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井字級參與的情況下,人類也許真的有了立足塔外的資本。
意識到了這件事的鐵匠,始終無法相信。
彷彿在今天之前,人類還是食物鏈的下層,但今日……直接改變了它的觀點。
這場戰鬥鐵匠看到了什麼呢?
人類擁有和惡墮作戰的力量。
人類在塔外開闢了區域。
人類擁有了能夠在塔外使用的科技。
人類和惡墮之間可以和平共處,甚至同生共死。
所有曾經不屬於人類的東西,全部在今日變了規則。
這一切都是白霧辦到的嗎?
他到底用了多長時間?他也是永生者麼?是了……他一定是永生者。在七百年一直蟄伏着,默默的籌備這一切。
鐵匠的想法,也是此刻不斷吞噬厄運破除規則的井五的想法。
如果井五知道……白霧來到高塔不到一年。也許它就能夠想象,到底是因爲什麼,井二纔會選擇離開井,來到這裡。
這個世界是有一個救世主傳說的。
儘管這個傳說曾經最大的支持者已經瘋了,而其餘幾個兄弟裡,勢力最爲可怕的井一,根本認爲這都是井六的謊言。
但井二認爲,井六既然得到了因果力,自然說話有一定道理。
尤其是井……對於這個世界太重要。
所以井二始終提防着預言裡的人。
調查軍團與監獄勢力,還有東校區的全面反攻開始。
學府街上堆滿了惡墮的屍體,人類不曾想過,會有一天,他們將惡墮打得節節敗退。
防守的勢力開始將入侵者勢力逼退。
鐵匠的手段很多,但面對劉暮這種強大的防禦型惡墮,始終無法突破。
與聶重山交手很多次,劉暮一直覺得……自己或許盾還不夠厚。
直到換了對手,他才猛然間反應過來……原來不是自己不夠強,而是自己面對的,一直都是最強大的進攻。
所以面對鐵匠,劉暮雖然無法獲勝,卻也無法落敗。
而聶重山和鏡惡墮之間,雖然被完克,但聶重山的強大韌勁,讓鏡惡墮也無法抽身。
一次次被彈開進攻,直到現在都完好無損的鏡惡墮,看着聶重山感慨,這個人難道不知道被自己天然剋制麼?
聶重山當然知道。
但這麼強大的陪練,過了今天可能就沒有了,他根本不在乎輸贏,只在乎能否在這次對決中,進一步超越自己!
袁葉,柯爾,呂言,錢一心,調查軍團各分隊隊長,以及各個先鋒組核心成員,則開始不斷的率領大軍突進。
入侵者勢力,從學府街一路敗退到了市中心區域,巨大的四道厄運障壁依舊困着井五。
但肉眼可見的,障壁稀薄了很多。
人類聯軍還不知道井五被困在裡頭,他們還沒有領教過來自塔外的,最爲絕望的力量差距。
白霧是清楚的,他和宴自在還有五九都領教過這個人的實力。
所以白霧也很清楚,這場戰鬥並非迎來勝利,相反,一盆足以讓人類聯軍從頭寒到腳的冷水即將潑下來。
如果零號再不趕來,恐怕全面崩盤的時刻就要到了。
而真正的現實,比白霧想象中更爲惡劣。
……
……
百川市外,靜謐的月色讓井二的心情很平靜。
他喜歡這種美好與寧靜的感覺。
在井的周圍區域,很難看到如此純粹的夜空。星空在那個地方,不是星空,而是關押着怪物的囚籠。
所以在那個地方看到星空,並不是好事。
井二手中拿着一串佛珠,慢慢轉捻,整個人帶着幾分平靜喜樂,在月光下又透着幾分悲憫的氣息。
感受到了腳下城市的混亂,井二一聲嘆息。
下一秒,他的身影消失。
他出現在了巨大的厄運障壁面前。
“厄運?小妹的因果之力麼?好像也不是,沒有那麼純粹,看起來是某種衍生力量。”
井二很好奇,這四道巨大的障壁,爲何能夠困住自己的弟弟。
此時此刻,井五的表情很複雜,它當然能夠感受到兄長的到來。
但這麼多年過去,兄長的實力似乎已經超過自己太多。這讓它有些不安。
江依米所構造的厄運囚籠,一道障壁出現了無數細密的裂痕。
“出來吧,沒想到你會被困在裡面,看來是這個小姑娘做的?”
