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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這麼多年了,小時候的荒唐事提它做什麼。”夜寥莎的雙頰微微一陣紅暈。
“噢——,對啊,秉義是初中的時候最早向夜寥莎展開攻勢的傢伙。”柯海蓉輕輕一拍手,恍然道,“難道是那一次給他的打擊太大造成的後遺症?”
“好啊,幹得好,廖莎。這個目高於頂的傢伙從小學開始就一幅老子天下第一的臭德行,誰都看不上眼。自從你變漂亮之後,便自以爲是地認爲全校就他和你最配。”孟絲蒂撇着嘴道,“一定是他向你求愛被你拒絕了,是嗎?”
“呃,”夜寥莎的臉色猶如朝霞一般暈紅了起來,她偷偷看了一眼臉色也不自然的蕭夢樓,咳嗽了一聲,道,“老實說,當年我剛剛變了樣子,心裡還沒有適應這個變化,程秉義又是全校最受歡迎的男生。因爲虛榮心作祟,我還是答應了作他的女朋友。”
“真的?”這個信息對於幾乎所有人都是一個意外,每個人都張大了嘴,尤其是金日齡,他幾乎被自己吃下去的一口菜活活噎死。
只有蕭夢樓和於若彤沒有作聲。蕭夢樓悶聲不響地喝着桌上擺的罐裝啤酒,而於若彤滿臉壞笑地偷看着他的每一個表情,似乎樂在其中。
“好你個夜寥莎,這麼重大的事件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孟絲蒂尖叫道,“以後不要再和我做姐妹啦。”
“絲蒂你還說,”於若彤笑道,“從小你就最喜歡挖人隱私,做小廣播,這麼大的新聞撞到你的手裡還不被你傳得滿校皆知。”
“話不能這麼說,”孟絲蒂正色道,“如果寥莎告訴了我,而我傳了出去,是我不對。不過她自始至終都沒跟我說,就是她的不對啦。”接着她轉過頭去對周圍的同窗們大聲說:“你們說,話是不是該這麼說。”
“就是啊。”羅正宇第一個相應,“大家都是精英團的,好歹知會一聲,害我還以爲你名花無主,追了你好久。”
“我就更慘了,暗戀了你這麼多年。”曹清裝出一幅可憐相,涎着臉說。
“呃——。”聽到他的話,周圍的人都一陣噓聲。
“其實……”夜寥莎嘆了口氣,悠悠地說,“我們的關係也沒維持多久,大概不到一個月,後來就分手了。大家重新做回從前的好朋友。”
“發生了什麼事?”大音樂家金日齡急切地問道,“是不是程秉義這個傢伙欺負你……”說到這裡,他激動地咳嗽了起來,似乎立刻就要怒髮衝冠,拍案而起。
“不不,是我不對。”夜寥莎連忙說,“自從他和我成爲男女朋友,我一直過得很開心。直到有一天,我好奇地問他,他到底喜歡我什麼地方……”
“他怎麼說?”金日齡,孟絲蒂,柯海蓉,梅查理和小路易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曹清,羅正宇等人也把脖子伸得長長的。
“他說喜歡我的樣子很美很有詩意,和我在一起有一種很浪漫很舒適的感覺。”夜寥莎低着頭,輕聲地說。
“不錯啊,對於一個只有十三四歲的傢伙來說,這句話已經可以入選年度經典。”孟絲蒂晃了晃肩膀,笑道。
夜寥莎輕靈柔美的語音令蕭夢樓的神思一陣激盪,久遠以前童年的一幕忽然在他的腦海中浮現。那是一個月白風清的夜晚,一切仍然完好無缺,自己的父親母親仍然相敬如賓,夜寥莎仍然有紅斑遮面,而自己仍然是夜寥莎唯一的童年遊伴。他們在綠茵學校的溪邊靜靜欣賞着風沙過後天空中那一輪皎潔如洗的明月。
童年的感覺真的非常美妙,周圍的一切他都感受的異常真切,昆蟲的鳴叫,草木生長的聲音,風中的花香,小溪流水反映月光的燦爛閃爍,就彷彿一刀一斧般刻進了他的心靈,讓他即使在十幾年後,仍然記憶得如此清晰。那個時候他的心靈還沒有在塵世中受到任何打擊,它是那麼積極那麼渴望地吸收着周圍一切美妙的事物,彷彿這些事物就和永恆的天地一樣長久,一樣永生不滅,一樣不會有絲毫的損害。
他記得自己舒適地躺在溪邊的草地上,靜靜欣賞着明月,天空,逍遙適意,彷彿可以一生一世這樣永無止境地呆下去。而夜寥莎跪坐在自己的身邊,仰望着天空中的月亮,她那柔和的臉龐因爲血斑的遮掩,即使在明亮的月光下仍然有兩片神秘的暗影。
記得夜寥莎當時這麼問他:“阿樓,看看我的樣子吧,我應該是註定孤獨一個人的。爲什麼你願意做我的朋友呢?我有什麼好?”
