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衝動是趣味,現在衝動是魔鬼,你現在就像是在賭,在你做出決定前,我最後說一下你可能會出現的情況。”
白遠對於白霧的回答倒也不意外,他抹去臉上的雨水,做出了邀請的手勢。
白霧則來到了三間奇怪屋子的旁邊。
白遠說道:
“一種,就是你會死,倒不是說你因爲失去一個小夥伴就徹底崩潰了,而是你的負面情緒,失控了。”
白霧的手觸碰到了門上,白遠也一樣,目光也看着那道門:
“你的種種經歷,其實早就該有一次情緒宣泄,但因爲失去負面情緒,所以一直無法宣泄出來。直到……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出現。”
白霧還是那句回答:
“我要殺了他們。”
輕飄飄的,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白遠嗯了一聲:
“那就一起祈禱第二種結局,是你會活下來,因爲有時候……恐懼會讓人清醒。而第三種情緒,便是恐懼。”
“我設想過很多你會在外力下打開這扇門的可能性。但是並沒有這種可能性,就算不曾失去負面情緒,作爲我的孩子,你也很難感受到恐懼。”
白霧也聽出了關鍵所在,既然自己沒有那麼多恐懼,那這間屋子裡的負面情緒……又如何能夠幫助暴君?
白遠這次沒有賣關子,解開了一個謎題:
“你似乎也注意到了,雖然你的童年不堪回首,但顯然,你的負面情緒似乎過於龐大了。”
一個一直以來伴隨着白霧的謎題終於有了回答。
“在棗湖村,第一次因爲五九死亡時,你展現了憤怒,再到見到了小魚乾,你流露出悲傷。”
“但這也都是人之常情。機械城的時候,你就應該知道,你能夠治療零號的拉烏病毒,是因爲你能夠吸收近乎無盡的負面情緒……處理那些零號無法容納的東西。”
“你的身體就像一個巨大的容器,可你明明……沒有負面情緒。其實很簡單,只不過是你的裡世界中,藏着另外一個人罷了。”
“憤怒是你的,也是她的,悲傷是你的,但也是她的。”
白霧微怔。
白遠卻看着那道門,目光彷彿要將門穿透:
“她喜歡你喜歡的一切,厭惡你所厭惡的一切,她總是喜歡以俯視角觀察這個世界,彷彿一個旁觀者,但只有在你誕生後,纔會以你的雙眼,從另一個角度看這個世界。”
白霧的手顫抖起來。
但現在的他,無論涌現任何情緒,也只是感覺空落落的。
正如白遠所言,他只是一道保護機制,一個自己失控時,將自己拉回正軌的人。
大概就是少年熱血漫畫裡,主角暴走的時候,內心裡最後的一道禁制。
“她是誰?”
“你的母親。”
只有大雨的城市裡,忽然有了雷霆。
雷聲震耳,甚至蓋過了天外那模糊的咆哮聲。
白霧溼漉漉的臉上,雙目帶着困惑與茫然。
“她愛你所愛的一切,恨你所恨的一切,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在乎你的人。你的小夥伴失去了身爲人類的權利,她比你更憤怒,更悲傷。”
“當然,她也對這個世界恐懼,害怕過這個世界。最後,如果恐懼之門打開,你還能活着的話,那就是最爲幸運的結局。”
白遠與白霧的手開始發力。
這個瞬間,白霧彷彿看到了小鎮裡的一些景象。
俯視角。
他看到了那名咖啡廳的店員,也看到了店員的妹妹。
俯視角的目光,似乎聚焦在店員妹妹的身上。
只是那道身影,有些模糊。
白遠的聲音也變得模糊起來,因爲白霧的意識……再次變得破碎。
“但就算是最好的結局,你也會暫時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
“不過不用擔心,精神病人歡樂多,就像一些精神病人在情緒起伏劇烈的時候,會忽然變了一個人一樣。”
“你的里人格,會在這個時間暫時掌管你的身體。”
門,一點一點的打開。
