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你剛剛在說什麼?”沒聽清楚的馬科,有些疑惑的又詢問了一遍。
“沒什麼。”
心中已經做出了決定的秦爲搖了搖頭。
雖然感覺到了秦爲的情緒似乎有點異常,但是馬科又不是心理醫生,這個時代的瘋子也不差多任何一個,根本沒什麼功夫在意這個,他不斷的在房間內來回踱步,思考着自己該如何做纔可以。
已經很難想象是二十一世紀的‘鞋子’,在龜裂嚴重的地面,發出接連不斷的腳步聲,令人感到煩躁。
如此踱步一分鐘之後,馬科再次向秦爲徵求意見:
“秦,你說我應該把這個情況現在就告訴上面嗎?
我並不相信我們這個聚集地的頭目們,他們都是一些自私自利的小人,一旦他們也得出了我們根本抗拒不了異種潮這個答案,想的一定不會是向法手求援,讓我們一起度過難關,而是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將我們全部拋棄,自己獨自求活的。
而他們和法手官方又比我們要熟悉多了,憑藉我過往的經驗,他們之間一定會存在着什麼我不知道的利益輸送。
畢竟我們之前蒐集上供這麼多「異石」,有太多他們可以操縱的空間了。
因此,爲了不‘寒心’,我覺得法手這個‘僱主’會願意接受他們這些‘特別’的‘保鑣’。
所以我不想告訴他們這個畫面,我覺得我上報之後,只會讓我們這些底層人的存活機率更加的渺茫,我們能不能利用這信息差,做些什麼呢?我們現在跑來得及嗎……”
兩人的確是目前最先看到這些影像的存在。
至少此時此刻,聚集地裡的其他人,並不知道他們馬上要面臨的,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壓力。
“拖延沒有什麼意義,上面都已經從法手的口中知道,近期就要面臨一場異種潮,他們不會對此不關注。
不出意外的話,馬上就會有專人來詢問你外面到底是什麼情況。
而且我們負責的只不過是一輛偵查機而已,聚集地擁有的,以及負責這個工作的人也不止我們,這東西是瞞不住的,他們一定會知道。
畢竟這和之前那些逆天的決策不同,這件事關乎的是包括他們自己的生命。”秦爲一臉平靜的爲馬科分析。
“該死的狗屎,秦,你說得是對的,我不上報,不但爭取不到多少時間,甚至還有可能被懷疑是不是藏有私心。”馬科煩躁的錘了錘自己的胸口,隨後端起了桌面上的設備,徑直向外走去,步履焦急。
“你要做什麼去?”秦爲好奇的詢問道。
“既然上面一定要知道,那我就必須表現一下我的忠心和恪盡職守,我必須得做第一個上報給上面的人,到時候我再說一些好話,這樣說不定有機會跟着他們一起逃出去!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最有可能得救的方法了。
秦,放心,我到時候我會盡量想辦法帶上你的,不過,你記住別把影像裡的東西告訴其他普通人,這對我們的存活計劃不利,真相這東西,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話還沒有說完,馬科其實就已經走到門外,隨着聲音一起,逐漸消失在秦爲的視野裡了。
對於馬科的做法,秦爲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是那麼的平靜,既然背叛無用,那就表忠心,這個選擇很正常。
至於馬科的‘忠誠’能不能換回他求生的門票,這不好說。
但是什麼‘會帶上自己’,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不過是馬科爲了不讓自己做多餘的事情,爲自己畫的空頭支票而已。
不,或許也不一定,自己也看到了真相啊。
想到這裡,出於自己的安全,以及內心的想法,秦爲推開了另一扇半掩着的鏽蝕金屬門,發出刺耳的吱嘎聲。