求而不得的牢籠,終於破裂,四面的封印少了一面。
這個瞬間,白霧,宴自在,顧海林,聶重山等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股恐怖的氣息。
與此前所有惡墮所散發的氣勢截然不同!
在不被規則束縛的這個瞬間,井五不打算先和兄長敘舊,它太忌憚江依米這個半惡墮,打算將其直接殺死。
這個瞬間,眼觀六路的白霧準備讓宴自在救人,但他很快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厄運之力被瓦解後,江依米倒在地上,這個時候誰都可以殺死這個可怕的少女。
但就在井五準備這麼做的時候,井二攔在了井五的面前。
“身上帶着如此不祥的力量……卻能夠保持自身理智清醒,爲這些可愛的人類抵擋住你,這個姑娘我見猶憐,你就放了她吧。”
井五大驚。
井二攔截井五的畫面,也讓一衆戰鬥的惡墮和人類驚詫不已。
如果說前一刻,戰場上最耀眼的人,是白霧宴自在,是鄭嶽五九,那麼在厄運障壁破碎的一刻起,這些人都不再重要。
人類也好,惡墮也罷,在兩個井字級面前,都被已然超乎想象的強大力量給震懾住。
不需要出手,只是當這二人共同出現的氣勢,便瞬間讓好不容易纔有的對勝利的期望,盡數破滅。
許多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氣息的調查軍團成員,腕錶的情緒波動數值直接飆升到了七十。
他們無法壓制住這種恐懼感。
白霧也還記得,井五身上那股可怕的氣息,只要稍微觸碰,就會被無盡的情緒淹沒。
這是一個……人類天然無法對抗的存在。
與戰鬥力無關,這根本就是絕對的壓制。
宴自在對於自己替換了一次井五,然後瞬間被負面情緒淹沒險些惡墮化的記憶歷歷在目。
巨大的戰場上,無數的亡魂惡鬼,惡墮人類,竟然全部停住。
井五的手被井二以佛珠抵住。
“這麼久沒有見面,還是沒有消掉心中的戾氣麼,我說過,我們要成爲世間主宰,那麼只靠殘暴是不行的,要有愛,要學會包容萬物。”
所有來自噬魂沼的氣息,被井二以一道巨大,無數佛像手臂組成的金色輪盤給隔斷。
他在夜色中熠熠生輝,宛若從天而降的佛陀,對世人懷以慈悲。
井五就是看不慣兄長這一點,這是裝給誰看呢?
人類就是螻蟻,世間萬物都是螻蟻,獅子對螻蟻慈悲,這本就很可笑。
井二彷彿看穿了井五的想法:
“這個世界也許獅子的地位超然,但世界並不是由獅子組成,而是由你所認爲的螻蟻所構建。要學會敬畏,學會愛,那個小姑娘內心有愛,說不定有一天,她能走得比你更遠。”
“多管閒事!多管閒事!”
井五目眥欲裂,瞪着井二,它忽然想到,兄長跑來壞自己的事……也許正是因爲厄運的效果?
井二爲江依米身上渡上了一層佛光。金色的佛光與噬魂沼的黑色物質完全不同,彷彿一個代表救贖,一個代表毀滅。
但井五清楚,這其實就是一種力量。二哥只是沉迷在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裡,他愛的根本不是天下衆生,他愛着的,只是自己的人設。
但一個人如果能把自己騙過去,那麼他若欺騙自己是個君子,他便是君子,他若欺騙自己個僧人,他便是僧人。
整個戰場鴉雀無聲,偶爾有人類恐懼的吞嚥聲。
“你到底是要幹什麼?你怎麼會來這裡?”井五後退了好幾步,忌憚的看着井二。
如果井二阻止自己殺人,那麼自己就該好好想想,他到底是敵是友了。
“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你爲什麼會在這裡?”井二溫和的看着井五。
現在這片戰場上,就像是一羣螞蟻看兩隻獅子,戰鬥本身的勝負,似乎已經無關緊要,兩個龐然大物如果決定毀滅人類,那麼人類,絕對不可能有任何勝算。
白霧的腦海也飛快的思考着問題。
“如果零號趕來了,能夠打敗井五……那麼這個僧侶誰能打敗?”