大雨忽然,雷霆,咆哮聲忽然間停住,世界彷彿變得靜止。
只有白遠和白霧一起推開大門時的摩擦聲,像是古老的青銅大門緩緩開啓。
“我倒是挺期待你的里人格的。”
……
……
井世界第三層。
七座風車塔的刑場區域,早已經被七罪的領域籠罩。
如今的暴君,就像是有了一個被固定着的弱點。
他以非巔峰的姿態,一己之力,面對七罪便已經是極爲勉強。
如今再多一個無法動彈,幾乎是活靶子的白霧,這也讓這場肉搏戰,他處在了絕對的下風。
最開始,暴君還能和七個人打得有來有回。
但七人的能力彷彿全部共享了一般,每一個人都有着傲慢那般恐怖強橫的力量和速度。
每一個人都有着各種詭異特性。
擊中一個人,必然會被其餘六個人擊中,一旦想要邁開腳步,卻又會導致白霧成爲攻擊目標。
試圖守住白霧,自己的身後就會暴露出弱點,隨即被七罪的其餘成員狂轟濫炸。
赤紅血肉覆蓋着白骨,宛若一層鎧甲。
但這層鎧甲,如今坑坑窪窪,滿是傷痕。毀天滅地的力量密集的轟炸着暴君。
到了最後,暴君就像是在風雪之中,保護着一捧火苗一樣,已然放棄了進攻。
他只是將白霧徹底保護着。
然後任由七罪不斷的在他身上留下傷口。
因爲恐怖的負面情緒而終於充沛起來的軀體……竟然又因爲七罪強大的破壞力破碎……
可他就像是那層保護着他的血肉一樣,保護着白霧。
就連七罪也沒有想到,這個殘暴的暴君,會有如此一面。
哪怕白霧是他力量的源頭,這種局面不也該暫時捨棄白霧,對自己等人殊死一搏?
七罪並沒有理會暴君的失誤,畢竟這是好事情。
他們要在今天,徹底將井的另一股意志抹除!
赤紅色的身影將黑暗撕開,但七道恐怖的黑線,彷彿劍客劃出的劍風一樣,不斷纏繞在赤紅身影的周遭。
法陣之外的惡墮們……看到這一幕已然有些絕望。
歐米伽也沒有想到,看似爲暴君帶來了生機的白霧,卻也成了暴君的死劫。
或許這就是宿命……
惡墮身與人類身本就有這種糾纏。
現實世界裡,出現過很多類似的情況。
絕境之中,人類變成了惡墮,最終靠着惡墮身帶來的強大力量,突破絕境,絕處逢生。
但這樣的絕處逢生,卻本就是惡墮身的死局。
當現實世界裡的人類變成惡墮。這也意味着井世界的惡墮……徹底離開了井世界。
生機與死局……就彷彿一條蛇咬着自己的尾巴。
歐米伽到底是領袖,看着七罪瘋狂的攻擊,他知道暴君也許撐不了太久。
與七罪交手過,他深知七罪多強大。
領域之內的七罪,只怕更是有着讓人絕望的力量。
該撤退了。
深紅已經死去,暴君也很快會死,這場戰鬥不該以徹底的失敗而告終。
或許未來已經看不到希望,但至少……他作爲領袖要讓一部分人活下去。
也許未來……還會有人扛起大旗,對抗七罪呢?
暴君的生命力不斷下降,歐米伽緩緩擡起手,準備發出撤退的信號。
可就在他的手擡起,欲要揮動的瞬間,歐米伽忽然定住了。
巨大的黑色法陣裡……忽然間多了另外一種顏色。
暴君君臨天下的怒吼裡,藏着無上的威嚴!
當傲慢的踢擊,刺破空間襲來的時候,傲慢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因爲他看到……自己的踢擊,被一道紫色的長矛擋住!
冷藍色的羽翼,吹起風暴,赤紅色的血肉瘋狂生長!
暴君揮舞他的長矛,眼中是面對敵人千軍萬馬時,毫不畏懼滿是戰意的渴望!
當紫色光芒閃耀的一刻,所有外圍的惡墮,所有七罪,都感覺到一股壓迫感。
但讓衆人震驚的事情,還有一件。
暴君的長矛揮舞,劃出一道圓弧,將七罪全部逼退。
而在暴君身後,那個因爲憤怒和悲傷崩潰掉的外來者……忽然間動了。
他一躍便爬上了暴君的肩膀,直接坐在了暴君巨大的左肩上,皺起眉頭,嘴裡發出嘖嘖的嫌棄聲:
“噢,我的老夥計,造物主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老混蛋,他爲什麼會給你設計出紅配藍,藍配紫這麼醜陋的設計?”