他看着這個破敗的聚集地,建築上滿是斑駁的鏽跡,暗淡的光線透過破碎的雲層投射下來。倖存者們穿着破舊的衣物,臉上掛着疲憊和絕望的神色。
他們圍坐在一臺破舊的發電機旁,手裡拿着生鏽的鐵器,眼神中透着麻木。
這個世界的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苦澀的金屬味,和着黴味和腐朽的氣息。
地面上散落着廢舊的金屬、瓦礫和木板,走起來需要小心翼翼。
一片荒蕪,明明‘活’着很多人,卻感覺一片死寂。
最‘鮮活’的事物,大概是天空那輪一直在緩緩蠕動的災禍之鐘。
秦爲有想做的事情,他越過麻木的人羣,但並沒有說出他的所見,來到了聚集地邊緣的角落,這裡隆着一個小小的土包。
下面埋葬的,就是他兒子的身體,上面已經生長出了不知名但在天災紀元裡,堪稱堅強無比的綠色植物。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秦多勉還是蠻幸運的,至少他死在了極夜之災,如果他是在異種之災裡被殺死的,他的屍身不可能還有入土的機會,而是會成爲誘惑異種的食物,歸宿是被瓜分到只剩下殘破的骨架。
“看不到未來曙光的日子,我早就受夠了,多勉啊,彆着急,不出意外的話,我馬上就要下去陪你了,出意外的話,我也馬上就要下去陪你了。
以你的腦子一定會問我這其中有什麼區別,區別呢,就是爸爸能不能多帶一些人下去陪你……”
秦爲坐在地上,將那些新生的綠色植物們,一點一點的從墳頭拔除,拔出來之後也沒有浪費,秦爲將它們全部放到自己的嘴巴里咀嚼下肚。
沒什麼滋味,口感還有一些澀口,並不好吃。但至少,墳墓乾淨了一些,他也只能爲這個墳墓做這個了,至於祭品什麼的,別說秦爲根本拿不出來了,就算拿出來了,這些祭品也會立刻被活人取走。
“你說,如果在一開始的時候,就知道結局會是這樣,咱們有必要忍受這麼久的痛苦嗎?結束在一開始,會不會反而是最好的結果……
唉,真是操蛋的世界,我這一生有過許多讓我覺得後悔的事情,可我現在最後悔的,還是當初堅持的登上了那架飛機,如果我們沒有做出離開這個選擇,現在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像是最後的話語,秦爲在墳頭前說了很多,新生的雜草已經全部拔光,他那父親的碎碎念,直到聚集地全城的召集廣播響了起來才停止。
這時距離秦爲從房間裡離開,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來分鐘。
這意味着異種潮蔓延到這裡,所剩下的時間,也已經不到一個小時了。
“好了,下次再說話的時候,我們爺倆應該已經見面了,還有一些別的,到時候再說吧。”聽見這聲音,秦爲起身,緩緩的走向集合的方向。
此時,集合的地方,已經烏泱泱的聚集了一大批人,每個人麻木的臉上,終於有了一些期待——在灰暗看不到曙光的日子裡,任何‘意外’,都是值得期待的。
一成不變纔是最殘忍的,即使等到的‘意外’是壞消息,那只是將本就令人絕望的情況變得更加絕望而已,這在預料之中,可以‘接受’,可如果是好消息,那就是大賺特賺了。
——可能不賺,但絕對不會虧。
秦爲的拳頭輕輕的握緊,因爲殺死自己兒子的兇手,艾力弗,這個時候已經和其他的頭目一起走上了臺——因爲現在聚集地是由多個聚集地聯合存在的,因此並不存在一個絕對的頭目,是大概類似議會的形式。
“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
先說壞消息,我們馬上就要迎來一波異種潮,異種的數量大概是我們之前面對異種平均數量的一點五到兩倍,因此我們會有很大的壓力,我們可能要付出更多更大的代價,纔可以抵禦住那些畜生。
但是好消息是,只要我們堅持到兩天,我們就有了改變未來的機會——加入法手官方!我們都很清楚這代表着什麼,我們從法手的手裡拿到了那麼多神奇的事物,如果加入他們,天災紀元對於我們而言,將變得輕鬆無比!