自己當時是怎麼回答的,是怎麼答的。蕭夢樓微微皺緊了眉頭,但是回憶在自己張口回答的時候突然變得模糊不清,充滿了各種雜音和水霧般朦朧的幻影,周圍的一切開始變得曖昧難明,甚至混亂了起來。
“曾經有人這麼對我說……我喜歡你的眼睛,孤獨寂寞彷彿冷清清的湖水,但是卻美得讓人忍不住去看它,還有你很少掛在嘴角的笑容,彷彿曇花一樣漂亮稀罕,讓我忍不住去珍惜。你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女孩子,高貴,溫柔,但是寂寞,我只希望能讓你每一天都開心,都能夠有笑容。”夜寥莎柔美動人的語音在蕭夢樓耳邊靜靜響起,將一絲珍貴而重要的線索帶入了他混亂的回憶,於是那些殘缺破碎的記憶殘片終於被這根珠線輕輕連成一體,成爲徘徊在腦海中令他感到心痛的美好回憶。
“噢,天哪,真的很動聽。什麼人說的,如果是我的話,肯定被這番話一箭穿心。”孟絲蒂激動地說。她的話令在座的女生們紛紛點頭,似乎都深感同意。
夜寥莎寂寥地笑了笑:“不管如何,聽到程秉義的話,我不由得想起這個人的話,反覆思索了很久,終於明白自己並不喜歡秉義,只是開始愛慕虛榮。於是我很乾脆地和他分了手。我想這對一向驕傲的他應該是一個打擊。”
“他罪有應得。”曹清和羅正宇幸災樂禍地說。
“很奇怪,說這話的人怎麼會說你寂寞呢?而且他並不讚美你的容貌。”在愛荷華大學擔任文學講師的何萌萌敏銳地問道。
“顯然當時夜寥莎很可能並沒變漂亮,那麼說這句話的人應該就是她當時唯一的朋友……”最具有分析能力的柯海蓉和梅查理幾乎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蕭夢樓。”
“什麼蕭夢樓?”剛剛從洗手間狼狽地走出來的程秉義聽到飯廳裡熱烈的議論聲,不由得大聲好奇地問道。
他的話引起衆人的一陣友善的嘲笑聲。
“現在程秉義終於出聲了。”小路易高聲笑道。
“什麼事?你們談論什麼呢?”程秉義對於之前的話一無所知,急不可耐地問道。
“沒什麼,只是我們正好聊到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個小男孩對一個小女孩的情話。”曹清嬉笑着說。
“別胡說。”蕭夢樓連忙大聲道。
夜寥莎用審視的目光深深地注視了此時的蕭夢樓一眼。
他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我只是作爲一個好朋友盡我所能讓你開心。而且,我想我當時的話並不是,並沒有這麼完美。”
“哦,對,是的,”夜寥莎輕輕皺起她宛如黛峰般優雅的眉毛,彷彿迫不及待似地連連點頭,咳嗽一聲,轉頭對其他同窗道,“夢樓的話很可能沒有這麼完美,這麼多年我自己把它不斷地潤色加工,終於成了現在的版本。”
“呵呵哈哈。”衆人都感到了夜寥莎的幽默,忍不住開懷大笑了起來。蕭夢樓滿臉苦笑,不停地搖着頭,深深了一口氣,他又道:“無論如何,我一直是你的朋友,這一點並沒有變過。”
“是的,”夜寥莎淡淡地一笑,“令人驚訝的是,這一點真的一直都沒有變過。”
蕭夢樓和夜寥莎默默對望了一眼,都感到一絲惆悵,不由得同時悄悄別過頭去。
“嗯,不過寥莎剛剛說過的片斷很有些愛情小說的色彩,只要稍微潤色加工一下,一定可以加入我們公司的產品。”柯海蓉從懷中取出一個記事本彷彿找到新大陸一般說。
“不不不不,海蓉,別記下來。”曹清,梅查理,小路易,孟絲蒂等人紛紛用力搖起手來,大聲道。
“海蓉,別這樣,否則以後不當你是朋友了。”夜寥莎正色道。
看着衆人這麼激烈的反應,蕭夢樓奇怪地問道:“海蓉,你們不是電腦公司嗎?怎麼開始收集愛情小說來了?難道要兼作出版業嗎?”
