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外,黑金島。
黃泉島的勢力與黑金島勢力的聯合,並不爲所謂的預言。
它們只是因爲被幾個人類接連端了比較重要的據點,決定將人類剷除。
起先商人和鐵匠是不打算將這件事情告訴井五的。
但黑金島後方,那座彷彿是火山岩構建的巨大宮殿裡,一直在沉睡的井五,醒了過來。
距離黑金島和黃泉島兩方勢力集結兵力還需要一些時間。
井五睜開雙眼,眼裡沒有任何困頓。與零號對決時留下的傷,也似已痊癒。
它什麼沒有做,只是看着天空。許久之後,他才叫來了商人和鐵匠。
“啊……您竟然醒了!嚯嚯嚯嚯嚯,這可真是一件好事。”商人很驚訝。
鐵匠則想着,大人竟然醒了,想來某件事是瞞不住了。
“井開啓了。”井五冷不丁的說道。
“什麼?”商人沒有反應過來。
井五也頗有耐心,他很久沒有見到那位二哥了。
“不是自然開啓,而是被強行打開,井開啓了,區域之間的限制也就消失了。”
這個時候商人和鐵匠才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嚯嚯嚯嚯嚯,這豈不是天助?”
井五皺眉:
“你兩又在商量些什麼?”
“黃泉島的人現身了。”
商人開始慢慢講述幾天前發生的事情。來自亡魂的情報,以及百川市人類的避難所。那個破壞了機械城好事的人類的線索。
這些情報讓井五很興奮,它也完全不在乎情報的可信度。更不在意黃泉島的人搞什麼陰謀。
因爲黃泉島勢力的人,和它相比,實力過於孱弱。尋常惡墮幾乎沒有可能靠着自身天賦達到井字級的水準。
得知了一切消息後,井五看向商人和鐵匠,倒是順眼不少,這兩個下屬倒還算忠心。
“我們的確沒有料到大人您會這麼早醒來,原本還想帶着那個人類的人頭,等着您醒來的時候讓您高興一番。”
井五說道:
“井的氣息,會讓我有所感應。原本與零號一戰對我的消耗,會讓我沉睡更久。我的力量也尚未完全恢復,但沒有關係了。”
如果有了井五的幫助,在商人看來,百川市已經是一個死地。
那麼這次行動的另一個重要的事情,便是黃泉島勢力。
“嚯嚯嚯嚯,您能醒來,人類一定會因爲您的強大陷入絕望。不過有一個不算好的消息告訴您。”
“說。”
“黃泉島的法官,似乎得到了……很強大的力量。”
井五瞭然。
生死之力,是自己在航班中那位兄長的力量。之前前往機械城,也是因爲想要找到一個能前往航班的強大傀儡。
而黃泉島的人,目的也是那架航班。
“他和那個瘋子不一樣,一旦醒來,七百年間的空白,會讓他感到茫然無措,如果說二哥是笑面虎,那麼三哥大概便是個對善惡沒有概念的空白人。”
這件事其實井五是提及過的。
黃泉島的人,有着井三留下的力量,這股力量的氣息,會先天的讓井三感到親近。
只不過不管是井五超然於惡墮的強大力量,還是生死之力,都得先找到那座航班,且尋找破開輪迴的辦法。
只有如此,才能將井三喚醒。
七百年間處於空白,這片空白便是最好的畫卷,如同填充這些記憶,井五早就做好準備。
想必黃泉島那邊也是一樣。
黃泉島勢力的人,爲了破開輪迴,以宴家的守護者爲突破點,打算在半惡墮的法官身上,獲得強大的超級序列——兩極置換。
最終的目的,當然不是效忠,而是駕馭和掌控。
就和井五的目的一樣,爲了控制住實力比自己更強大的三哥,它選擇找到零號幫忙。
但兩方勢力的計劃,都被一個叫白霧的人攪和了。
“那麼這次可是一個機會啊大人,解決掉了那個人類,我們再把黃泉島的這夥人給……”
章魚的眼神透着狡黠。
井五雖然也是這麼想的,但比起此前絕對的膨脹與自信,它有了一絲改變。
開始思考起這次百川之行會否一切順利,那個人類是不是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舉動。
這些變化對於井五來說是好事情,對於人類來說,則是絕對的噩耗。
至於黃泉島,井五也有自己的盤算。
它歷來扮演的都是一個狂徒,四個兄長,兩個閉門不出,一個瘋了下落不明,一個則半死不活的在輪迴中囚禁。
唯一的一個妹妹雖然很強大,卻幾乎被因果法則給反噬了個七七八八。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塔外最強戰力,便是自己。
