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傻，進得這煙花之地，你這樣的性情只會惹來更多的災難。
你只是……一個女子。
站在她身邊的還有兩個神色同樣招人注目的女子，一個有着小麥色的膚色，帶着許許多多金制的飾品，頭上還帶着一個及腰的輕紗，輕輕揚揚從頭飄至腰間，她輕咬着舌頭看着每一個路過的男子，她的眼眸如同含着一汪盛滿慾望的水，那眼神幾乎能將每個男人看碎。她不是還是扭動腰肢擺上幾個充滿魅惑的動作，她似乎生來就應該誘惑每個男人，讓所有男人爲她神魂顛倒，魂不守舍。
站在那個與楚寧還有幾分相似的女子的另一邊的是一個東瀛女子，她的膚色很白，白得幾乎沒有絲毫血色，她溫馴地低着頭，像一匹被馴服了的馬，她的嘴脣卻是鮮紅色的看起來像是剛浴過鮮血，一件藍底綠色碎花的東瀛浴衣穿在這樣的女子身上活生生地傳出了優雅的氣味。
“啊，客官，是這樣的，有個人說想要見見您，不知道您是……”得到我的迴應之後，小二哈着腰道。
“人？”我放下一直端在手裡的茶杯，“誰！”
“這個小的還真不清楚，”小二搓着手，“那您是見還是……”
“林文君！”這時，小二背後傳來了一個恭敬的聲音，小二的話被打斷了，他驚得連忙轉身，站在他背後的是一個很矮的老人，但是他挺着腰板，帶着那麼一小股自命不凡的意味。
小二把腰彎得更厲害了些，他的語氣責備又無奈，“您，您，您這不是和小的說好了的麼？在下頭等着，您這什麼時候就上來了啊！”
看來這小二不清楚這個老人一直都跟在他的背後。
老人轉身向小二，深深地鞠了一個躬，“雖然與您已經約定好了，但是實在是無法忍耐等待的時間便擅自跟上來了，違反了與您的約定請務必原諒。”
說着又直起身狠狠地再鞠了一個躬。
“這，這……”小二看看鞠着躬的老人又看了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拿一個茶杯過來。”沉默了許久之後，我一邊將桌面上的茶具移到桌邊，一邊對小二說。
“誒！誒！得嘞！”小二一聽連忙一通小跑就走了。
我對這老人微微挑起了一絲絲的脣角。
這個老人的手裡……拿着一幅棋。
“林文君，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老人站在椅子前先是深深地向我鞠了一個躬，才落座。
最近這開封城裡，東瀛人還真不少。我的眼神掠過街對面的東瀛女子，她依舊低着頭，嘴角的笑容一絲弧度都沒有落下。
雨絲又慢慢地飄落了下來，小麥膚色少女頭上的輕紗粘在了她曼妙的身材上，眼神冰冷的女子依舊昂着頭，東瀛女子慢慢慢慢退入了屋檐下。
這時候小二將茶杯放到了桌面上，對着我和老人彎了彎腰，下去了。
我倒上一杯茶，給老人推了過去。
老人低頭望了一眼茶，又擡頭看向我，這時候，我看到了老人的眼睛，渾濁得像暴風雨前夕的大海，翻騰着白色或灰色的泡沫，連靠近了呼吸都讓人覺得難以忍受。
“林文君可知道土方氏？”老人的盯着我的眼睛問。
“……”我沉默着。
老人輕笑了一下，將棋盤擺到了桌面上，慢慢鋪開，又將黑子和白子的棋盒放到了棋盤上，“黑子，還是白子？”
“黑子。”我說着便伸手將黑子從棋盤上取了下來。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又何必謙讓？
“賭注是什麼？”我將棋子夾在指間，斜挑着眼睛問他。
老人微笑，“閣下請放心，所謂賭注必定在您的支付範圍之內，否則這場賭博又有什麼意義呢？”
“就是說連賭注都被蒙上了一層面具麼？”我輕笑，爲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去賭？
“有趣。”我看着渾濁的雙眼。
我將手中的黑子緩緩落入了棋盤中，老人隨之也將他手中的白子落入了棋盤中，步步相逼。
這個老人的棋很詭，每一步看起來似乎都毫不相干也沒有所謂的戰略戰術與方向，但是他卻在整個棋盤佔領着一切優越的優勢。導致我每一步都走得羈羈絆絆，腳下的每一步似乎都是萬丈深淵，都是陷阱。
我不是很喜歡這個老人走棋的方式，很不喜歡，但是我又隱隱地覺得我無法認負或者離開，因爲我壓下了一個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賭注。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以前也有這麼一個人總會拽着我的衣角，眼巴巴地望着我，手裡還拿着一副棋。但不記得在多久之前的什麼時候，我卻不小心把她……忘了。
她的棋法並不精湛，諸如悔棋，耍賴這樣的事她倒是常做。那時的我會笑。看着她悔棋成功之後那種小人得志一樣的笑容我會笑，說些什麼“啊！好漂亮的蝴蝶！”，然後偷偷摸摸換棋的小動作我會笑，還有耍賴不認負，大聲嚷嚷着再來一局時深入眼底的那抹倔強，我都會笑。
她說過，她喜歡我笑。
我便常笑。
只是，那樣的日子過去多久了？
呵，連這是多久之前的事都忘了。
“林文君！”老人這時又落下一子，擡頭笑吟吟地問我，“認負麼？”
棋盤上勝負未分，但是白子已經幾乎逼盡了黑子的所有的路，黑子已經幾乎沒有任何落腳之處。
“好。”我乾脆利落地說。
反正，有什麼可在乎的？
這時，遠處隱隱傳來了簫聲，那簫聲透過了漫漫的雨絲悠揚而至。我下意識地擡頭往窗外望去，老人也隨着我的目光向外面望了出去。
“林文君，看到樓下的那個女子了麼？”老人的視線已經轉移到了妓院前方，他看着已退到屋檐下的東瀛女子，揚了揚下巴，“她姓土方。”
我抿緊了嘴脣，沒有說話。
簫聲漸漸變大，越來越大，音調也越來越高越來越高，甚至已經有些凜冽了起來。雨忽然變大了起來，街上的人一片驚呼，連連用手擋在腦袋上往前或者轉身往後衝去。妓院前的老鴇看着忽然變大的雨，臉色變了起來，將她身側的少女夢連推帶趕地趕回了妓院。街上所有的人都在找尋一個可以避雨的好地方，從高處俯視下去，他們活像一個受驚的蟻羣，四處逃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