得了,品階咱們一樣,又沒人在眼前兒,找個舒服的地兒坐吧!天天端着你不累?”蘇荔白了她一眼,也不在堂屋窩着了,推開東廂,裡面燒着熱炕頭,她脫鞋上炕,順心忙把熱鹽袋子敷在了蘇荔的膝上。
“又犯了?”年氏跟了進來,蘇荔只有犯病時纔會這樣。
“出來了,什麼都得靠自己,雖不用跪人了,可是天天凍着也受不了。坐!給年主子拿羊奶來。”蘇荔輕嘆一口氣,口吻中有驕傲,卻也有些許蒼涼,突然想起以前讀過的一本書,裡面從舊家庭裡獨立出來的單身母親,對朋友說,看到沒,這裡哪怕一顆釘子都是我買的。可是換個角度,連幫你買釘子的人都沒有,不是蒼涼是什麼?
蘇荔靠好,舒了一口氣,喝了一大口茶,剛剛說了半天的話,也沒機會喝水,不過也不能喝,端茶就表示要送客,雖是官場上的習俗,不過滿人似乎都有這眼色,於是她便不敢輕易喝水了。
年氏坐在炕邊,看看內室,還是沒有多少裝飾,像樣的古董都沒兩樣,原先在雍王府裡的,都是從福晉那兒搬過去的,看來這次她也沒帶出來。倒是那幅唐卡,她帶了出來,掛在炕頭的牆上,看來她真的喜歡了。
“不問我來做什麼?”年氏慢慢悠悠從唐卡移下眼眸,看着蘇荔的臉的問道。
“你人在這兒,總會說,有什麼可問的。”蘇荔淡然的一笑。
她在前院時還以爲年氏來了會劍拔弩張,沒想到年氏會這麼心平氣和,她給蘇荔的感覺竟然不是要來吵架、也不是來認錯的,就像是一個朋友來探望,坐在對面閒話家常一般。
“我被趕出來了,要去園子住。”年氏微微的一笑,伸出細長的手指在茶碗的碗沿邊划着圈。紅紅的蔻丹讓蘇荔想到《圍城》裡的汪太太,當初孫柔嘉畫出汪太太的扼要就是十點紅指甲,一張紅嘴脣,自己竟然沒想到還能看到活的。
聽完年氏的話,蘇荔怔了一下,把注意力從年氏的指甲上移開,她沒想到年氏來竟然是因爲這個。那麼她是在要去園子的路上,臨時轉頭來看自己了?想了想,竟不好做聲了。
“沒話說?”年氏又微笑了一下,學着蘇荔靠好拉過小薄被子蓋在自己的腳上。
“不知道說什麼?鬥得天昏地暗的,卻不知道爲誰辛苦爲誰忙。”蘇荔悠然的嘆了一口氣,她不是爲自己,或者說也是爲自己舒了一口氣,她已經脫離開來了,那裡的一切已經與自己無關了。
“你不傻啊!”年氏笑了起來。
“是你傻!我都不接招了,你幹嘛要死要活的跟我鬥?”蘇荔無奈的搖搖頭,其實她一直不明白年氏上次懷孕之後爲什麼一直咬住自己不放,如果一直平靜下去不好嗎?
“李氏倒了,弘時敗了,你升了側福晉,宮裡一口一個出身貴重,跟十爺還是表兄妹,這府上只怕比出身連福晉都不如你吧?她佔着好位置,不管有沒兒子,她都是正的;李氏有兒子,不管將來怎麼着,她還有依靠;我有什麼?”年氏笑了笑,看着蘇荔。
蘇荔想想點點頭,“所以你要兒子,拼了命也要生個兒子。可惜每個人都說你懷不住,生下來也活不長,於是你恨。然後爺從宮裡抱了心肝回來,你更恨了,因爲爺不在乎。”
“因爲沒人在乎,雍王府裡有了寶寶,貝貝,沒人在乎我會生個什麼,就像給我一個玩具,還怕玩具會弄壞,於是早早的準備個備用的。”年氏顯得很淒涼。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孩子不是我要的,當時只是寄在我那兒,連玉牒都沒改。”
“有區別嗎?口口聲聲的爲了我好,可是你們有誰真的爲了我而努力過?”年氏顯然有些激動了,都過了這麼多年,還在生氣,看來當時真的委曲大了。
“於是恨我?”蘇荔雖然覺得有些冤,可是想想也是,誰讓那會胤甚至於都不當年氏懷的是他自己的孩子,如果他都沒有這種自覺性,自己也就更不在意了,更何況那時還有心肝,才下地幾天的孩子,又不是自己生的,一切都得親力親爲,哪有那個美國時間關注她。更何況那時自己風頭正健,不給人當靶子都對不起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