“這就是五十一層的魔王呢?這根本不是我們現在能夠對付的。”
盡人事,聽天命,如果面對兩個井字級聯手是天命,白霧甚至可以直接下結論……避難所的滅亡,就是天命。
看着井五對僧侶的忌憚,白霧知道最壞的情況來了。
井家幾個兄弟實力都在最頂級,但最頂級之間,本身也有巨大差距。
恐怕這個僧侶的實力,還在零號之上,這場戰鬥根本沒法打。
思來想去,白霧沒有任何破局的辦法。
僧侶的到來,直接讓他感覺到了彷彿是在面對某種不可抗力。
……
……
井二與井五似乎已然忘記了這片戰場。二人在對話,彷彿早已忘記了這裡的人類與惡墮。
他們就是有着這樣的實力,讓所有人能夠安安靜靜的聽着這二人講話。
井五說道:
“人類妄圖製造避難所,走出高塔,難道我不應該阻止麼?何況這裡有一個人類跟我有過節。我來到這裡,只是爲了讓人類認清自己的地位罷了。你呢?”
井二皺起眉頭,隨即又無奈的搖頭:
“你一直認爲,高塔是圈養人類的牧場。”
“難道不是麼?”井五冷哼。
“弟弟啊,要懂得敬畏,人類生存在這個世界,可比我們久遠的多。高塔隔絕了人們與外界的聯繫,卻無法阻礙人類探索外界的思想。”
“思想是很強大的。人類必然會走出高塔,堵不如疏。高塔外不管多麼惡劣,他們終究會克服這一切,想必這場戰爭,你應該更加了解這一點纔對。”
這場戰爭的確給到了井五很多震撼。
黑金島和黃泉島聯手,竟然沒有把避難所拿下。很難想象這是人類可以辦到的。
“要與他們和平相處,學會愛他們,我們不是他們的敵人,他們也不是我們的敵人。”
一時間人類有些懵,聶重山等強大的惡墮,最是能夠感受到井二的可怕。
鐵匠大驚,難道井二大人……要站在人類這一方?
只有白霧,面色凝重。
他很清楚,井家其他幾個人,除了井四,但凡有一個人是真正支持人類的,井六的身體都不會透支到那個地步。
人類的現狀,也不會如此可憐。
果然,井五隻是用一種很厭惡的姿態看着井二:
“收起你那一套道理吧,也許七百年來,你的確學會了那個噁心的字眼,但我很清楚你對待人類的看法,比起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殘暴,那種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憐憫更噁心,這一路上,你怕是一邊滿臉慈悲,一邊超度了不少獵物吧?”
井二的眉頭挑了一下,他依舊看着如佛一般慈悲。對於井五的挑釁,井二淡然一笑。
井五說道:
“你來到這裡,到底是爲了什麼?”
“你應該知道。”
“預言?”
“不錯。”
井五不意外,能夠讓這個假僧人離開井的,必然是預言。
“這麼看來,小妹的預言可能是真的。你看,人類已經和惡墮可以在一個戰場上交託性命。人類也有了擊敗次級惡墮的實力,人類甚至還在塔外開闢了區域。”
井五嘲弄的看着井二:
“如果任由人類這般繼續發展,也許預言真的會實現不是麼?你還認爲,堵不如疏麼?”
井二若有所思。
在井二看來,只要人類不越界,適當的放權是可以的。
這的確就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憐憫,憐憫是爲了更好的統治。
就好像有一天,公司的員工比較叛逆了,但這些員工又有別的用處,開掉是不可能的。
於是升職,加薪,讓其得到滿足,更加盡心盡力。
但似乎,井五提出了另外一種可能性,升職加薪後——員工沒有得到滿足,他們甚至想要大喊:總裁董事寧有種乎?
“他們在反抗啊……什麼慈悲與愛,哥哥,你應該比我清楚,讓人類畏懼我們的!是我們強大的力量,用我們的力量告訴他們,讓這羣螻蟻滾回牧場裡好好待着便是!圍欄外的世界,不是他們這些下等生物可以去碰的!”
井二沉默了數秒後,說道:
“我不喜歡殺戮,你所言也有一定道理,或許人心如蛇,或許也有人不懂滿足。但這些人與預言無關,若要滅,那便你去滅,我的目標,是一個叫白霧的人。”
井五一驚,隨即露出了笑容:
“沒問題,我來摧毀這些人類內心的希望,至於白霧,你是我的哥哥嘛,我可以讓給你。但在殺死他之前。”
井五略微停頓後,想到了白遠那張臉:
“他意識裡住着的執念體,必須得由我來摧毀!”
