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緩緩睜開雙眼。
當意識再度清醒，視線裡的一切再度變得清晰時，白霧只記得穿刺的疼痛感，以及一股巨大的，凌空的力道。
然後他看了看周圍，愣住了。
“我這是……離開了魔塔？”
此時此刻的白霧，已經離開了魔塔，就站在魔塔區域的外圍，這座荒蕪的城市西北角里。
他忽然生出一種滄桑感，因爲他很清楚的記得，自己進入魔塔區域前，周圍並沒有遭到大規模的破壞。
可現在，這裡到處坑坑窪窪，周邊的房屋被恐怖的力道摧毀。
這一切看起來，就像是經歷了一場浩劫一樣。
白霧不久前才經歷了一個“荒誕的未來”，他猛然間看到這幅末日之下，一切都破敗衰滅的景象，自然會有一種難不成滄海真的變成桑田的錯亂感。
但很快，這種滄桑感被普雷爾之眼給驅散。
【雖然這裡看起來像是經歷過浩劫，但你不用擔心，你已經回到了你最熟悉的時間線，只不過恰好在這個地方，經歷了一場，兩個女人……哦，不對，是三個女人的戰爭。】
三個女人？這個謎語可不好猜。
白霧看了看周圍。
“巨大的坑洞……僅僅以破壞力來說，實力至少是九級惡墮……”
“不遠處的建築裡，似乎還有凌厲的斬痕……好平整的斬痕，這一刀應該很快，且帶着強大的斬切力。”
“現場沒有血跡，也就是說這場戰鬥還沒有到死戰的程度……雙方大概處在某種制衡下，沒有真正的爆發出全力。”
白霧的腦海裡開始根據現場的殘骸，逆推戰鬥。
“有一個破壞力和攻擊範圍很大的存在……巨型生物？不對……沒有腳印。應該只是純粹的攻擊範圍很大。”
“奇怪，周圍的腳步很亂……看起來像是有很多很多人……”
“還有一個速度很快的刀客，刀客的斬切很恐怖……展現出來的速度，別說是霧外，就算放在霧內，也絕對是頂尖水準。”
“但這還得是對方留手，沒有使出全力的程度……否則這樣的刀，不可能不見血。數百道斬痕……似乎也被某種鈍物阻擋住。”
一番觀察後，白霧覺得自己應該早點離開魔塔的，似乎錯過了一場好戲。
“這絕對是一場霧內最高水準的戰鬥，參戰的是三個女人？不太像……”
白霧想到了隊長。
只是他印象裡，似乎隊長也沒有這麼快的刀……但這種印象，也是避難所時期的印象，如今的五九到底達到了何種層次，白霧也不清楚。
而一想到隊長，想到最後的那一刀，白霧便覺得有些沉重。
“我應該是因爲死亡而登出了這座魔塔，魔塔裡還有很多秘密，但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白霧嘗試聯絡零號，老趙等人。
接下來，他需要告訴零號一些啓示，提防井五，儘可能讓機械城處於備戰狀態。
同時讓老趙尋找那位商人，凱恩集團。這個公司想必在高塔再次出現之前，就已經成立，只是一直很低調。
再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找到董念魚和隊長。
一方面是讓董念魚儘可能正常的，溫和的，將某些關於負面情緒的設定與認知，還給人類。
董念魚所做的事情，就是強制讓所有人不敢表露出負面情緒，彷彿情緒鎮定劑一樣，有着強烈的副作用。
可以說，經過這些時間的醞釀，董念魚一旦決定引爆這些被壓抑的情緒，那麼高塔瞬間就會出現。
這個世界大概七成人口直接會變成惡墮。
堪比情緒核彈，董念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難以想象她和小魚乾都是分裂體，真正的本體到底是個什麼怪物？
第二個重要的事情，白霧不希望隊長走到魔塔裡的那一步，無論如何，他得聯繫上五九，讓五九前往避難所。