這也讓井五很少去思考一些問題。因爲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動腦,也不需要任何計謀,絕對的武力可以突破一切。
只是連續兩次敗北於機械城,讓井五意識到了一件事。
“七百年來,的確已經有極少數惡墮,爬到了我們這個級別的高度。這次行動,不可大意,既然是毀滅人類的幻想,那就不要保留任何力量。”
塔外區域與區域之間的限制已經解開。而井五在惡墮之中,天然帶着一股恐怖的壓迫力。
這意味着前往百川市的過程裡,原本就龐大的惡墮軍團,還能進一步擴編。
商人和鐵匠都明白了什麼意思:
“看來,這次井的開啓,倒是非常合時宜,這一路上,我們可以拉攏相當多的勢力。嚯嚯嚯嚯嚯……”
……
……
黃泉島。
懸屍橋。
橋下是不見底的深淵,周邊是怪異的山岩,巨大的深淵中一條吊橋鏈接兩端。
橋的邊緣掛着許多風乾的屍體。
白霧曾經來過這裡,與守墓人對話。但守墓人已經沒有了。
黃泉島如今只有法官一個,他站在懸屍橋上吹着笛子。
笛聲悠揚,漸漸落在了深淵之中。
黑金島因爲井五的甦醒,對百川市志在必得,而黃泉島的人也已經集結好了兵力。
七百年間無數亡魂在黃泉島的特殊規則下,聚起了一道污穢的肉身。
隨着笛聲,這些污穢之物,開始慢慢的沿着怪異山岩攀爬。
彷彿是無數惡鬼在地獄中,終於抓住了爬出地獄的繩索。
密密麻麻的亡魂們驅動着污穢的軀體,彷彿聞到了蜂蜜的螞蟻一樣。
醫生說道:
“這樣一來,我們就有了正面碾壓那些監獄犯人的部隊了。”
法官說道:
“區域的限制消失,對所有惡墮來說,這都是一場狂歡。我們不應該錯過這個機會。”
醫生很同意這一點:
“不過要從黑金島手中,搶走那幾具頗有研究價值的戰利品,可是一個技術活。”
“它們只需要負責殺戮便好,其餘的交給我。”
黃泉島與黑金島的聯合,當然有一部分原因是痛恨白霧。
但最大的原因,還是醫生與法官,看中了幾個人類的力量。
不管是白霧,林銳,還是宴自在,這些人身上都有着讓黃泉島能夠成爲堪比黑金島這種龐然大物般的力量。
奪取這股力量,纔是黃泉島真正的目的。
……
……
塔外,混沌領域。
即便是沈殊月,第一次見到各種區域雜亂糅合在一起的場景,也非常震驚。
好在她比大多數人幸運,一旦有問題,身邊有一個幾乎無所不知的女人在。
“越是靠近井,我們見到的事物與事物之間的聯繫……我們所習以爲常的常識,就越發崩壞。”
“沙漠和海洋可以連在一起,星空之上可以是某片土地,城市的廢墟里,可以見到火山與懸崖……”
“但這只是空間的錯亂,你可能會瞬間見到白天變成黑夜,但黑夜變回白天要多久,就不得而知。生物生病了可能會愈發的活躍,吃完食物可能會感到飢餓。”
“在這裡死亡不見得是死亡,活着也不見得是活着。春夏秋冬,生老病死,花鳥蟲魚,山河天地……都在崩壞,未必是按照我們所知道的邏輯運轉。”
這位無所不知的女人,自然是井六。
沈殊月說道:
“所以你纔不讓那個小姑娘進來?她可未必比我弱。如果我能夠在這裡活下來,她或許也可以。”
“她有她的機緣,她需要去百川市,幫助白霧。”
“那隻鹿呢?”
“那是一個變數,由它去吧,我不願意去看了。”
沈殊月沒有再問,不願意去看,這句話的意思是這位大人大概已經沒有多少餘力可以窺探因果。
剩下的力氣,都會用在關鍵的地方。
就在不久前,沈殊月和井六進入了那片連白鹿也不敢冒然進入的區域。
一個空間地域上毫無規律科可言的世界。
隨着不斷深入,時間,規則,也都將變得沒有規律和邏輯可言。
而看到了這兩個女人進入了混沌區域的紅殷,也跟了上去。
然後她們相遇了,三個女人一臺戲並沒有唱起來,因爲井六很快就把紅殷給打發了。
理由很簡單。
白霧需要她。
於是小姑娘二話不說就走了。
給沈殊月印象比較深的是,紅殷身上的裙子已經徹底黑了。黑裙少女牽着的氣球,倒是沒有變得更龐大,但給到她的感覺,彷彿比以前更加恐怖。
“我們還要走多久?”
“快了。”
“我們會見到井麼?”
“不會。”
井六有些疲倦:
“井是混亂的源泉,這裡頭的力量,就連我也不清楚。”
“你的哥哥……就在井裡?”
“沒有,只是附近的一個區域,我能看到的不多,只是知道該怎麼走。至於井。也許我們已經很靠近它了,但也許我們距離它很近的同時,又距離它很遠。”
這句話很玄乎。很近的同時又很遠。
沈殊月卻聽懂了。
“因爲我們知道的一切規則,在這裡都可能發生變化?”