井二看着井五,像是看着一個童心未泯的孩子,那股強大的殺意,似乎只是孩童的調皮。
他溫和的笑了笑,點點頭。
上一秒還存在着一些僥倖之心的人類們,在這一刻,無不感到恐懼與絕望。
鏡惡墮有些同情的看着聶重山,被壓制的奄奄一息的法官,氣若游絲的嘲弄着白霧。
彷彿這個人……從這一刻起,已經是一個死人。
感受到了恐怖氣息的五九與鄭嶽,結束了夢境,商人倒在地上,艱難的呼吸着。
五九看着遠方的兩道身影,如臨大敵。
鄭嶽嘴巴哆嗦着:
“草……這個怪物……怎麼又來了啊,你他媽這不跟我說清楚?我要是知道這種怪物在,絕交我也不來啊!”
鐵匠一退數米,看着井五與井二,眼中帶着對神一般的恭敬。
“神罰降臨,你們的努力,終究是白費的!”
劉暮也沒有再戰鬥,面對兩個漂浮在半空有着人類外表的存在,它第一次感受到來自靈魂的恐懼感。
哪怕戰鬥根本沒有開始。
宴自在的手裡,握着當初宴朝使用過的藥劑。
他太清楚人類和井字級怪物的差距,所以爲了保住白霧,他已然有了拼死一戰的覺悟。
五九則擦拭掉刀刃上的惡墮的污穢之血。沒有怯戰,在他眼裡,白霧就是自己的隊員。
隊長要保護隊員,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二十四道黑炎鐵騎橫排在巨大的九頭蛇身前,它們早已有了爲避難所獻出一切的覺悟。
井二漂浮在半空之中,看着腳下的衆生,溫和的說道:
“戰爭只會帶來無畏的傷亡,神已將你們劃分到了各自的區域裡,你們又何苦跨越區域,匯聚在一起呢?”
“我不會干預你們的事情,畢竟戰爭,也是謀求和平不可缺少的一環,但我希望各位能在今日之後,學會愛這個世界,學會感恩神所賜予你們的一切。”
“派出你們在高塔的代表,換一種溫和的方式與我們談談,神也會對講道理的懂事的人類有所好感,或許你們所想要的,我們也會給予你們,不需要以戰爭的形式,只要你們……不太貪婪。”
井二希望這番慈悲的言論,能夠在無形之中,消解掉很多人的戰意。
但井五卻覺得,兄長的假慈悲,反而纔是不夠理解人類。
果然,在井二如同神一般高高在上的說完了這番話後不久。
柯爾笑了笑:
“噠噠噠噠噠噠噠……”
他知道高空中那個發着金光宛若佛子一樣的角色,是能夠輕易毀滅自己的存在。
但他還是忍不住去笑。
感恩?愛?區域?
這就是神所說的話麼?這就是神的視角?難怪這個世界的神話裡,總是會有人類屠神的壯舉。
因爲神……根本看不清人間的疾苦。
被困在一個地方七百年,憑什麼要感恩?
曾幾何時這個世界也是有愛與希望的,但將這一切毀掉的神,憑什麼還得要人去感恩?
自己的家人一個個被惡墮殺死,爲了躲進高塔,七百年前這個世界的人們用盡手段。
爲了獲得生存資源,人們相互搶奪殘殺。
這種時候,你跟我講愛?我愛你馬勒戈壁愛!
呂言上面的嘴巴罵人,胸前的嘴巴往往是比較禮貌的,但歷來與柯爾能夠共情的他,用兩張嘴同時說道:
“去你媽的神!”
隨着呂言和柯爾的表態,錢一心,袁葉,劉暮,聶重山等惡墮也紛紛涌現出戰意。
秦縱看着這些惡墮,看着五九口中的昔日的調查軍團前輩顧海林,很詫異……面對這樣絕望的力量,這些人難道真的不害怕麼?
隨後他看到了白小雨,看到了林無柔,王勢,那些曾經與五九和白霧一起共事的調查軍團第七隊先鋒組成員。
他們在恐懼,在顫抖,可他們也在一步步走向前。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害怕的話,明明只要啓動返回輪盤就好了啊!
