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上,宋玉屏繃緊身軀,雙眼不時轉動,雖外在不顯,體內法力卻也緊緊鎖住丹田法器。
她雖性格良善,但捨身飼虎這等事,還是做不來的。
奈何。
在葉飛花半是逼迫、半是哀求下,終究應了下來。
一旁的薛綠衣,情況要比她好上不少,神情放鬆,儘量演繹着一個被俘弱女子的形象。
薛綠衣本就重情義。
若不然,她也不會捨棄真仙道弟子的身份,跟着王喬汐來雲夢川。
現今爲了救出好友,也甘願深入險境。
面無表情的古若般立在一旁,他受傷不輕,氣息略顯不穩,健碩的體型也給人一種弱不禁風之感。
三人所在,是一處荒島。
島嶼周遭千里毫無人煙,加之沼澤遍佈,瘴氣蒸騰,就連水上商隊也不會經過附近。
某一刻。
“唰!”
一道如水遁光自水下躍出,落在三人近前。
遁光散去,顯出滿臉褶皺的吳用。
見到來人,宋玉屏心中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失望。
採花賊名聲難聽,但風流之人最好還是有個出挑的相貌,若不然都配不上採花二字。
至多是個*賊罷了!
吳用身材矮瘦,背部佝僂,滿臉皺紋,更有不少老年斑,單憑賣相就讓人心中反胃。
“兩個?”
“是。”古若般應該也是第一次見到吳用,聞聲點頭,大手伸出:
“東西。”
“給。”吳用甩手,扔來一個儲物袋,然後不等他檢查,身形一晃出現在兩女面前。
“不錯。”
垂首略作審視,他目泛詭異靈光,似是滿意的點了點頭,長袖一攏就把兩女給收了起來。
遭!
不對!
宋玉屏、薛綠衣同時暗叫不好,卻來不及做出反應。
這一手顛倒乾坤的手段極其高明,她們只覺神魂一懵,還未回神就落入一片空蕩蕩之地。
渾身法力,瞬間受制。
意識迷迷茫茫,法力寂寂寥寥,身不知所在,魂不知所歸,就如身處無間之地一般。
“嗯?”
吳用一愣,似是察覺到什麼,面帶疑惑。
擡了擡衣袖,他略作沉吟,隨即搖了搖頭,最後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古若般,開口道:
“再有人,再送。”
“只要價錢給的足,沒有問題。”古若般點頭。
“嗯。”
吳用應了一聲,身形一晃落入水中。
片刻後。
葉飛花、莫求出現在島上。
“往東去了。”
葉飛花手拿一面古銅圓鏡,皺眉看着上面的靈光:
“這人到底是誰,施展的神通竟能影響八懸鏡的感知,再遠些怕是就察覺不到位置。”
要知道,她這八懸鏡最善鎖人氣息,提前做好準備的情況下,千里之地也可隨意最終。
即使身如大陣,都能不受影響。
而今。
鏡面上靈光暗淡,極不顯現。
“走吧。”
莫求垂首,掃了眼鏡面:
“跟上去再說。”
“嗯。”葉飛花點頭,口中嬌叱一聲,八雲飛遁施展,身化一縷雲煙,朝前飛速飄去。
莫求側首,看了眼呆呆立於原地的古若般,手一招,攝走對方身上之物,一縷火焰落下。
“譁……”
人影化作火柱,熊熊燃燒。
…………
“啵!”