謊言也好，欺騙也罷，如果高塔真的出現了，如果高塔的淪陷是不可避免的，那麼至少要保住五九。
這兩件事白霧覺得刻不容緩，但要找到董念魚，還得依靠老趙和零號的科技支持。
……
……
霧外，福約新島，古怪的教堂。
距離董念魚被劫走，已經過去一天多。魔塔挑戰的論壇裡，這個時候唯一的挑戰者“分裂者白遠”正在經歷第二幕場景。
梅花K得到了紅桃K暗語傳遞的消息後，便與黑桃K一起趕往了這座神棍用來傳教佈道的教堂。
黑桃K杵着柺棍，帶着高禮帽，與之前的形象又有不同。
梅花K則在畫着教堂衆生。
紅桃K到來後，他們二人看向紅桃K：
“你犯下了大錯。我們幾個人裡，以你的實力最強，至少在戰鬥能力上是這樣的，但你沒有保護好小魚姐。現在，我們可能會面臨責罰。”說話的是梅花K。
緊接着黑桃K也說道：
“大老闆特別叮囑了我們要看好她，表面上我們三個是服務於她，但事實上也有牽制她的意思，你忽然告訴我們，她被人劫走了，這不合理吧？”
“我說神棍啊，你們紅桃系的人，是不是特別愛當叛徒？”
溪雲子聽着兩個人數落，也不忍着：
“叛你馬勒戈壁啊……你們知不知道當時的情形？不想背鍋沒關係，這事兒真怪下來，我會去頂。”
“但話我可得明着說，當時那個情況，別說我一個，就算我們三個聯手，算上樂土裡那一撥人，也不可能留得住小魚姐。”
梅花K來了興趣，黑桃K食指敲着柺棍頂端，帶着一絲質疑：
“瞧你這話說的，我們都知道，如果沒有人背鍋，就得把對手描述的誇張一點，這樣也不顯得我們無能。”
紅桃K沒好氣的說道：
“你黑桃系的腦子呢？別那可是小魚姐，她自身的精神力，配合我的能力，我說一句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不爲過吧？”
另外兩個K的臉瞬間沉下來，但卻無法反駁。
神棍的實力，和小魚姐的確可以打出配合，二人的能力相結合，可以說神棍就是真正的天神下凡。
見兩個K不怎麼說話，紅桃K才頗沒脾氣的解釋道：
“對手很強。本來那個女人就非常麻煩，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噁心的能力，越殺越多……而且不管怎麼分裂，她的體力似乎都沒有減少。”
回憶起那場戰鬥，身爲紅桃K，溪雲子心有餘悸，他開始解釋起那場戰鬥。
那個女人帶着媚笑，在笑聲中組建了一隻軍團，每個分裂體，最恐怖的是都彷彿有着本體的實力。
尤其提到對方是井六的人之後，另外兩個K就明顯收起了輕視之意。
“現在你們知道這是一個何其難纏的對手了吧？那個女的怎麼都殺不死，她身上的詞條……恐怕放眼整個農場也找不到幾個比她更好，這是我們能對付的？”
“小魚姐精神力強大，但基礎戰鬥能力不強，我意識到和井六的人打不出結果，一直耗下去，我可能會反而會被她耗死……”
“她的基礎戰鬥力至少在九級變異體的水平，你能想象一支由九級變異體的組成的軍團嗎？”
兩個K無法想象。這種能力如果真的存在，放眼霧內，也是一種極爲棘手的能力吧？
這便是井六的手段？
“看來我們馬上也要退場了？”梅花K說道。
黑桃K沉吟片刻後：
“未必，大老闆有沒有算到小魚姐會被劫走，也不好說，畢竟他可是大老闆，他的能力，你們二位很清楚。神棍，後來呢，你逃掉了，爲何小魚姐沒有逃掉？”
溪雲子搖頭：
“我的速度比那個女人略快，加上小魚姐的精神力扭曲，我本可以帶着小魚姐離開的。但是他媽的！忽然殺出了一個矮子！”
紅桃K溪雲子身材高大，大概一米九左右，對於他而言，某個半路殺出的人，的確很矮。
但這個人很強，和那個不斷分裂的女人不一樣……那個女人很難纏，而這個矮子，則是帶着一種斬斷一切的銳利。
