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鼓了兩聲掌，簫聲竟就慢慢消弱了下去。
“啊！！”當簫聲最終消失不見的時候，一把尖銳的女聲響了起來，我回頭往妓院一看，老鴇正緩緩在一片血霧中倒下。那尖銳的尖叫聲便是那個小麥膚色的少女發出的，此時她正捂着嘴，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個溫馴的東瀛女子。在大街上狂奔着的人們聽到了尖叫與我一樣都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看完之後的他們跑得更加沒有方向目的了。
站在屋檐下的東瀛女子正慢慢將一根細細的針從老鴇的後腦取出來，並且收入了自己的衣袖當中。
我皺着眉看向老人，他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像是一直在等我將視線轉到他的身上，“權當是一項餘興節目便好。”
我便又將目光投在了大街上，此時的大街已經幾乎是空無一人了的，殺害老鴇的東瀛女子已經撐起了一把純白色的紙傘站在了大街的中央。
這時，她擡頭往我的這個方向看了一眼，我並不清楚她看的人到底是我還是老人，但是，東瀛女子的眼神看起來卻像極了那些邀功的小孩。
東瀛女子看着大街的盡頭默默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慢慢拿起了掛在胸前的吊墜輕輕吹了一下，一種介乎於簫聲與笛聲的聲音從裡面悠悠地傳了出來。
這聲音……我驚愣住。
我的眼睛不自覺地眯成了一條直線，一直收在衣袖裡的小刀也在一瞬間甩到了我的手心，小刀隨時都可以甩出去。
我看準了東瀛女子的眉心，正在我手中的小刀即將離開我的手心時，一柄帶着寒光的細劍卻已經指向了東瀛女子白皙的脖子。
雨水不斷打落在細劍的劍身上，一朵一朵的水花濺開，泛出清冷的顏色，我順着劍身看過來，握着劍的那一頭的那個人……
是五娘。
五娘現在尚穿着單衣，頭髮看似只梳理到了一半，卻也已全部都被雨水打溼，緊緊貼在了她的身上，現在的五娘連鞋子都沒有穿，手上僅有一柄細劍，劍鞘都沒有帶出來，狼狽之至。
我想五娘大概是剛回到自己的住所，剛脫下外衣，鞋子，正將盤得整整齊齊的長髮放下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東瀛女子那非笛非蕭的聲音，連忙將細劍從劍鞘抽了出來便一腳踏出窗臺，趕來過來。
東瀛女子看着怒火中燒的五娘，微微一笑，低頭屈膝向她行了一個禮。
但是五娘卻在顫抖，我看見了她的肩膀正在不停抖動，但是她指着東瀛女子的劍卻沒有半分偏斜，不偏不倚地指着她的喉間。
我坐回椅子上，拿起茶杯，笑問，“這就是所謂的賭注？”
老人看了我一眼，又將目光放回東瀛女子與五孃的身上，一語不發。
五娘正和那個東瀛女子說話，雨聲嘈雜，我根本聽不清楚她們之間的對話，我只看得見五孃的嘴在不停的開合，激動起來，溼透的頭髮會被她甩出雨水。
我喝了一口茶，微微皺眉，這茶似乎被滴入了雨水，味道變了些許吶。
“嘖嘖。”老人看見我沒有看着五娘與東瀛女子打鬥，便倚到窗邊往窗下看着，搖着頭。
我皺了皺眉，伸頭也往樓下瞄去。
五娘和那個東瀛女子正在打鬥着，五娘一直不斷用劍刺向東瀛女子，東瀛女子卻將自己很完美地隱藏在了傘柄後面，五孃的每一擊幾乎都是擊到傘柄上的，五娘盡着自己的全力在攻擊，毫不留情，也毫不留力。
相比之下，東瀛女子比五娘卻是要冷靜是許多倍，她就一直在防守，任由五娘像瘋了一樣的進攻。
五娘她怎麼了？怎麼這麼亂來。
我少有的有了些心急。
五娘毫無理智可言的進攻開始沒多久之後，東瀛女子就感到厭煩了，她猛地一下將傘收了起來，原本應當落在傘面上的雨珠唰唰唰地落到了地面上，原本被傘面撐住的雨珠則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支撐，盡數墜落地面，東瀛女子身側好像突然憑空落下了一個珠簾，將東瀛女子完全罩在其中。而五娘又正刺出着新的一劍。
東瀛女子微微一側身，五娘這次細劍刺出的軌跡便又是無法傷到東瀛女子了的，這時，東瀛女子將紙傘往五孃的小腹上狠狠的一頂！五娘吃痛整個人的身子都彎了下去，雖然那東瀛女子看上去挺柔弱的，但就她剛纔躲避五娘劍軌的速度和敏感度來看，她不柔弱，甚至有可能比五娘更爲強大。
由於吃痛，五娘握住細劍的手不得不減了力度，東瀛女子在回收紙傘的時候順帶往旁邊挑了一下，五孃的細劍便被她挑到了地上。
五孃的小腹被如此用力一頂，傷得必定十分嚴重，但是五娘看起來i卻像是沒什麼問題一樣，她往後退去了幾步，站定了。
我看到五娘向來筆直的身子已經微微向前彎了。
東瀛女子在做完剛纔那一系列的動作之後，又將紙傘撐回到了頭頂，微微一笑，像是一個剛剛在歌舞町表演完舞蹈了藝伎微笑着準備離開一樣。
五孃的手按到了被頂到的小腹上。
我想，如果東瀛女子手裡的不是傘而是劍她完全有可能直接將五孃的鎖骨貫穿，反正人最柔弱的地方一共就這兩處。
東瀛女子再次微微一笑，低頭屈膝向五娘行禮，然後轉身離開。
五孃的腰更加彎了起來。
五孃的細劍攔住了東瀛女子前進的路線，東瀛女子微微笑了一下，彎身將劍撿了起來，轉身向着五娘將那柄細劍插入了地上。
五娘這時終於噴出了一口鮮紅的血，鮮血像霧一樣紛紛揚揚地融入了雨幕中，然後她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我別開眼，沒有看。
“林文君。”老人看着我的神色，道，“我只能給您提個醒，現在，有人正在與您下很大的一盤棋，您不是黑子而是白子，連所謂的先機都不存在。沒有平局，唯有勝敗。”