洞穿一層屏障,吳用出現在水底一處洞府。
面前的石門長滿青苔,更有諸多水下蔓藤滋生,遮蔽了洞府,也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
他眯起眼,大步前行。
行至石門之前,也未停步,身形好似流水,融入其中,瞬間又在洞府內部顯露出來。
洞府陰鬱,終年不見日光。
行至內裡大殿,一個皮包骨頭的骷髏盤坐正中,聞聲頭顱微晃,幽幽眼眸直視看來。
“少爺。”
吳用停下身子,朝着骷髏點頭:
“您醒了。”
“咯……咯……”骷髏艱澀擡頭,張口聲音艱澀,如經久未曾修復的木門,咯吱作響:
“老狗,我就算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少爺言重了。”吳用輕嘆,音帶無奈:
“我也是爲了吳家血脈着想,既然你已無望道基,傳宗散葉纔是少爺您應盡的責任。”
“老朽這些年就是心軟。”
他走過來,拿出一瓶丹藥,倒出一粒運勁渡入骷髏口中:
“其實,早在你父親那一輩,我就該動手,也不至於現今吳家僅剩少爺您這一根獨苗。”
這骷髏,赫然是玄火教傳人吳子聰。
卻不知這一兩年,他遭遇了什麼,偌大精壯漢子,竟然骨肉消融,成了現今這般鬼模樣。
“你……呃……”
吳子聰身軀顫抖,伸手欲要抓撓吳用,卻被輕易避開,只能費力喘氣,拼命怒瞪對方。
“少爺,我是爲您好。”
吳用搖頭,屈指點出幾記,激發對方肉身的潛力:
“這一年多來,你享盡了人間至樂,但有所需,老奴無一不應,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對了,今天又來了兩人。”
說着,長袖一揮,兩女滾落地面。
薛綠衣、宋玉屏重見天日,卻心頭髮寒,即使知道身上的僞裝精妙,也不敢動彈分毫。
金丹!
面前這位其貌不揚的老頭,赫然是一位金丹宗師!
兩人的心頭,一片冰冷,乃至絕望。
本來想釣魚,卻不想竟引出來這麼一個龐然大物,此番不止魚餌會被人吞掉,後面的人也未必能夠倖免。
“你……”即使面前兩女千嬌百媚、如花似玉,吳子聰卻難提絲毫興趣,只是低吼:
“老狗,我做鬼不會放過你!”
“哎!”吳用輕嘆,搖頭道:
“少爺放心,爲了延續血脈,我會在你體內精元徹底枯竭之後,把你的魂魄打散融入後人血肉。”
“這般,他們才能更加出挑,天生親近天地靈氣。”
“至於變成鬼……”
“您想多了!”
此言落下,莫說被拘禁此地許久的吳子聰,就連躺在地上的兩女,聞之也不由心頭一寒。
好狠!
“綠……綠蘿?”
陡然,薛綠衣聲音輕顫,看向角落裡一個乾癟的身影。
那身影並不比吳子聰好多事,血肉消融,僅剩一層乾癟老皮包裹着骨頭,身上不着片縷。
活脫脫,一個骨架子。
而在她的手腕上,一根暗紅細繩分外顯眼,也讓薛綠衣心頭顫抖,不可置信的開口:
“是,是你嗎?”
“嘩啦……”
骨架輕顫,頭顱費力轉動,那一片死寂的昏黃渾濁的眼眸中,似乎顯露出異樣情緒。
“綠蘿!”
薛綠衣嬌軀一顫,眼眶熱淚涌現,一股難以遏制的怒火自心頭上涌。
“原來你們認識?”
吳用挑眉:
“如此更好,留在這裡做姐妹,也不寂寞,不過前提是你也能爲少爺誕下一個血脈。”
至於不能……
角落裡那是屍骨,想來就是下場。
說着,他舉步上前,單手提起薛綠衣,把人仍在吳子聰身邊。
隨即。
自身上慎重取出一瓶丹藥,磕出一粒。
“少爺,這陰陽合和丹是我從聖宗一位道友手裡得來,可讓金丹宗師有機會結合血脈。”
“就算是你這等模樣,依舊有機會。”
金丹宗師精元穩固,想要留下血脈難之又難,這等大藥堪稱極品靈藥,此即卻用在吳子聰身上。
“你……”
“不!”