可這些人彷彿忘記了還有後退這個選項。
但秦縱也發現……有勇氣戰勝恐懼的人,終究是少數。大多數人還是害怕的。
來自高塔的僱傭軍,來自調查軍團的絕大多數……面對兩個井字級,哪怕對方只是站在哪裡,就已經感覺到恐懼。
這種恐懼讓內心提不起任何戰鬥的勇氣。
秦縱很想大聲鼓舞幾句,可就連他,也是第一次面對如此強大的力量。
他第一次知道,在塔外還有這麼恐怖的存在,也完全無法想象,該如何跟這樣的怪物戰鬥。
這場戰鬥……還有意義麼?人類真的可以走出高塔麼?
面對這樣的力量,這彷彿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他內心有着一股火,卻始終缺一股宣泄出來的力量。
黑暗之中,顧海林與二十四道黑炎鐵騎,似乎已經知道了,這場戰鬥即將迎來最爲慘烈的時刻。
惡墮是可以聞到空氣中,人類的恐懼情緒的。顧海林深知,當兩個井字級的怪物一起出現時,人類就已經敗了。
沒有了戰鬥的慾望,沒有了戰鬥的勇氣。但他並不接受這樣的結局。
也許結局註定是失敗,但至少在這場戰鬥裡,它可以選擇自己該以何種方式死去。
它開始不斷的往前走去,人羣渺小,向前的步伐兩個井字級的怪物可以忽視。
但九頭蛇這種巨大的生物,一旦前行,整個地面都在輕微晃動。
守備軍勢力不斷的退讓,他們不知道顧海林要做什麼,只是感受到了某種決意,面對着不斷前行的顧海林,衆人默契的避讓開來。
不多時,顧海林來到了最前方。
與兩個井字級的怪物,不過百米之隔。
當九頭蛇停下的時候,人們紛紛驚駭起來,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一件事……
本就巨大的九頭蛇,在變得更爲巨大!
完美級畸變詞條·超巨大化。
這個詞條讓九頭蛇擁有龐大的身軀,只是百川市衆人一直以爲顧海林已然露出了完整的軀體,這一刻他們才發現……九頭蛇還可以變得更加巨大。
彷彿攔截在兩個“神”面前的一道屏障,顧海林用近乎求死的方式,擋在了怪物的面前。
他的意思很明顯——避難所在即我在。
九十年前,面對着虛影中的九頭蛇,顧海林的部下沒有一個逃命的。
九十年後,二十四道黑炎鐵騎,那些曾經死去的來自鎮御軍和調查軍的隊長們,依舊整齊的排在顧海林身前,等待着軍團長的衝鋒口號。
體積增大了一倍有餘的顧海林,就是避難所最爲堅不可摧的城門,他橫欄在兩軍之間,想法很簡單——
哪怕自己死了,這具屍體也要成爲擋在入侵着身前的頑石。
如此,九泉之下,方能面對昔日死去的袍澤!
聶重山不再理會鏡惡墮,他開始緩緩的走向前方。
劉暮也不再理會鐵匠,追隨着顧海林的腳步,開始走向前方。
對於這二人來說,他們很遺憾,沒有在一個時代裡相遇,沒有以人類的身份,一起執行過塔外調查的任務。
但至少眼下,可以一同去面對不可戰勝的敵人。
“黑炎鐵騎們!”
黎明前的黑暗裡,顧海林忽然吶喊起來。聲音穿雲裂石,響徹在百川市的夜空。
白霧遠遠的看着顧海林,內心升起一種複雜的情緒。
那是一種不曾有過的感覺,他知道這個早已捨棄了人類身份的軍團長要說什麼。
“我們是調查軍團的老人!是上個時代的就該死去的拾荒者!對我們來說,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活得夠久了!”
“也許今日避難所註定無法建立,也許我們守候了九十年的夢想,註定只是一場虛妄!但我不後悔,哪怕爲了這樣的虛妄死去!”
“地獄的旅途,在今日註定是擁堵的,如果註定我們會死在這座城市,且讓我們先行吧……願我們的骸骨,能夠成爲後人追求自由的路標!”
“調查軍團!衝鋒!”
巨大的身影開始發起衝鋒!
面對強大到讓人絕望的力量,這就是來自上一代調查軍團將士們的回答!