“矮子？”黑桃K不解。
“是一個盛國人，我們也許後面還會遇到這個他……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人很重要！”溪雲子聲音忽然變大，語氣有些激動。
梅花K與黑桃K對視一眼，梅花K說道：
“所以這個盛國人，阻止了你？”
溪雲子的臉上浮現出懼色：
“我險些死在了他手上，我這輩子拜了這麼多神，這些神被我一個個召喚出來，藉着小魚姐的精神力，它們可以說各個都是真神無疑了……但你猜怎麼着？”
“這個怪物先是一刀，斬斷了佛祖的頭，接着一刀，斬斷了道祖的頭，再接着一刀，天父，業婆，被一刀兩命。”
“整個過程不過眨眼間，我這輩子都沒想到還有人可以這麼快！還有人的斬切可以這麼可怕……那些恐怖的刀勢，在屠神之後並沒有散去，而是在整個戰場留下一道道可怕的斬痕……”
“等我回過神來，才知道那是數百道斬痕，無數斬痕幾乎是貼着我的面過去，那個人刻意留手了，他在警告我……”
還有這麼強大的人？
“對方是人類嗎？”梅花K繼續問道。
溪雲子不確定：
“應該是。我能嗅到一些情緒，但也有可能當時我太緊張了，產生了一些錯覺。”
“他和那個女人，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強大，如果說二人對決，或許最終能贏的是那個女人，但短時間內，佔據着絕對優勢的，必然是這個矮子……”
“他實在是太可怕了……我第一次有面對死神的感覺……”
信奉的神明被一個個斬殺，短時間無法再次召喚降神，甚至連那些帶着特殊能力的邪神，都召喚上了。
溪雲子依舊沒轍。
那個盛國人的一刀，在他看來簡直就是某種規則級的攻擊方式——
根本無法阻擋。好在對方沒有殺人的意思。
“小魚姐最終和那個女人達成了共識，不過看當時的場面，似乎盛國男人和那個女人雖然認識，卻不是同一勢力，他們幾個人一同離開，小魚姐保住了我。”
“至於他們最後去了哪裡，我不知道。”
黑桃K對紅桃K溪雲子很瞭解，其實之前的一些陰陽怪氣，也只是試探，現在他已經確定，溪雲子說的是真的。
“黑霧擴散，顯然也讓一些霧內的怪物走了出來，這些怪物……真煩啊。”
溪雲子帶着後怕：
“這個傢伙，將來一定還會遇到，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和這種人做朋友大概很有趣，而和這種人成爲敵人，會很可怕。”
梅花k皺起眉頭：
“這件事還是得跟樂土那邊彙報一下，但你們也不要太焦慮，神棍的描述來看，對方已然強大到很難用陰謀對付，目前也沒有適合催化的區域……只能指望魔塔……”
梅花k忽然愣住。
黑桃K察覺到了不對勁：
“發生什麼了？”
“那個區域……有人通關了。”
黑桃k與溪雲子皆是一震，梅花k可以催化某個區域的規則，同時催化之後，便對這個區域有一定的感知能力。
他們很清楚梅花k選中的這個區域，被催化之後，是一個九死一生的危險領域，就算實力強悍的怪物，進去之後也會成爲普通人，一個選擇稍有不慎，就會導致死亡。
這種區域可以說極其剋制光矢俠這種戰力強大的。
但沒有想到，這個區域居然……被人通關了。
……
……
奧爾羅島。
白霧回到了唐景與許靈所在的別墅，這裡儼然成了他在霧外的作戰指揮室。
在交待了零號提防井五，老趙調查凱恩集團，以及讓姜零調查董念魚行蹤之後，白霧便一個人將自己鎖了起來。
他在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做。