“請你務必去洛聖都改車王裡換一身油漆,這太醜了,當然,你還是比那邊那七個更要好看的。你瞧瞧那七個人,我用黑墨水隨便往紙上一潑,畫出來的東西都比他們更像個人樣。”
臉上是浮誇,玩世不恭,帶着些許瘋癲的笑容,雙眼裡確實還有着悲傷和憤怒,他也確實籠罩在負面情緒之中。
最好的證明便是……他依舊源源不斷的給暴君帶來情緒的供給。
但卻彷彿換了一個人。
里人格白霧,甦醒。
在白霧曾經翻閱序列週期表,看到一些序列描述的時候,有關於序列24普雷爾之眼的描述是這樣的:
“會看到合乎里人格風格的備註。”
所以白霧看到的各種調皮風格的備註,其實都是他自己的另一面。
皮皮蝦竟是他自己。
顯然,裡世界中,白霧的賭博迎來了一個白遠認爲最有趣的結果。
“我早就想吐槽這把武器太醜了,但傲慢更醜,你說上一個文明的人怎麼想的?會設計出傲慢這種孤兒屬性的武器?”
“那個啥……你也叫傲慢,我能冒昧問你一個問題嗎?你是孤兒嗎?”
白霧指着傲慢,儘管領域內的,七罪現在似乎都成了一個樣子,但白霧有着普雷爾之眼,還是能夠認出來。
只是當白霧的人格暫時切換成里人格後,普雷爾之眼這個里人格風格的備註,反倒發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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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浪費時間,先從傲慢開始殺。】
“毫無情趣的備註,小面癱怎麼會喜歡這樣的我呢?”
雖然看似話癆,但下一秒,白霧已經衝到了七罪主宰,傲慢的身旁。
暴君也驚了,白霧縱然從崩潰中解脫出來,不也該是想辦法避開七罪?
事實上,得益於周澤水的生死之力,雖然無法給予白霧近乎永生的軀體,但至少給了白霧強橫的生命力。
使用扭曲領域,消耗的便是這種最本源的東西。
爲了拯救隊長的惡墮身,白霧險些耗盡生命,但在暴君拼死守護了這麼久之後——
白霧已然有了二次發動扭曲的底氣!
巨大的黑色七罪領域,忽然間變得更加黑暗,但這並不是因爲七罪領域增強——
是另一種更強大的領域,在覆蓋這座領域!
“我的時間不多,你何不用你那根紫色的大棒先捅死他?”
扭曲之下,傲慢竟然動彈不得,其餘六名七罪主宰,想要對白霧發起進攻。
但白霧的臉雖然肉眼可見的變瘦,凹陷,卻閃爍着瘋狂:
“不要急,大家都會死,一個個來,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攻不破。
井之領域太過於不講道理,至今爲止,除了井四的逆井,就沒有任何力量能夠在規則等級上壓制它。
七罪也不例外。
而這一輪無果的進攻,讓暴君已經找到了弱點!
當紫色的長矛出現時,七罪就已經意識到了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
他們害怕夜長夢多,想要速戰速決,卻不料成爲了暴君弱點的白霧,本該已經是累贅的白霧——
竟然再次爆發!
歐米伽也沒有想到這一幕,一個人的人類身和惡墮身默契配合,同框出現的情況,這是頭一次見到。
恐怖的紫色長矛以霸道的姿態刺向了傲慢。
沒有任何的反轉!七罪也好,領域也罷,所有的力量再也不可能抵擋這位遠古暴君!
在暴君揮舞長矛的一瞬,就像是神王對凡人下達了審判!
傲慢看着自己的身體被刺穿……這一刻……他睜大了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
“這……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會死?我怎麼可能會死……在……這……裡……”
“下次我給你燒一件李寧,希望你投胎後知道什麼叫一切皆有可能。”
臉已經凹陷的不成人形的白霧,雙目沒有一絲的疲倦,里人格的瘋癲,可比真正的白霧還狠。
他只是拍了拍因爲生命力流失,幾乎快要瘦成骷髏頭一樣的腦袋,用興奮和瘋狂的目光盯着餘下的六名身影:
“下一個,想死的朋友請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