“呵呵,出版業,夢樓你不是吧?難道你不知道現在本土和外省最出名的遊戲公司Afterain這三年來推出的最著名網絡遊戲——愛河嗎?”曹清問道。
“不對啊,海蓉,我記得你的公司不是新月公司嗎?”蕭夢樓奇怪地問道。
“天哪,夢樓,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柯海蓉摸了摸額頭,收起了隻字未記的記事本,“新月公司和本土數個最大的網絡遊戲運營商全都被Afterain強勢吞併了。現在我在爲太陽系第一號遊戲公司打工。”
“是啊,老蕭,愛河爲了吸引玩家,特意收購了全太陽系近五十年來出版的所有和愛情有關的小說,並把這些小說改編成遊戲情節加入了愛河網絡。玩家進入愛河可以領略古往今來世界各地風情各異的所有愛情情節,隨着他們在網絡中浸淫時間的增加和經驗值的增長,他們將一步步地接近最驚心動魄的階段,和遊戲中的玩家或者NPC產生驚天動地的愛情片斷。”曹清道,“自從愛河發佈以來,本土地區總共有近十億人成爲了忠實玩家,而且有五億人已經完全沉迷其中。最近出版業一片蕭條,所有的小說家都不得不另謀高就或者成爲愛河系統的專業情節設計員。沒有人再進書店了,我們出版社幾乎停業。”
“公司幾乎收購了全太陽系所有的愛情小說以求將遊戲的每一個細節做到盡善盡美,成爲愛情網絡遊戲的終結者。整個遊戲構築了一個完美,自由,以愛爲主線的夢幻世界。我雖然曾經策劃製造過不少遊戲,但是這個網絡遊戲的確是我見過最完美無缺的。”柯海蓉自豪地說。
“但是,這對圖書出版業是一個致命打擊,再也沒有人對圖書有任何興趣了。我的事業幾乎被Afterain給終結了。”曹清滿腹牢騷地說。
“你不用自憐自傷了,休想我可憐你。”柯海蓉翹了翹鼻子,“你這個精似鬼的傢伙。無論如何出高價,就是不肯把手裡時空飛俠的愛情作品賣給Afterain。現在圖書市場裡只有時空飛俠作品集獨撐愛情小說大局,雖然讀者少了很多,但是競爭者都被清空了,你一頭獨大,已經賺得盆滿鉢滿,還發什麼牢騷。”
“我哪有那麼好的頭腦,這全靠老蕭這三年不知躲到哪裡去了,我到處找不到他,沒他同意我賣不出版權,纔會有今天的意外收穫。”曹清雙手一攤,無辜地說。
“老蕭?蕭夢樓?”柯海蓉大吃一驚地叫了出來。
“什麼,別嚇我,蕭夢樓是時空飛俠?”夜寥莎和於若彤齊聲驚呼,其他人也悚然動容,紛紛彷彿看怪獸一般往向蕭夢樓。
曹清說出這句話才感到不好,連忙擡起頭,卻正好看到蕭夢樓朝自己注視的冷冷光芒。
“對不起……老蕭,我說漏嘴了。”曹清滿臉慚愧地咧了咧嘴,雙手合十,拼命作揖,“抱歉抱歉。”
“喔,蕭夢樓是時空飛俠。”小路易激動地輕輕捶了捶坐在他身邊的金日齡。
“天啊,夢樓,我和路易都是你的忠實讀者,時空飛俠作品集全套我們都有收藏。”金日齡震驚地說,“早知道你是這個有名的傢伙,我們何必收集得這麼辛苦,直接找你不就完了。”
“你喜歡我的作品?”蕭夢樓也感到吃驚,“那只是很不成熟的愛情小說。”
“Comeonman,沒有愛情是成熟的。”小路易大聲說,“你的小說非常悽美,特別是那本騎士與公主,噢,天哪,那最後的別離幾乎將我謀殺掉,太美太悲。”
“你的小說給了我很多靈感,我的夜曲一大部分都是收到你小說情節的啓發。”金日齡坦然道,“哦,我真不應該說給你聽,不過,我每天晚上都會聽着音樂重溫你的小說,它讓我沉浸在最佳的創作狀態。”
“想不到你們兩個大男人竟然喜歡看愛情小說。”孟絲蒂笑着說,“不過騎士與公主的確寫得很吸引人,悲愴的結尾讓我一天一夜都無法從小說的情境中脫離出來。夢樓,你的文筆的確非常出色。”