而就在剛剛,法手傳達給我們的任務,是讓我們拼上一切,去守住聚集地二十四個小時,在二十四個小時、最多四十八個小時之後,法手官方的部隊就會抵達我們這裡,接過我們手中應對異種的責任,並將我們接回他們的官方避難所。
無關我們原本的籍貫,無關我們的膚色、年齡,全部都可以接回去。
我個人喜歡以最壞的情況來預算,因此,我們直接將法手來接我們的時間,定在了四十八個小時,也就是兩天,只要堅持這最後的兩天……”
臺上的幾個人如此言說着,語氣裡帶着濃濃的激動,甚至有原本凶神惡煞的頭目,此刻竟然喜極而泣,彷彿是得到了天大的好消息。
不過,如果他們剛剛所說的都是真的,那這的確稱得上是天大的好消息。
所有人都已經達成了一個共識,現在想要好好的活着、更加輕鬆的活着,唯有加入官方,加入掌握了更多技術和資源的他們這一條道路。
雖然在兩倍的壓力下,堅持兩天會死更多的人,但是死人不是很正常的嗎,在光明之前死去的,只能說他們運氣不好了,爲了這個結果,這點犧牲值得接受。
但臺下的秦爲,只是在心中嗤笑着。
他很確定,剛剛這些頭目所說的話,一定夾雜着大量的謊言。
他是看過偵察機傳回來的影像的,因此他太清楚了,那何止是平均數量的一點五到兩倍?即使在聚集地這一週以來的面臨異種最多的一次,在異種潮面前,都不過是杯水車薪。
否則他怎麼會在瞬間就得出根本守不住這個答案?
兩者之間的差距,堪稱小溪和潮水之間的區別!
“喂,馬科,剛剛的屁話裡,有多少是假的?”
秦爲巡視幾圈,終於找到了人羣中似乎在尋找什麼的馬科,笑着詢問道。
“你這傢伙,我找你半天了,我還以爲你做了什麼壞事,真是嚇死我了!我的上帝啊,謝天謝地!你剛剛乾嘛去了。”看見秦爲之後,馬科長舒一口氣,隨後有些埋怨的感慨道。
“放心,我什麼都沒做,只是去看了一下我的兒子,畢竟可能是我和他的墳墓最後一面了,所以,剛剛的屁話裡,有多少是假的?”秦爲微笑着說道。
“都勸過你多少遍了,天災紀元裡,悼念死人是最不划算的事情,唉,算了,畢竟我沒有當過父親,不知道死了個兒子是什麼感受。”馬科不高的情商,讓他如此說道,但秦爲習慣了,並沒有什麼情緒,只是第三次提問。
“不好意思,這全部都是假的。”馬科用手擋住自己的嘴巴,確保周圍沒有人偷聽之後,才低聲的迴應:
“別想着什麼堅持,堅持下去沒有任何的出路,堅持背後還是堅持,苦的背後還是苦,永遠不會有苦盡甘來的時刻。
法手讓我們堅持的不是二十四小時,也不是四十八小時,他要我們在這樣的潮水中,堅持一週的時間,他們說這樣,他們才能在清理內陸的飛行系異種後,對我們進行支援。
你知不知道這說法有多可笑……”
“哈哈哈——”秦爲聞言笑出了聲,“我想我是知道的,堅持一週的時間,沒有搞錯的話,很有可能在一週之後,下一波異種潮就到來了吧?那到時候,他們是不是又沒有餘力,又需要我們再堅持一週的時間,直到異種之災都結束了,還要堅持呀?”
“是的,你理解就好,法手甚至沒有給我們畫餅,或者說,這已經是個餅了。”馬科點了點頭,低聲咒罵着,“我當初就不該移到這個國家。”
“……這是登上諾亞方舟前的最後一戰,是我們熬過異種之災的最後一戰,我們會和你們戰鬥到最後一刻,至死方休……”
臺上的頭目們,包括艾力弗,都在激烈的大喊,熱血彷彿在翻滾。
“戰到他太奶奶的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