隨着憤怒和悲傷的解鎖，儘管白霧大多時候是一個免疫了負面情緒的人，但他的“人性”越來越完整。
一些心情低落的表現，在獨自一人的時候，也更接近尋常人。
他在思考隊長到底是被農場的人做了什麼。接下來該去燈林市麼？幾個k該怎麼處置？董念魚現在在哪裡？
如果選項A纔是正確的，如果這個未來是必將發生的，那麼到時候，自己是否會和隊長有一場戰鬥？
太多問題，讓白霧一晚上沒有睡覺。
他不知道井一和井六的佈局。
就算去了未來，見過了宴自在，但宴自在也有很多不清楚的事情。
這些問題白霧迫切想要知道答案，因爲他抗拒那個未來。
時間過去的很快，白霧沉浸在思考中，渾然沒有注意到，時間已然是第二天清晨。
假如唐景不敲門，白霧大概還會繼續思考對策，直到有消息傳來。
“師父！你快出來看看，魔塔論壇！魔塔論壇！”
唐景的語氣頗爲激動，白霧沒聽懂。
他打開了門，看到了一臉興奮的唐景，手裡拿着一臺筆記本電腦，顯示器上的畫面，正好是魔塔論壇的最新消息。
白霧原以爲是魔塔又開始作妖了，畢竟他挑戰失敗了。
但看着唐景神情，似乎不太像，他看了一眼論壇的內容，瞬間驚住。
論壇上顯示的內容很簡短，只有一句話——
【該區域已被通關，通關者——分裂者白遠。已取消強制徵召。】
白霧的心跳略有加速，通關一個區域對他來說很正常，來到這個世界，他去過無數區域。
但這一次，白霧顯得很迷惘：
“我不是失敗了嗎？”
“是啊……師父，你說你失敗了，但是你沒有啊！你成功了！現在只要不主動靠近那座塔，想來是不會有每天死亡一百人的恐懼擴散了！”
唐景看向白霧的眼神，已然是小迷弟看偶像的眼神。
無數論壇裡的留言，都可以表明這個地方死亡率有多高。但就和前面幾次一樣……師父總是能夠化險爲夷！
不過在唐景興奮的時候，這個偶像反倒忽然間手抖了起來。
第一次，白霧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割裂的表情。
他似乎和以前沒有區別，但唐景仔細去看，能夠感受到師父的眼裡藏着細微的，難以察覺的情緒——
像是藏着悲傷，也像是藏着喜悅。
無數的念頭在白霧的腦海裡激起種種情緒，這些情緒碰撞開來，讓他在唐景眼裡……像是一個經歷了劫後餘生的人類：
“我以爲我是失敗了，被隊長殺了才導致等出遊戲，但現在看來……我沒有失敗？”
“我竟然成功通關了這片區域……也就是說，我最後的那個選擇……其實沒有錯？”
唐景聽不懂師父的自言自語，他只是覺得一向是悠然自得表情的師傅，現在看起來……很真實。
白霧怔在原地，一夜未睡，並沒有讓他的思考能力變慢。
“如果我當時選了A，是否就意味着我真的會與他有一戰？也許我會殺了他……”
“但那纔是錯誤選項，那纔是錯誤選項！”
“後者纔是正確的！所以他沒有殺死我！對了……我一直忽略了一件事……三頭犬都被他一刀斬殺，可爲什麼到了我，我卻是被一股力量擊飛？”
“但再往後發生了什麼……我已經不知道了。”
白霧不停自言自語，語氣時而興奮，又時而帶着一種悲傷感。
這是第一次，唐景能夠感受到師父身上散發出的負面情緒。
就連許靈也很詫異，她作爲惡墮，感受到了無數人的負面情緒，街道上，學校裡，乃至附近的居民，到處都有。
但她從來沒有在白霧身上感受到這種情緒。
他在爲誰悲傷？又在爲誰欣喜？
白霧走到了門外，蹲坐在門前的臺階上，背影有些蕭索，他沉默了許久後，纔看着天空緩緩說道：
“如果他還是他，如果他並沒有變……”
“那他親手殺死了秦團長和昔日夥伴的時候，一定是帶着很沉重的覺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