“過獎了。”蕭夢樓的心情並沒有因爲老友們毫無保留的讚揚而好多少,他煩躁地將手中的啤酒罐高高舉到嘴邊,卻發現已經滴酒不剩。他彎下腰從身邊的啤酒箱裡取出另一罐啤酒,用力打開,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夢樓,成爲名作家是很風光的事,爲什麼你從來不和我們說起呢?”於若彤責怪地問道,“這些年來我和寥莎對你的職業百般猜測,不知道神出鬼沒的你到底都在做些什麼。”
“因爲我只寫了些不成熟的作品,”蕭夢樓深深吸了口氣,低聲道,“我打算寫出更好的作品之後再和你們分享我的成功,僅此而已。”
“老蕭,你太謙虛了,你的作品至今仍然在再版,”曹清一揚手,道,“讀者們仍然喜歡你的書。它們並不是幼稚的作品,只是純真的作品。”
“純真?”程秉義挑了挑眉毛,聳了聳肩膀,“聽上去像是給少年人看的。”
“你沒看過別亂說!”孟絲蒂,何萌萌,金日齡和小路易紛紛瞪大了眼睛,嚇得程秉義身子差點縮下了餐桌。
“哦,夢樓,如果你真是時空飛俠,拜託你把版權賣給我們公司吧。”柯海蓉興奮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我們總公司的總裁已經許下了最優厚的條件,如果你願意買出版權,你的收益足夠你一輩子吃喝不愁。”
“海蓉,你不是吧,這是我最後的財路,你都要給我斷掉?”曹清大爲不滿地說道。
“閉嘴,你這個傢伙早就賺夠了,就算現在失業,也可以坐享天年,不要再哭窮了。”柯海蓉不屑地說。
“海蓉,你不是搞程序設計的嗎?怎麼公關部的事情也被你攬到頭上了?”於若彤好奇地問道。
“你們不知道,我們公司已經調集了最好的情節設計師,準備改編時空飛俠的小說成爲遊戲情節。不管夢樓賣不賣給他們版權,他們都準備這麼做,就算打官司也在所不惜。我是怕夢樓吃他們的虧。”柯海蓉道。
“改編?他們希望愛河網絡的使用者在虛擬遊戲中得到我的小說中描寫的愛情?”蕭夢樓問道。
“可以這麼說。”柯海蓉點點頭。
“海蓉,愛情是一種極其珍貴的情感。人一生很可能只有很少的機會擁有這種感情。把這麼美好的感情揮霍在虛擬網絡中的人物身上,難道不是一種驚人的浪費嗎?”蕭夢樓皺着眉頭,沉聲問道。
“夢樓,人的感情是很豐富的,愛情並不是不可再生資源。”柯海蓉冷靜地說。
“但是擁有這麼豐富情節和高擬真度的網絡遊戲會把人從現實中活生生剝離,沉迷在虛無縹緲的網絡生活之中,當他們從這個網絡中脫離的時候,他們還會對現實的世界有任何的感情嗎?也許在長久沉浸在愛河網絡之中後,人們在現實中將會永遠失去愛的能力。這比吸毒更加可怕。”蕭夢樓斷然道,“我拒絕出售我的小說。”
“我從沒想過你說的問題,”柯海蓉雙眼一翻,做了一個仰天吸氣的表情,“不過,老實說我可能心底下意識也有過類似的想法,所以我從來沒有親身體驗過愛河網絡。也許你說得對。”
“老蕭,”羅正宇豎起大拇指,“說得好。你的小說我改明兒一定認真看看,到底講了些什麼。”
“樓,我同意你的觀點,所以一直以來我都堅持讓周圍的家人朋友拒絕加入愛河網絡。如果你要和Afterain打官司,我替你去打。”梅查理昂然道。
“這些事以後慢慢再說,”蕭夢樓舉起啤酒罐,勉強笑了笑,“這次同學聚會我被談論得太久了,不如讓我們聊聊咱們的大音樂家金日齡在巡迴演出中有什麼趣聞好不好。”
他的提議贏得了衆人熱烈的響應,金日齡一瞬間成了矚目的焦點。在一片推杯換盞的歡愉聲中,蕭夢樓微微嘆了口氣,將手中的啤酒一飲而盡,臉上一陣黯然。他的這個微妙的表情,被一直偷偷觀察他的夜寥莎盡收眼底。=末日之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