人生所經歷的最可怕的事情,無非不過是死亡。但對於它們來說,早就在成爲惡墮的一刻起,就經歷了超越死亡的恐懼!
九十年來的守望,從一個虛無縹緲的謊言到一個衆人嚮往的約定,再到此時此刻黎明前的至暗時刻……
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一刻炸裂出來!
顧海林,聶重山,劉暮,昔日兩軍精銳的隊長,隨着這一句衝鋒的口號,開始了壯烈的赴死!
柯爾,呂言,錢一心,袁葉,這些不屬於調查軍團的惡墮們,也紛紛發起了衝鋒!
感受着這股悲壯的決意,漆黑的夜空彷彿在這一刻燃燒起來。
秦縱無聲的流着淚,他也不知道爲何眼淚就是止不住。
看着那些衝刺的身影,只感覺靈魂被刀一樣痛苦。
如果能夠和這樣的優秀的調查軍團先輩一起在高塔共事該多好?
如果九十年前的悲劇沒有發生,高塔現在該是什麼樣子?
自己的家族在歷史上到底做過多少這樣的事情?
可人生沒有如果,許多往事的遺憾,只能永遠成爲遺憾。
但諸多遺憾匯聚在這一刻,讓歷來冷靜的秦縱,做出了人生中最爲有血性的壯舉!
這個在人類大軍最前方的人類領袖,高塔統治者的子嗣,無數人眼裡有着光明未來的軍團長——
高高的舉起了返回輪盤。
膽怯的人類聯軍在這一刻,盡數看到了讓他們震驚的一幕。
秦縱將返回輪盤狠狠砸下!
隨後沒有任何的言語,迎着無盡的黑暗,調查軍團現任團長秦縱,加入到了衝鋒的陣營裡去!
所有的恐懼在這一刻全然變成憤怒的火焰,那些還在恐懼的人們,感覺到一種情緒在不斷衝擊着!
彷彿就連死亡也不再可怕!
“調查軍團,衝鋒!”
這聲衝鋒的口號,遠不如顧海林那般震撼,但卻讓前方的顧海林,猛然間回頭,看到了讓其潸然淚下的一幕。
王勢,龍霄,孟淵,風展……越來越多的人做出了一樣的舉動。
一個又一個調查軍團的將士,砸碎了返回輪盤,表達了破釜沉舟的決意!
九十年前的悲劇,他們已經知道。
那一年……
那些出征在外的將士,因爲返回輪盤的緣故無法回到高塔。但他們沒有就此死去,而是帶着更爲崇高的理想,活了下來。
在面對九頭蛇的時候——
顧海林高高舉起了返回輪盤,狠狠砸在了地面上。
無數的兩軍將士也以此動作來表達對高塔的憤怒。
這一年……
秦縱做出一樣的動作!無數調查軍團將士也做出了一樣的動作!
始終對高塔絕望的顧海林,沒有想到九十年後,還會遇到這樣一羣可敬的人類!
顧海林忽然感覺到,自己的等待是值得的,能夠死在這樣的戰場上,也是值得的。
它在黑夜之中大聲喊道:
“白霧!避難所我已經見到了!九十年來的遺憾我已了卻!”
看着夜空裡巨大的身影,白霧的身體裡涌現出紅色的光。
他看着宴自在,平靜的說道:
“宴自在,一定要讓顧海林活下來。”
宴自在點點頭說道:
“我知道該怎麼做,但你呢?對方是奔着你來的。我們”
白霧笑了笑:
“是啊,我們就算聯手,也絕對不可能戰勝這樣的敵人,所以接下來……你的工作就是將人送去東校區,你我之間的聯手解除了。法官重傷,一時半會兒也興不起風浪。”
“井字級的怪物,不是你們能對付的,這一切只能交給我和惡墮。”
宴自在不解:
“你要做什麼?”
“我骨子裡是一個瘋子,一個合格的瘋子,首先要做的,就是學會蔑視死亡。而且我也是軍團的一員,看到了嗎,我的團長們在發起衝鋒,我也不能後退。”
宴自在仍然不明白白霧這句話的含義。
隨着顧海林的那番衝鋒,人類在這一刻,或許已然有了面對兩個井字級的勇氣,但實力的差距……並沒有縮小。
白霧沒有解釋。
他只是從置物袋裡,摸出了一個瓶子。
瓶子裡裝着的,是井六留在這所學校的、一個致死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五的東西。
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