“呃……呃……”
吳子聰拼力的掙扎,奈何毫無用處,被逼着吞下大藥,肉身也迴光返照般開始充血。
更有一股熱血上涌,讓他雙目發紅,蠢蠢欲動。
吳用面泛凝重,死死盯着他身上的變化,唯恐一個不慎,吳家最後的血脈就此中斷。
宋玉屏躺在地上,雙眼緊閉,神念下沉。
事已至此,恐懼也無用。
唯有尋機一搏,方有一線生機,以兩人身上的手段,就算是金丹,也未必沒有機會。
“呼……”
薛綠衣也趁機閉上眼,沉下心,感受着丹田內緩緩旋轉的飛劍,體內法力泊泊流轉。
某一刻。
“彭!”
石門陡然碎裂,一道人影衝入洞府。
葉飛花!
“誰?”
吳用面色一肅,猛然回首,下意識護住吳子聰,待感知到來人之後,更是冷哼一聲揮手放出無窮烈焰。
“區區道基,找死!”
話音未落,他心中陡生警兆,來不及多想,身軀分化萬千,玄火教煙火千絲遁自發運轉。
“唰!”
“錚!”
兩抹殺機在身側突兀浮現,劍光縱橫、流光交錯,壓抑許久的全力一擊突顯猙獰獠牙。
這些,對於吳用來說雖然有威脅,卻也不算什麼。
但。
一道火線,自劍光中出現,化作一條詭異蛟龍,大口張開無視金丹威壓狠狠咬向心口。
重明火蟒!
“好膽!”
吳用雙眼一睜,口發怒喝,金丹之威毫無掩飾涌出,如重重大山,朝着幾女悍然壓下。
更有烈焰咆哮,狂卷四方。
“彭!”
“噼裡啪啦……”
飛劍與之一撞,當即發出驚顫之聲。
宋玉屏更慘,法器直接崩碎當場,體內法力一片混亂,咽喉一甜,口吐鮮血癱倒在地。
倒是重明火蟒,竟能硬抗金丹之威,貼身肉搏數次,才被吳用幾記老拳給砸落在地。
即使如此,竟也沒怎麼受傷,尖叫着就要起身。
卻被人一腳踏住,要來個烤蟒蛇。
“住手!”
陡然。
面色發白的葉飛花出現在吳子聰身後,一手緊緊箍住他的咽喉,一手持劍在背後頂住他的後心:
“要不然,我就殺了他!”
“少爺!”
吳用動作一滯,神情來回變換,張開的大手再難落下,身上的氣息也開始慢慢收斂。
“哼!”葉飛花見狀冷哼,心中也不由一鬆:
“閣下到底是誰?”
“丫頭。”吳用雙眼收縮,死死盯着葉飛花:
“把手上的人放下,老朽可以放你一馬,若不然……”
“若不然又如何?”葉飛花美眸一凝,手中兵刃刺入背部,緊緊貼着吳子聰的心臟:
“老東西,退後,若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他!”
被人制住,生死難料,吳子聰竟然絲毫沒有惱怒,反而咯咯怪笑,咧着嘴看向衆人。
似乎對他而言,生死已經無所謂。
“你……”
吳用面頰抖動,視線緩緩掃過衆人:
“好手段!”
“竟然能瞞過老朽的感知,了不起。”
“不過……”
他隱隱一笑:
“你們以爲這樣,就能威脅到老夫?”
“我家少爺就算身死,留下一具屍骸,老朽依舊有辦法讓他的精血與爾等相融誕下子嗣!”
說着,舉步就要上前。
下一刻。
他雙目陡然一凝,首次顯出驚慌之色,口中更是怒吼:
“住手!”
“轟隆隆……”
山石震顫,吳用腳下的地面轟然炸裂,他面露猙獰,目泛驚恐,朝着下方一處密室猛撲而去。
身未至,密室石壁已然消融,露出內裡的場景。
莫求揹負雙手立於正中,面前兩個白白胖胖的娃娃被攝至半空,其中一個娃娃更是咯咯直笑。
渾然不知,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喪命。
孩子!
幾人恍然。
顯然,這個老怪物真正關心的不是吳子聰,而是他身上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