“是的。我們已經進入了井的扭曲範圍裡,從這裡看到的一切,都是井所影響的東西,但要找到井,我們可能會需要很多年……哪怕它近在咫尺。”
“甚至我們可能會撞見……過去的自己。好在我們不是要靠近井,我們的目的只是要找到我哥哥。”
沈殊月能夠感受到,井六已經很虛弱了。
哪怕她依舊有着強大的力量,但這種來自靈魂層面的虛弱,卻無法遮掩住。
沈殊月看在眼裡,最終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問道:
“如果這個地方沒有遠和近一說……那麼我們怎麼才能找到他?”
井六笑了笑:
“與其說是我哥哥被困在了某個地方,倒不如說是……他創造了一個可以困住自己的地方。這個地方不受扭曲影響。”
雖然始終不知道井四到底有多強,但沈殊月還是從這些話裡,感受到了井四的恐怖。
就好像有個地方規則是扭曲的,他卻能夠在扭曲的世界裡,創造出不再扭曲的世界。
儼然成了與規則同等的存在,雖然那個區域註定不太大……
但她還是能夠感覺到……這個名叫井四的男人,彷彿在以一己之力,和井所衍生的規則對着幹。
“我記得您說過,他瘋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說過,井的力量可以扭曲一切,包括我哥哥的思維。他的確瘋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做過一些錯事……在絕對的混亂面前,強橫如他也不能保持自我。”
“所以我也無法預測到這個地方的存在。”
沈殊月已然明白,自己要靠近的地方有多危險。井六繼續說道:
“但現在……我能夠預測到那個地方了。而他把自己囚禁在井的附近,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什麼?”
“這意味着……他清醒了。或許沒有完全清醒,但至少哥哥他,不再是飄蕩在這個世界裡做着瘋狂的舉動。”
沈殊月心說,你確定他不是變得更瘋了嗎?也許極致的瘋狂,反而形成了一種新的理智?
二人在對話中不斷前行,很快沈殊月發現……她們雖然一直往前走,卻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但這個地方並沒有任何迷宮一般的特性。對於規則的扭曲,沈殊月有了更深的體會。
井六沒有說什麼,只是繼續往前走着。
……
……
塔外的惡墮們開始大規模的跨越區域。
黃泉島的污穢亡者們,在笛聲的指引下,於冥河之中不斷的遷徙。當它們跨越海域,登臨盛國的大陸時,所有生物都感覺到了冥藍色籠罩着的……是一隻名爲死亡的軍團。
這隻軍團在不斷壯大,一路上在笛聲的影響下,越來越多的生靈變成了亡魂。
黑金島的商人與鐵匠,也率領着一大羣的惡墮,開始大規模的跨越區域。
無數的惡墮在見到井五的時候,就已然被那股讓人絕望的力量給震懾住,本就浩蕩的隊伍,變得更爲壯大。
無數惡墮下跪臣服於那股恐怖的力量,區域之間的平衡……註定會在這次大戰之後,有極大的變革!
兩個塔外頂尖勢力,都在帶着各自的力量開始往百川市移動。
同時間,機械族的屏障打開,內城與外城的隔閡解除,神衛隊的擁簇下,零號帶着機械族大軍,也開始往百川市靠近。
與其他兩股勢力相比,它們顯得相對稀少,但極其恐怖的火力配置,以及不弱於井字級的強大首領,纔是機械城七百年來,屹立不倒的原因!
曾經經歷了七日浩劫的城市,即將迎來一場更爲震撼的人與惡墮間的碰撞。
……
……
混沌區域的某處,沈殊月與井六在沒有方向,沒有前和後,也沒有過去和未來的地方,終於見到了一片如同星空一樣的地方。
無數星火不足以驅散那片區域的黑暗,遠遠望去,彷彿絕對漆黑的地方里,睜開了一些發光的眼睛。
沈殊月是歷來不怕死亡的,可她還是感覺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
“就是這裡了……我看到的地方,就是這裡了!”
許久以來,沈殊月眼中的井六,總是冷靜溫和的,世間的一切難以讓她有任何情緒波動。
或許是當年燈林市的那場離別後,她明明是最接近全知之人,卻始終無法找到自己的至親。
許多年過去,又許多年過去……一個又一個疑似救世主的人物出現,隕落,再出現,再隕落。
高塔裡一次又一次涌出希望之光,熄滅,再涌現,再熄滅。
她尋找了一個又一個地方,七百年了,井的邊緣沒有過去和未來,她的世界裡大多時候也沒有過去和未來。
世間的一切,全部都是已經完成但尚未到來的模樣。
只有一件事……讓她和所有人都一樣,不知道結果,卻也因此注入了期待。
這是第一次,在井六的臉上,沈殊月看到了人類的情緒!
望向那邊漆黑的星空,井六的嘴脣顫抖着,哪裡還有預言者的從容與冷靜:
“哥,我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